《遍地八路》第2/584页



凌晨,一位衣冠楚楚刚吃了早点口中包藏着奶油余香的警官从此路过,见此光景不知啥馅的,他张口看时,忽然,半粒回炉正心丸飞入口中。他无知,误以为是鸟粪,急忙吐出来。恶心又晦气。于是,叫道,好你个妖道,光天化日,蛊惑民众,收买人心,居心不良,带走。

易翠屏躬身施礼说,慢,警官先生,谢谢给小女子以妖道的桂冠,不胜荣幸。平民郎中虽具女儿身,而非妖冶容。我急难民之疾苦,心地多么善良啊;倾抛药丸,多么大方啊;自己不用半粒,多么舍己为人啊;撒药丸不收钱,多么廉洁啊!

易向道梗着脖子说,姐,别跟他磨牙,走就走。光脚的怕他穿鞋的?我一个流浪汉,到哪儿也是逃难。

难民们一片嘘唏,易向道拉着姐姐护着姐姐跟在警官身后。

警官把他们带到一个开滦高级员司的独家小院。这儿住着开滦医院的院长林儒教授。警官客气地把姐弟二人引入客厅。林教授见二位不俗,忙离座说,请,请,二位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在下林儒有礼了。

易翠屏愣了,这是哪道菜?说,小女子虽是难民,却不甘受辱,告辞。

姐弟俩转身就走。林院长惊愕不知咋回事。警官拦阻赔笑又道歉说,小姐、先生,刚才在街上失礼了,抱歉,请原谅。小姐医道,风靡全城,半粒仙丹包医百病。我奉岳父大人之命,请神医到我家为岳母大人医病。我是怕请不来二位,就在大街上无礼要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抱歉,抱歉。

林教授谦厚克己地说,哦,原来如此,二位鉴谅,小婿无知,容后严加训斥。眼下,恳请二位留下救救我的太太。说起来很惭愧,我也是个医生,却治不了我太太的病。

易翠屏听了有病人,责无旁贷,忙松开了脸说,早说有病人,何必费唇舌,病人在哪里?

林教授吩咐,请出你们的母亲来。

病歪歪的林夫人栽在轮椅里,由女儿女婿推出来亮相。

林教授仿佛念解说词似的说,我太太苏瑾是个植物人。一边是我女儿小桃;一边是小婿警官朱欣。

朱欣再次道歉。易翠屏不理会别人,动手拨开病人的眼皮,仿佛翻一下植物的叶子。拿一粒回炉正心丸,取其一半,给病人服下。

众人屏息,等待奇迹降临。一分钟,病人睁开眼睛;两分钟,病人动手动脚;三分钟,病人下轮椅;四分钟,病人行走;五分钟,病人认出家人。十分钟,病人要吃早点,要喝咖啡,还想吃牛排。一家人一阵忙活、兴奋、惊奇、不亦乐乎。

林教授叹息说,太太大病三年,半粒药丸而愈,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他回头才发现易翠屏姐弟二人已经离去。

林教授忙说,快,快,请他们回来。

植物人恢复了失去三年的思维,林太太苏瑾说,这位姑娘贵在很有志气、神气、脾气、硬气、英气、豪气、大气,自强自立。我很敬重她,我亲自去请。

林太太扭股摇肱地追出家门,呼道,易姑娘留步。

易翠屏、易向道回头时,小桃、朱欣跑来各拉一个拉回林家。苏瑾拉着易翠屏的手爱抚地说,姑娘救死扶伤,不取分文,令我万分感动。姑娘把我从死神的酷牢中抢回来,我还没有道声谢,你们就走,我这心里不安。负疚感折磨我,也许旧病复发,从我一己的考虑,必须把姑娘留下。

小桃抢过话头说,妈说得对对的,易小姐大义散药,救活了我妈,我得毁宅散金答谢。还有哇,易小姐心善人美,一见就迷住了我。我若是个公的,非向你求婚不可,发誓割臂盟公。

易翠屏脸一红说,林小姐取笑我了。

朱欣解释说,易小姐别理她,我这个娘子大号叫小淘气,别名鼹鼠,说话没流。

小桃瞪丈夫一眼抢着说,你闭嘴,你这条逐文鱼。

易翠屏听了一笑,心说,多有趣,一只鼠一条鱼。

朱欣正用情托地说,说正经的,我代表岳父岳母恳请二位留下。我们总算有点缘分,随缘乐助吧。

时间不早了,易翠屏还是没有拿定主意,她抬头望望沉着脸子变化无常的天空。

渤海那睡不醒的佛家天空,又惊飞了一群儒家的鸽子,道家的平顶屋群中,几幢高楼鹤立鸡群。雅好供佛的日军,四路纵队横着武士道的膀子闯进了渤海城,狗滋尿苔有精神,刺刀上挑着杀人杀红了眼睛的日本国旗,不时地随意开枪。恐怖笼罩着鸽派的渤海,笼罩着林家喘息的客厅。他们都被日军进城的事态所惊愕。

易翠屏神色忧惶地说,教授、太太,眼下城里也不太平,一旦日本人进宅搜查,查出家里有生人,岂不给教授、太太惹了祸?我们还是走吧。

林教授再三挽留无效,送给一些通神的钱,他们也不要,就上路了。

易翠屏、易向道姐弟俩随大流逃难到达渤海北部喘息的山里。天闭眼就黑了,姐弟俩扎进一个叫南卢龙寨的村子,暂时寄居在一个庄稼户人家过夜。

这个中国社会细胞的家也是残缺不全的。这家姓杨,一老两少,光棍三根。经人说合,翠屏就许配给这家老二为妻。翠屏有了主儿,弟弟易向道也有个依靠,定居下来。可是,山里的日子也不安宁。他们逃避战争,寻求和平的梦还没圆,高唱中日亲善的日本军队得寸进尺,又把亲善的刺刀伸进病歪歪的山里,进而侵占全中国。顿时,在日军之后,日本移民一批批像蝗虫一般来到东北、华北,来到长城。开垦稻田、植棉,伐树、开金矿。日本浪人捻着佛珠地横冲直闯,高唱着共存共荣的赞歌,在中国开赌场、妓院、大烟馆、白面儿馆、办洋行,做黑心买卖。在中国贩毒、扬毒、流毒。毒品侵入到南卢龙寨这块圣洁的处女地。

易翠屏的丈夫杨二疙瘩本是个温顺的羊,结结实实的三棒子打不倒的庄稼佬儿。一来二去染了毒,上了瘾,坐上了贼船下不来,借了日本洋行十块笑面虎似的钱抽白面儿,驴打滚的利息,还不起,逼债无奈,典当了妻子易翠屏还债。于是,五六个日本浪人拎着绳子到村子里合乎市场经济情理地来捆人。

一阵鸡飞狗叫,鬼子进了村。直扑易翠屏的家,日本浪人见翠屏平头正脸,年轻有姿有色,能卖大钱,便揪住她往外拖。成了世界经济一体化共存共荣牺牲品的易翠屏被蒙在鼓里,不知是啥馅的,便大呼小叫地求张良拜韩信呼救命。默守欠钱还钱陈规的街坊、邻居、乡长都眼睁睁地看着日本人举着典当契约来为恶,没有一个敢出头发奋为雄再造正义而上前阻拦的。

易翠屏一声声地呼救,叫佛家的天,不应,呼道家的地,装聋作哑。只有从历史博物馆走出来了一位卖篦子的小贩,从村头路过时听见了呼救。于是,他背着鼓囊囊的钱褡子,挤进人群看到东洋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民女,天发怒,世道不公,发奋为雄,理直气壮地上前问道,诸位,为啥抢人?

当前:第2/584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