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月光全集》第8/13页


隔壁的女孩出去逛街了,华灯初上,没有了白天的喧嚣。刘喻打开了空调。她的房间装了空调,刘喻解释说,是她自己掏钱装的。刘喻说,在老家,即使是在这么热的天,也是用不着空调的。老家的夏天很凉爽。我就问她的老家在哪。刘喻说,暂时保密。我们谈点别的吧。

我说,也好吧,随便聊聊。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闷得慌,就想找个人随便聊聊。我小心地编织着借口,我不能让刘喻看出我是有备而来。尽管我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我的动机很纯很纯,无非是想看望看望刘喻,刘喻是我心里的一个谜,这个谜我急于想揭开谜底,这个揭开谜底的过程,于我实在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话题还是从李总开始的。刘喻问我原来的公司怎么会不行啊。我直言说是李总的经营管理不善。就这样,我们就扯到了李总。

刘喻说,我早就认识李大海,他是我以前朋友的一个同事。这话让我暗暗惊奇。刘喻向我要了一根烟。我惊奇地发现,刘喻竟然吸烟。不过,刘喻吸烟的姿势很好看,她用无名指和小指夹着烟,吸的时候整个手掌着盖着了她那小巧的嘴,吸一小口,往里吸一小口气,烟在嘴唇里停留一会,很快慢慢地吐了出来,然后把烟转到另一只手,往烟灰缸里弹下烟灰。刘喻的手指纤长,涂着一层淡淡的指甲油。刘喻说,她以前不在度假村干,是在城北的一家酒店,也是做刘喻。酒店的老总崔云雨就是李大海的大学同班同学。那时,崔云雨对她很有些好感,很想接近她,她们也曾有过一段为时不算很短的交往,大概有差不多一年吧。但是,最后还是分开了。崔总当时有想把我介绍给李大海的想法。也亲自对我说起过。但是后来,据我的观察,李大海不是我想依靠的那种人,我也就放弃了这种想法,也从不让崔云雨给李大海透露哪怕半点风声。但是,后来李大海自个儿找上门来了,这你是知道的。在酒店喝了一次酒后就一直对我纠缠不休。他对我到现在还没死心哩。刘喻望了望窗外的一棵硕大的桂树,吸了一口烟,又望了望我,然后突然很认真地对我说,我今天一见到你,我就对你说了这么多,对不起,我或许不该说那么多。

我说,随便聊聊吧,用不着认真的。

刘喻望着我,象是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她的心情逐渐放开了,她扔下烟头,用小巧的手支撑着流线感的下巴,认真地望着对面的街道,我顺着她望的地方看去,街道上人声鼎沸,路灯、车灯、两侧房间里的灯,把街道照得如同白昼。刘喻很认真地望着窗前,片刻,她转过头来,突然对我说道,薛主任,我很欣赏你。

我的心一惊,这话也太唐突了点吧,但我一想,在娱乐场混的人,说这话的频率就是会比一般人勤点,就权当是一个天真的玩笑吧,我也很随意地笑着对刘喻说,我也一样。

说完我们哈哈大笑,这笑声把刚才就快要凝成的紧张的空气给骤然稀释掉了。

正文 遍地月光第五章

第五章

我想让刘喻告诉我更多的关于她的故事,我觉得刘喻的谜底正一层一层地被揭开,眼前的刘喻正如山涧里的一块碧玉,掩藏在野草和山石之中,此刻,正被我的一双大手小层的剔除上面的一层层包裹,我期待着露出真实的一块碧玉。我说,其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酸,你尽管说出来吧,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的什么忙呢,我说,我研究过心理学,知道倾吐对心理健康的作用。

刘喻像在沙漠里旅行的人遇着一眼甘泉,又如在大海里游泳的人在抽搐时抓住了岸边的一棵小树,或者说觅到了岸,刘喻欲继续诉说着她的故事。这时,住在她右侧的姐妹们回来了,每个人手里提着一大包东西。刘喻望了望我,还是机警地突然打住了话头,忙着和她们打着招呼。然后对我说,她也要去买些东西。

我知道,刘喻不便再说出她自己的故事,我也就借故离开了刘喻的家。

那天晚上走出刘喻的房间的时候,街道上正热闹着。行人匆匆,整个世界充满着喧嚣。我的心情却很难热闹起来。我知道,在这个表面喧哗的世界里,掩藏着多少的不为人知的辛酸。我敢肯定,刘喻的故事远没有完,或者说,我的发现还只是碧玉上的一些不着边际的杂草,下面还掩藏着不知多少层的土壤和石块,距离我彻底找到碧玉,还有一个相当长的过程。尽管刘喻不便说出她的全部故事,但我觉得刘喻很坦诚也很真实,在这个世界里,有太多的坦诚已被不真实的非我所掩藏。而刘喻,还算是一个敢于摆脱非我的人。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的时候,天边有一弯新月,弯弯的月投下清冷的光辉,有一丝风吹过,凝视着月,我又想起了刘喻那张忧郁的脸。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我又遇着刘喻,刘喻刚下往,正向她的宿舍走去,刘喻轻轻地对我一笑,那笑里掩藏着太多的忧郁,但是却让我分明感觉到一份似乎要将她那忧郁彻底压下去的坚毅。那微笑里有太多的神秘,也有大多的让我牵挂的内涵。

我的眼光在她好看的脸上停留了足足在三秒种的时间,然后我们心照不宣地同时告别。其实没有告别,我们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是我感觉到那是一份宁静的和谐,不用太多的语言,在那一刻,什么话都是多余,一个点头就是最好的诠释。

回到宿舍,我打开电视,心思不在电视上,打开一本书,那些文字一个也进入不到我的思维,我坐立不安,我伫立窗前,像上次在刘喻的宿舍里一样,我也学着刘喻的样子,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对面的街道。一样的华灯初上,一样的大街的喧嚣,头顶依然是那轮明月,我想起了刘喻。

正在我想着刘喻的时候,我接到刘喻的短信,她约我去大街上玩。

我没有太多的激动,也没有太多的欣喜,我只是想着刘喻昨晚没有说完的故事。我像是接到了一份重大的使命似的,我要彻底发掘这块碧玉。我觉得我肩负着这样的使命。

长长的街道上洒下了我们细长的身影。刘喻换上了一身浅白色的连衣裙。高跟鞋叩击着地面,发出一阵阵极有节奏的响声。

月亮露出了秀美的脸。开始我们谁也不说话。我们只是走啊走的。刘喻只顾望着前方的路,两旁的行人如风中的树叶,一晃而去,热闹是他们的,宁静属于我们。

我们来到郊外的一处草地上。刘喻说,就在这儿吧。

我们在一处柔软的草地上坐了下来。刘喻坐在我的侧对面。淡蓝色的月光下,刘喻像一朵静穆的水仙,她抬头静静地望着月,然后低头不语。

多好的月啊,我先撕开了夜的沉默。

是啊,月是故乡明。刘喻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醉人的诗句。刘喻喃喃地说,似在追忆一个遥远的梦。

我想静静地聆听着她月光般的诉说,但她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故事,那天晚上我们的话题是从住在她左侧的柳如烟开始的。刘喻就跟我说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不过,那其实只是刘喻对柳如烟的一部分描述。

现在,我决定对刘喻进行一翻更为猛烈的进攻。我带她去看电影,去溜冰,去逛街,去吃夜宵,去买衣服,总之,凡是我所能想象到的新鲜花招儿,我都一一去体验,刘喻呢,也不拒绝,乐于跟我疯在一起。就这样,我们在一起度过一个又一个疯狂的夜晚。

慢慢地,刘喻对我无话不谈了。刘喻的谜底也正一层层地被我抽丝剥茧,一层层地剥落殆尽,我心底的谜团逐渐揭开,一个真实的刘喻逐渐水落石出了。

刘喻说,她来自黔西南最为贫穷的一个小山村。那个村庄直到八十年代末才通公路,才用上高压电。村庄依山傍水,风景倒是出奇的秀丽,但是贫穷却成为比风景更为令人触动的记忆。她是家里最大的孩子。父亲是个封建思想极为浓厚的老实巴交的农民,总盼望着能有个儿子,于是一口气就生下了这么多。她最小的妹妹才十岁,上小学三年级,现在已经辍学。四姐妹里数她读书最多,高中毕业。她之所以能够读到高中毕业,全是她自己的努力争取。小学毕业后,父亲就不打算让她继续读下去。她坚持要读,每天放学后,就到附近去拣破烂,为了能够继续读下去,她是那个村庄里最听话的孩子了,每天天不亮就帮着母亲一起打豆腐,天刚亮的时候就挑着豆腐担子沿村叫卖,她们那个乡几乎每个人都能认识她了。因为她长得俏,小伙子们都亲切地称呼她为“豆腐西施”,她也没有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好,“西施”嘛,至少说明她在人们的心目中是个美丽的女孩,每个女孩都会有那么一点虚荣心,尽管生活苦,但她很为自己的容貌而自信,她相信自己应该会有一个美好的前程。勉强读完初中后,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城的重点高中,学费就需要更多了。初中毕业后的那一个暑假,她跑到外县去打工,钱没挣着,倒差一点错过了开学的日子。她不用父母插手,自个儿去东挪西借,凑足了报到所需的学费后赶紧先去报了名。然后边读边到学校附近的酒店去洗碗碟,做服务员。就这样,她读完了高中三年,毕业后,又考上了外省的一所地属专科,但是她没法再读下去了,因为学费已不是她所能承担的了。她就出来打工了。她的三个妹妹,没有一个能够读到初中毕业。二妹、三妹后来也都先后出来打工了。最小的妹妹帮父母在家干家务。

刘喻喃喃地说着,不时地拔弄着脚下的一颗石子,她抬起头望了望头顶的月,那月从云层里探出,又迅速钻进云层里去了。刘喻望了望我,见我在认真地听,又继续说。

初来广州打工的日子真是太苦太苦了。与她同来的一共有三个同乡的姐妹。年龄相差不到三岁,她是最大的,也还不到二十岁。那时她们完全是出于一种改变贫穷的心态,意气用事,就出来了。三个人中她的文化程度稍高,其他都是小学或者初中,找工作很难很难。她们整天找工作,跑得腿都酸痛酸痛的,住在十元店里,十天后才找到一份不太称心的工作,就是那种流水线上的最底级的员工,月薪六百,加班加点如果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的话,也能挣到八百左右,但是往往会累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人一会儿就瘦掉了一大圈,彼此都快认不出对方了。吃不了那样的苦,三个姐妹一个个随着回乡的老乡们先后回去了,就剩下她一个人在广州打拚。她干过太多太多的工种,制衣厂、电子厂、玩具厂什么样的活都干过,后来她找到了酒店,在酒店干服务员,工作稍微轻松点,但工资更低,好在她以前在家乡有过这方面的工作经历,一步步地提到了部门经理的位置,工资也慢慢地涨到了每月两千左右。

这么说来,你在广州呆了将近十年?我算计着时间,问她。

差不多吧,什么样的苦都吃过。刘喻似乎从一个遥远的梦中忽然醒过来,望着我,认真地回答道。

那天晚上我们谈得很开心,也很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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