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凰断歌全集.net》第2/165页


  这是大萧史记中的一段,眼下是南萧硕和十一年,距当年的那段历史不过十一年,《萧史》是大息睿帝下令编撰的,近些年才完工。因萧亡时日不久,史料记载丰富,故而编的十分精细,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一闭眼,昔日琴州城中金戈交击,呐喊厮杀仿佛就在耳边。
  谢绾绡缩在墙角的阴影下,翻动着薄而软的书页。瘦削的脸上,安静沉稳的有些过分,一身粗布素衣倒衬得那张脸更为苍白。
  突然,手中的书籍被人狠狠抽走。耳上传来一阵刺痛,迫使她跟着一股外来的力量站了起来。
  “韶素公主,你好大的胆子!今日庄柔公主下葬,你不去守灵倒在这里躲着偷懒!”李姑姑尖利的声音响起。那叉腰的姿势,让绾绡觉得她活像是市井泼妇。
  “姑姑,我没有。”绾绡微微一皱眉,轻轻一挣,脱开了李姑姑的爪子,冷冷的答道:“并非我有意对庄柔妹妹不敬,只是姑姑似乎事先并未通知韶素。若论起罪来,只怕姑姑也脱不了干系。”
  李姑姑语塞,却依旧不饶人,狠狠拽了一把绾绡,道:“那么就请您快些吧!去迟了庄柔公主只怕等不到您这位姐姐送她最后一程了。走吧,韶素公主——”
  虽说同为公主,但庄柔与韶素的地位是不可以相提并论的。庄柔是当今陛下与贤妃娘娘的亲生女儿。而她韶素公主谢绾绡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先皇——那个在琴州城破时被一支流矢所射死的倒霉皇帝的女儿罢了。圣上仁慈保留她的公主封号已是够给了死去兄长的面子了。还想要公主的待遇吗?况且前些年对绾绡一直照顾有加的楚德妃已经薨了。这韶素公主的地位可是低得连宫人都不如了。
  庄柔公主的灵堂没在法殿的偏殿。因是自戕,她的葬礼亦得并不风光。殿前跪了一大片哭丧的人,只等哭完了便下葬。
  李姑姑在背后狠狠一推,绾绡顺势跪下。几乎就是在膝盖磕上青石地砖的那一瞬间,泪珠便成了串的往下坠。当然不是因为伤心,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这样的眼泪不值钱。绾绡一边用袖子抹着眼泪,一边暗自嘲讽的撇了撇嘴。哭得却是分外卖力。不为别的,单为庄柔这妮子这么些年一直同她作对。此时却遂了她的心愿。也不枉她日日夜夜都那么殷切的咒她去死。
  她现在真的死了,死得相当活该。当年庄柔的父亲齐王,也就是如今的南萧天子。在十一年前琴州为困时投靠大息,以致琴州城破,以致她父亲被杀,自己却率着一干老臣亲眷缩到了西南山岭安安稳稳的当他的南萧皇帝。大萧与大息南北对峙了四百余年,想当年盘踞天下之南,是何等强盛威风。如今却要向曾经族鼓相当的对手称臣纳贡以求自保。这又是何等的屈辱,简直将谢家列祖列宗的脸都丢尽了。正因为南萧的一味的退让,反倒让大息的人愈发猖狂了起来。几乎年年都要从南萧搜刮一大批的珍宝。但今年却很是反常,不要珍宝了,却要女人了。
  大息睿帝死后太子登基,如今继位也三年有余。这次便下旨要求南萧献上一位公主和亲。大息新帝年十七,于是十五岁的庄柔公主便成了年龄最适当的人选。偏生这位公主是自幼娇惯了的,一听说要远嫁,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奈何父命不可违,皇命更不可违,一切都没有转圜得余地。就在这庄柔公主就要被送往琴州时,却传出了她在寝殿抹脖子的消息。
  殿内哭声戚戚,那个站在最前处的男人却只是不停的叹息。绾绡抬眼望向他,目光中不自觉的带了几分鄙夷。这个男人是南萧如今的天子,庄柔的父亲。可他在十年前尚可为一己偷安而牺牲琴州数百万百姓,如今自然也能牺牲亲女以求太平。
  只可惜,他女儿却不愿遂他的愿。
  绾绡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的叔父,不知他此番要如何处理这个烂摊子呢?
  大萧眼下适龄的公主可只有庄柔一个呀,嘁,其实别说公主了,就连合适的宗室女子都没有。
  “抬棺——”内监拖长了的声音唱道。庄柔公主将入土为安,而撒手扔下了这个大麻烦给活着的人。
  一个念头在电光火时间闪现。绾绡那双冷漠注视着棺材的眼中,划过了一丝雪亮的光。
  公主!她也是公主!她怎么忘了她也是公主!她谢绾绡是先帝亲封的韶素公主,如今十六,亦是适龄人选。只要能嫁到大息,只要能嫁到大息……这是她唯一摆脱这里的机会!
  这些年她活得有多小心翼翼她自己知道。皇叔的帝位是从她父亲手中夺过来的,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的。况且她又身为先帝子嗣,这身份便是尴尬至极。她这个狠辣的皇叔随时可能要了她的命。毕竟大萧女人专政的事也并不少见。她于皇叔,是斩草时未除尽的根,不得不防的隐患。留在南萧,她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而去大息,兴许还有活下去的指望。
  当下不再犹豫,抢身奔至棺前,硬生生挤开围在那里的女眷和预备抬棺的内监,扑到在棺前,痛苦道:“庄柔妹妹!你怎么就这样去了!我狠心苦命的妹妹啊——”这一番哭闹,顿时引得在场之人纷纷侧目,其中亦包括她的皇叔。眼角的余光敏锐的捕捉到了皇叔眼中闪过的惊喜和疑虑,绾绡在心中冷笑一声,便作势往棺材上撞去“妹妹啊,不如让我随你一同去了罢!”
  “慢着!拉住她!”这一来皇帝果然急了,立刻让太监拦住了她。
  “皇叔,你拦着我做什么……就让我随妹妹一同去罢!”绾绡抬起脸,一张苍白羸弱的面容上尽是如碎玉般的泪珠。倒真是一副痛心不已,心力憔悴的摸样。
  皇帝并不搭话,忖度了半天,缓缓道:“你不用随你妹妹去了,你替她去罢!”
  “什,什么……”绾绡佯装听不懂,一脸痴傻“什么不随……什么替……”
  “你今年多大了。”
  “回,回皇叔的话,十六了……”她答话时有些怯怯,还略带点口吃。
  “十六……唔,是个好岁数啊。”皇帝爱怜的抚摸着她散乱的头发,仿佛真的是一个慈祥的叔父一般“不知不觉都已是十一年了”他话锋徒然一转,“唉——德妃的死忌也快到了吧。”
  德妃楚氏是她母后的族妹,虽性子乖张但对她多有照顾,若没有德妃,她只怕活不到现在。只是德妃失宠多年,在她活着的时候,他都不闻不问的,这会子又提她作甚?
  自然是试探她了。
  绾绡笨拙的抹了把眼泪,神情哀戚“是啊,下月二十四便是了。绾绡承蒙皇叔与姨母庇佑多年,恩情没齿不敢忘。待到那日必当到法堂给姨母好好磕几个头,亦会替皇叔祈福以表孝心。”
  “恩情不敢忘么……”皇帝捊着胡须,细品这几个字。冲她略略点头道:“韶素,你先下去吧。皇叔,要好好考虑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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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南萧硕和十一年五月二十日。南萧公主韶素以嫡公主之礼嫁与大息和亲。仪仗八百,簇拥着那个大萧哀帝的女儿重新踏上了故土.
作者有话要说:  新作,请各位亲们多多支持~

  ☆、第二章 琴州犹在

  一直折腾到六月初九,方至琴州。
  路并不好走,桑予城至琴州又距离尚远。一路舟车劳顿,绾绡自是疲惫不堪。靠在华美马车中昏昏欲睡。
  耳畔是碧珠江畔潺潺的水声,绾绡很想伸手掀开帘子去看看这条故土的河,却终究不敢。五岁时的记忆已被冲淡,但琴州城破那夜的记忆却无比清晰的印在了她的脑子里。她总会记得逃跑途经碧珠江时,那被血染红了的涛涛江水,江面上漂浮着断肢残尸,令人作恶。忆及昔日,她实在没有勇气再看一眼故河。
  悲凉难抑,光阴荏苒,一去十一年,想不到她会以这样的方式和身份重回故土!真是残忍,明明她曾是这里的主人。
  这么一伤心,睡意更浓。她索性闭目小憩。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她被马车停下时的动响惊醒。掀开车帘,侍女展翠忙上前搀扶。
  “奴才叩见韶素公主”见她下车,有一太监忙请安。
  “起来吧,这是——”绾绡环顾四周“顺则门?”
  “正是呢”那太监起身,细眉细眼满脸堆笑“奴才是贵妃娘娘宫中孙昌寿,特奉贵妃娘娘之命迎公主入宫”。
  说是迎,实际上只是用一乘小轿从偏门送进宫里了,绾绡道了声“有劳公公了”便由孙昌寿引进了那乘翠幄小轿。
  孙昌寿下令起轿从偏门而入,同时也安排一干太监抬起了绾绡带过来的那些陪嫁,留了另一个太监在那指挥安排仪仗,自己则快步跟了上去。
  绾绡理了理衣襟,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去触动那些关于往事的回忆。这身云纹缕金品红宫装是按庄柔的身段制的,庄柔身量较为丰润,个子又比她矮,故而这身衣裳,她穿着十分的不舒服。
  绾绡打起了帘子.手有些颤抖,孙昌寿却浑然不觉,兴致勃勃的给她介绍宫内的妃嫔。重点自然是他的主子,贵妃娘娘。
  绾绡对此并不十分上心,孙昌寿讲的和她事先打听到的相差不大,甚至还有些夸张的成分。她的目光越过孙昌寿,投向了宫阙楼阁。大息的皇宫是在大萧皇宫的基础上建起来的。其实当年城破时宫中那把火烧得并不十分大。除了东北一带损失有些重外,其余地方还好。甚至西边火势都未蔓延。睿帝迁都后,便修整大萧宫殿,在此定居。
  一切如故,只是宫里的人变了。有道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轿子每进一寸,她便忍不住回想过去那是怎样的景象。指甲隐忍的掐着掌心,留下一排绯红的弯月印迹。
  百感交集之时,她竟没留意轿子愈走愈偏僻,最后停在了西苑附近的一座小小宫殿前。
  这地方着实不是什么好地方,幽僻至极,几乎都快靠近先帝嫔妃和失宠妃子所居的西苑,一路野草疯长,无人修理,枯叶堆积,荒败凄颓。绾绡还未说什么,展翠便已先嚷嚷了起来“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鬼地方是人能住的吗?莫不是在做弄我们吧?”
  “哟哟哟,哪敢呐。”孙昌寿赔着笑,“这可是贵妃娘娘的意思,眼下这宫中才结束了一场迭秀,充进不少新人,恐挪不开地方。公主先在这璎华宫将就将就吧。”
  “你们选秀干我们什么事,何况这大息宫殿这么大的地……”展翠立眉,大声冲孙昌寿囔囔。她原是楚德妃的贴身宫女,在南萧时便颐气指使惯了。
  “罢了。”绾绡冲展翠罢了罢手,“此处虽偏远,但胜在悠静。宫外植有绿竹,更显怡人,未尝不是一好住所。”
  “是是是,还是公主懂得多些,您瞧这湘妃竹啊,长得可好呢。”孙昌寿这话倒不假。璎华宫外遍植修竹,茂密翠绿,将这小小的宫室隐于其中,更添了分如山野小舍般的灵韵。
  “公主,请——”孙昌寿引着绾绡进了宫门,眼前是一个收拾得很是干净的院落,植着几株兰草,甚是喜人。
  “这璎华宫已住了人么?”
  “回公主的话,是住了位新进的才人。”孙昌寿指了指璎华宫东侧,“喏,就在那儿,风欣阁。这位落才人脾气有些不太好,若日后冲撞了公主还望公主海涵。”
  “嗯。”绾绡应了一声。
  宫人听到动响,从宫内出来相迎。很是整齐的跪下。
  绾绡数了一下,约有二十余人。跪在前列的看衣色便知是执事太监和执事宫女。
  “奴才王福叩见公主。”
  “奴婢云嫣叩见公主。”
  见绾绡前来,二人齐声道。
  “嗯,都起来吧。”绾绡挥了下手。
  孙昌寿忙到:“因不知公主会是何位份,所以暂按贵嫔之位分配宫人,望公主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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