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凰断歌全集.net》第37/165页


  早些年映柳宫不叫“映柳”而称“映月”。因宫前御清河蜿蜒而过夜间能映出冷月清辉之故。后来左拾遗之女柳茗黛入宫封妃,不久又怀有身孕,荣宠至极,殷谨繁甚至将她所居住的宫殿都嵌上了她的姓氏。昔时她请求殷谨繁将自己居住的钟怜宫配殿更名为“祈韶居”这并不算什么,更改一个宫的名称才是大事。足以见淑妃在殷谨繁心中之地位。而淑妃一无过人之貌,二无惊世之才,能有此地位,必是靠着不凡的手段与心机。
  同这样的女人合作很危险,但别无他法,淑妃是目前为止唯一肯帮也是有能力帮她的妃嫔,亦是短暂的靠山。
  映柳宫门没有石子径,只建了座精致的拱桥,横穿御清河供人出行,很是风雅别出心裁。萧墙低矮半抱宫室,墙外遍植柳木,只可惜未到春时,不然柳絮纷纷随水逝的场景一定很美。墙内少有花木却多碧草藤蔓,青翠葳蕤,不落俗流。几个宫人闲散坐在藤椅上晒太阳,见绾绡前来,忙起身行礼,说他们娘娘已然等候多时。
  不愧是淑妃,竟是猜到她要来了。
  台阶门槛应是新洒扫过,犹有水渍。她抬脚踏上,却蓦然足下一滑!
  “主子小心!”好在小兴子就在身边,及时扶住了她。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稳住身形却惊魂未定。这一幕太过熟悉,昨天才无比凶险的发生在她身上,怎能不怕。
  “妹妹这是怎么了?”淑妃闻声而出,正撞见了绾绡狼狈的模样。
  “无事。”绾绡摇头,“妹妹不慎,适才险些滑倒,让姐姐见笑了。”
  淑妃却敛容蹙眉,走近细细察看地面,“是因地湿路滑的缘故么?”
  “想来应是的。”
  “不。”淑妃却出乎意料的否定,“这些水还不至于让人滑到的地步——妹妹。”她抬头,“请与本宫来。”
  绾绡听她这么一说也有些不妙的预感,依言与她一同进入内室。
  “请将鞋子脱下。”淑妃掩好了门窗,吩咐道。
  大概猜到了什么,绾绡赶忙坐下,除下了梅花银线绣鞋,借着窗纱下透出的阳光翻过去一看——不由倒吸口凉气。但见绣鞋底平滑一片,半分花纹也无!光秃秃的怪异无比。
  “原来是这样……无怪嫔妾昨日三番两次几欲滑倒。”被扭伤的脚腕尚未痊愈,稍一挪动便隐隐作痛。
  “鞋底本是刻有花纹凹凸不平以防路滑。磨平了花纹显然是不让妹妹好过。可在此处下手却又让人难以察觉,好深的心机。”
  内室寂然无声,面面相觑的女子眼神各自表达着不同的情绪。莫名的气氛弥漫开来,压抑得让人张不开口。
  “嫔妾……也许已知道那人是谁了。”最终还是绾绡先打破了这沉默。
  淑妃眉目温婉,坐下斟了两盏茶,轻啜一口,又是沉稳淡然的模样,语调平无起伏仿若只是在叙述某件琐屑之事:“唯有近身随侍之人方能趁机下手。家贼往往都是最恐怖的,因为潜伏在身边防不胜防——妹妹想好该怎样拔除祸根了吗?”
  绾绡扶额,“有些为难。”
  “是因怕与那人的靠山撕破脸皮么?”淑妃声含不屑,“左右都是要翻脸的,何需惧于一时。呵,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
  “请淑妃娘娘赐教。”
  淑妃沉吟片刻,“你可还记得本宫的宫女银霜?”
  绾绡凝神想了片刻,无奈道:“恕绾绡记性不好,只依稀记着这银霜是姐姐身侧的大宫女……余者,便不知了。”
  “这不怪你。”淑妃吹了口茶烟,袅袅雾气紊乱散开,绾绡总算看清了她唇边那抹笑中的嘲讽,“因为本宫每每与你邀约之时,总会设法将其调遣开来。”
  绾绡愕然,随即恍然,“莫非……这银霜是别宫的暗线。”
  淑妃没有否认,“林贵妃入宫最早,宫中遍布她的势力。几乎每位妃嫔新入宫,她就会安排些人盯着其一举一动。昔年本宫受诏进宫,直接封贵嫔,还未得宠便已出尽风头,林贵妃甚至在新挑的宫人中混进了五六个她的心腹。那样的情形,真是令人防不胜防呐……”说到这时淑妃眼底隐隐有痛楚之色浮起。深宫险恶,每个人都可能是置你于死的的凶手,她的第一个孩子,正是死在那样防不胜防的情形下……
  “所以——”淑妃语气陡然一转,“本宫在有足够的力量立足后,将他们一个一个,都弄死了。死的滴水不漏,毫无破绽似是一场场意外。还有些不好或不能下手的,则贿之以重金设法调遣,例如银霜。”
  绾绡静默良久,敛睫,“娘娘放心,绾绡自有法子处理妥当。”
  “本宫相信妹妹行事干脆利落。”话锋一转,“听说昨日妹妹在慧珑塔险象环生。其中缘由妹妹可否与姐姐细说,姐姐很是忧心呢。”
  “不过是有人设计陷害罢了。”绾绡端起茶盅,轻抿一口。“好苦。”
  “这还只是第一泡,好茶需得经水两三道,历经灼烫之苦方能漾开茶香。”
  “人却不是如此。”绾绡自嘲一笑,“人何其脆弱,只消从几丈高的地方跌下来,兴许就会丧了命。妹妹可真怕,怕躲得过一次、两次,却终有一日会死的莫名其妙。”
  “姐姐何尝不曾与妹妹有类似的念头。”淑妃长叹,“出身不高,命如草芥,纵使勉强爬上了高位,也是日夜惶恐,怕一不留神就摔得粉身碎骨。还有敏元,本宫的敏元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可惜又是女儿身,等到别人家的孩子出生,她该怎么办才好呐……妹妹聪慧,可有法子解忧?既能消你之隐患,又能保本宫母女高枕。”最后几句话透着冰凉的沙哑,冷定中是不顾一切的锋锐。
  她手握宫中权,她承宠风头盛。可她们都处在一个貌似安稳实则悬空的位子上,唯有互取所需互补所短,方能长存于波涛诡谲的深宫。
  “若姐姐要一个分忧人,那妹妹正为此事而来。”绾绡握住了淑妃的手,声音渐低:“连环之策,凶险多变,姐姐可愿放手一搏助妹妹否?”
  内室悄然,昏暗无声,只看得见对面女子眸中,星火点点。
  一双手毫不迟疑握紧,算是一种无声的结盟。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并蒂只影(上)

  “阳春白日风花香,趋步明月舞瑶裳。情发金石媚笙簧,罗袿徐转□□扬。清歌流响绕凤梁,如惊若思凝且翔。转眄流精艳辉光,将流将引双雁行。欢来何晚意何长,明君驭世歌永昌。”
  细雨绵绵,化作银针刺入湖面,泛起涟漪层层。秋寒露重,雨中更添萧冷,湖畔采莲水榭却透着灯火的暖色,有空灵的歌声和着雨声响起,将这雨夜衬得愈加静谧而诗意。
  不同于名义上赐给柒昭仪的倩幽台,采莲水榭是前些日子殷谨繁下旨专为她所建的。靠近倩幽台,临水清雅,不失为一处行乐之佳地。
  酒香盈于室,杯盘狼藉间是迷醉的女子,螺髻半偏,金钗半垂,正慵懒倚在身旁少年肩上,朱唇微启,曼声而歌。其音如黄鹂,悠扬清越。
  另有一女子,踩着乐声翩然而舞。玉色云袖舒展自如,风韵动人。三千青丝披散,发间系着丝绦,随舞步而旋转,飘逸如仙,那张面容却是妩媚似妖。
  虽是轻歌曼舞无丝竹管弦相和,倒别有一番悠然清新。一曲《白纻辞》平平无奇,在她二人一唱一舞之下,多出了几分醉人之意。
  “好!”清丽少年率先击掌于舞停歌止的那一瞬,“不愧是双壁,世上想来无人可胜了。”
  双壁,这是近来渐传开来的称呼。歌喉舞步配合的天衣无缝似早有默契,这是连她们都不曾预料的。
  舞者扬眉一笑,一个回旋舞步坐到少年另一侧,将头搁在他肩上,“阿染谢皇上称赞。”
  殷谨繁抬手轻点她眉心,“话虽如此,酒还是要罚的,不许抵赖。”他执起白玉壶,满满斟了一樽,“来!”
  柒昭仪撅唇,娇嗔一声,接过来一饮而尽。
  “还有你,绾绡。”他又将另一杯递与歌者,“输了罚酒,你也不许抵赖。”
  绾绡没伸手,仍是倚在他肩上支不起身子,“臣妾醉得很,还请皇上饶了臣妾吧。”
  “那怎行。”灵美人叫道:“方才姐姐逼妹妹喝的时候可厉害着呢,眼下自己要喝了便装醉么。皇上、皇上——这可乱了规矩了。”
  绾绡啐了她一口,“你个小蹄子,平日里竟是白疼你了。不代我喝也就罢了,还唆使皇上,瞧我不给你点颜色。”说着便作势起身要去打她。
  殷谨繁嘻笑着将她一把扯回,“莫急,先饮了这杯再说。”
  绾绡半眯起眼,只觉万物都笼上了层薄纱朦朦胧胧,欲抬手而无力,应是醉得不浅。于是无奈笑道:“皇上好狠心,今夜、今夜这已是第八杯了。再喝臣妾非在回宫路上摔湖里不可。”
  “行酒令输了不知多少回了,你也是合该如此。”殷谨繁将半个巴掌宽的玉杯递至她唇边,“朕已代你领过几次罚了,还不知足。”见绾绡一脸醉意与不情愿,他凑近了几分压低声在她耳畔道:“大不了改明儿朕教你怎样赢了她们。只是今日你技不如人,需得认罚才行。”
  “呵!”忽听绾绡促狭一笑,接着便有只手握住了自己的腕,向内一倾。满满一杯酒水不是泼在了衣襟就是倒入了口中,突如其来之下呛得他一阵咳嗽。
  绾绡则趁着这一空挡跌跌撞撞向一旁的淑妃怀中倒去,“姐姐快救我!”
  淑妃抿唇浅笑,低头替她扶正金簪。
  殷谨繁好容易才缓了口气,指着绾绡笑骂道:“好你个绾绡,竟敢对朕使诈!茗黛,你休要护着这妮子,瞧朕不让她好看。”
  “绾妹妹酒量不佳。皇上就饶她这一遭吧。”淑妃将绾绡挡在身后,“看在她方才之妙音的份上。”
  “正是正是。臣妾若是因酒喝坏了嗓子,皇上可别怨臣妾。”绾绡亦忙道。
  殷谨繁凤眼含笑,“罢了,且先记着。不过——似乎还有人也输了吧。是谁?乖乖站出来领罚。”
  灵美人搡了一把身侧的那对姊妹,“皇上!是芙姐姐与蓉姐姐呢!”
  “芙、蓉二贵人的胡旋舞据传是宫中一绝,臣妾也略通些夷舞,不妨就请皇上让两位妹妹给臣妾开开眼界如何?”柒昭仪眼也不抬,嗓音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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