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汉朝实体版作者月望东山》第267/321页


  这时刘肇发话了,说你们都先回去休息,结果稍后公布。
  袁安一听,眼皮就直跳。要想跟窦宪斗,就得明着来。稍后回来,不要说精彩继续,肯定是什么努力都白搭了。
  但是皇帝都叫休庭了,这下子怎么办?
  第一回合已经占了主动,必须想法子巩固这个来之不易的成果。袁安回家,心里全都是事儿,家里到处都是窦宪的影子。
  他多想给窦宪一个勾拳,可出手都打在了虚无的空气中。袁安心里不禁悲哀起来,朗朗乾坤,正不压邪,何谓为人间?
  天下舍我其谁?想到这儿,袁安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悲壮的英雄主义情绪。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再给主裁判刘肇上一道书,提醒他别上窦宪踢假球的当。
  第二天,袁安把写好的奏书,单独呈给皇帝。
  袁安的奏书,果然起作用了。不久,皇帝刘肇再次召集高官会议,他不是来公布结果的,而是来看戏的。
  刘肇告诉双方,时间已经规定好了,没有加长赛,比赛结束,就在现场公布结果。
  作为唱对台戏的反方代表,袁安首先陈述了自己的观点。这些观点在他单独递给皇帝的奏书里,呈现得相当详细了。观点归纳如下:
  第一,从东汉开国皇帝刘秀起,南匈奴归降汉朝已有四十余年,历经三任皇帝,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之前,如果没有南匈奴提议起兵攻击北匈奴,就没有窦宪的今天。可窦宪没有念其功,而是把南匈奴的对手北匈奴扶持起来,恩将仇报,对南匈奴不仁不义,势必让人家心凉。况且,窦宪打击北匈奴、鲜卑、乌桓等少数民族也有功,他们会认为汉朝有朝一日也会将他们抛弃,肯定心里会不爽之极。
  第二,仅一个南匈奴,汉朝每年砸在它身上的钱,就有一亿多。西域花销也不少,每年少说也有将近八千万钱。如果扶持北匈奴,那汉朝还要多在一个人身上砸钱,汉朝又不是开银行的,长此以往,汉朝也要被他们拖垮。
  袁安唱完,轮到窦宪上场了。
  窦宪一上来,就跟袁安吵了起来。吵了什么,内容省略。反正是窦宪口气很大,态度很恶劣,口出成脏,估计正是这个原因,汉史才没有将他反驳袁安的话记载下来。
  话说回来,尽管我们不知道窦宪骂什么,但也是可以猜出一二的。在这里,我愿替窦宪拟出一席话,作为正方的辩词。
  袁安先生,你站在国家道德的制高点,满嘴仁义,高屋建瓴,犹如滔滔江水,一泻千里,实在令在下佩服不已。但你说得很爽时,有没有注意到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所谓正义,不在弱者嘴里,而在强者手上。自春秋战国起,国家之间,从来不相信道德,更不相信眼泪,在他们眼里,只相信两个字――利益。
  无利不起早,人如此,国家亦如此。
  当年,东汉开国皇帝刘秀南征北战时,南匈奴在哪里?他非但没有帮上咱一把忙,反而在西北一带兴风作浪。好了,当汉朝统一天下时,他就跑来装孙子了。为什么?他们想在西北吃好喝好,还不受欺负,必须有座靠山,而汉朝就是他们的大山。
  南匈奴想要靠山,我们想利用他守西北大门,这笔买卖就这样做成了。可之前,南匈奴为什么要提议起兵征伐北匈奴?原因有二:北匈奴混得一年不如一年了,有机可乘,这是其一;北匈奴和南匈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消灭北匈奴不但可以报仇,还可以捡个大便宜,当西北老大,这是其二。
  正因为如此,之前南匈奴没经过我们同意,他竟然提兵开打即将来投降的北匈奴单于,害我派班固跑了一趟想迎他回洛阳,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南匈奴为什么要先动手脚?还不是害怕北匈奴要抢他的地盘,占了他的好处和便宜?您如果不信,不妨跑一趟去西北瞧一瞧,看一看是不是南匈奴现在比以前肥多了,土肥、人肥、马也肥,名副其实的西北老大。
  然而人的野心是无边无涯的,如果没有应对措施,南匈奴一旦地盘做大,有朝一日只要有机会,他也会倒插两刀。所以汉朝要想高枕无忧,安享国泰民安,不能极力将敌人全干掉,而是要善于培养敌人。只要北匈奴和南匈奴互相扼制,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保持外部政治生态平衡,对汉朝就十分有利。
  以上所述,相信您老也听出来了,治国只跟技术有关,所谓道德仁义,只是涂在刀子上面的蜜。什么时候亮刀,什么时候涂蜜,由我们说了算,这是其一。至于其二,我就不想多费口舌了。
  在这个世界上,你见过做生意是不花本钱的吗?生意越大,投入的成本当然就会更大。战争,是世界上最大的生意,当然投入的资本就更多,这是一个千古大理。所以,想把汉朝事业做大,就不要怕烧钱,怕烧钱,就不要出来混。
  好了,说了半天,口渴了,道理也说足了。我先喝口水,再来跟你扯皮。
  窦宪想扯皮,正中袁安下怀。
  自孔子开了读书做官的伟大传统以来,扯皮从来都是知识分子的最大本事。于是袁安继续跟窦宪扯皮,然而扯着扯着,双方竟然从国事扯到人身攻击上了。
  人身攻击,是窦宪开了第一炮。
  窦宪就知道,要扯皮肯定是扯不过袁安的。人家是喝墨汁长大的,上知天命,下知鬼神,古知尧舜,今知廉耻,集古今扯皮技术大成于一身,窦宪哪儿有不输的道理。
  窦宪嘴皮上输了,可手腕不输呀。最后,只见他软的不行,突然来硬的,拍着桌子骂袁安道:您老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你是不是想学韩歆和戴涉?
  韩歆和戴涉,都是刘秀时代的高官。前者好直言,经常在刘秀耳边唧唧歪歪,被刘秀找了个借口拖出去砍了。后者做过汉朝的大司徒,估计也常喜欢跟刘秀抬杠,后也被刘秀找了碴儿拖出去砍了。
  袁安一听窦宪吓唬他,马上像个好斗的老公鸡高傲地挺起脖子。哟,连韩歆和戴涉的典故都拿出来了,想吓唬谁呀,老子如果怕死,早不在这里混了。
  袁安当即也跟窦宪急起来,只见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叫道:嘴巴长在老子身上,老子就是不同意你的意见,要杀要剐,随你的便。老子说,民不畏死,何以死畏之。袁安仿佛要说,老子烂命一条,人输理不输,要输也要输得光明磊落,青史留名。
  正当两派都气势汹汹、不相上下成胶着状时,裁判出面了。
  当袁安在下面吵得热火朝天时,却不知道刘肇在上面听得偷偷地捏了两把汗。一把是替自己捏的,一把是替袁安捏的。
  袁安可能忘了窦宪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他可没忘。当年,有人从齐国来,被窦太后宠幸,窦宪怕对方砸了自己的饭碗,就狠下杀手,在窦太后的卧榻之侧把对方干掉了。
  现在窦宪要想干掉一个袁安,甚至捎上裁判皇帝,他没什么是不敢的。这样的杀人魔鬼,不要说求爷爷告祖宗,就算把黑山老妖请来,估计也不敢插手。
  没办法,人家太强悍了,实力就摆在那里。最后,刘肇心里长叹一声,严肃地宣布:窦宪赢了,袁安出局。
  对袁安来说,眼前这个结果,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太致命了。三个月后,他终于顶不住,伸腿走人了。
  顺便交代,他是活生生地被气死的。
  【二、保卫皇权】
  一代文臣老大袁安,就这样带着无尽的悲伤和未了的遗愿走了。他空出了大司徒一职,不到一个月,新的接班人诞生了。这是一个聪明的人,刘肇很喜欢他,他的名字叫丁鸿。
  丁鸿,颍川定陵(今河南省漯河市舞阳县北)人,他的一生,有三个可圈可点的地方。首先,他有一个好老爹,名唤丁,曾经跟随光武大帝刘秀干过革命,还被封侯。无论在什么时代,有个好父亲,就好像出门身上带着信用卡,那是很让人踏实的。
  其次,丁鸿跟了个牛老师。他的老师,名叫桓荣,曾经是明帝刘庄的老师,后被封为太傅。桓荣最精通的是《欧阳尚书》,丁鸿就跟着他学习。出道以后,他甚受欢迎,从侍中干起,一直干到了太常。袁安一走,他就捡了大便宜,当了大司徒。
  第三,丁鸿是个靠谱的人,无论是做人,或者做事,都受别人认可。他有一个弟弟,叫丁盛。他父亲死后,丁鸿继承爵位,但他看弟弟年幼可怜,想把他父亲的爵位让他弟弟,可报告打上去后,上面不批。无奈之下,丁鸿就留下一封书信,告诉弟弟说,自己贪于经书,身体多病,估计熬不了多久了,老爹的爵位就留给你了。写好信后,他就溜之大吉,出外游学了。
  当丁鸿接过袁安的担子,深感压力甚大。
  过去,满朝文武倚靠袁安,如今袁安走了,该倚靠谁呢?大家心里都没底。既然这样,他愿意做一个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好人,披荆斩棘,为众卿开出一条为官做事的康庄大道。
  可现在的汉朝窦氏家族一手遮天,话语权全落到他们手里去了,老江湖袁安穷一辈子功力跟窦宪斗,还不是被打败了?丁鸿有什么本事,要替众卿打旗开路呢?
  如果众卿是这样想的话,那也不过分。论江湖名号,丁鸿没有袁安响,论能量,袁安比丁鸿大得多。但是没人看出来,论智慧,丁鸿一点都不比袁安差。袁安跟窦宪斗的是勇,丁鸿也要跟窦宪斗,但他斗的是智慧,源远流长的政治智慧。
  公元九十二年,六月一日。
  此时,距离袁安走后,也就两个多月。丁鸿像一条躲在深洞多年的老蛇,咝咝地游出洞口了。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的第一把火,就是要替袁安报仇。
  走了一个袁安,还有千万个袁安正在前仆后继。想学袁安的丁鸿,马上给皇帝刘肇上了一道书。书很长,写得也很有分量,字字都是火,燃得刘肇又惊又喜。刘肇看完奏书,马上秘密召见丁鸿。
  两人谈了什么,没人知道。但是,两人谈了一席话后,马上就成了忘年交。
  两人一拍即合,秘密行动,准备彻底将汉朝上下来一个大洗牌。
  这到底是一封什么样的信,竟然让十四岁的刘肇仿佛找到了知己,如受到了天外神的力量?
  让我来告诉你,这是一封推手的策划信。
  刘肇很孤单,他很需要有推手,结果丁鸿主动送上门来了。这仿佛就是命定的,就像当初刘邦遇上了张良,刘病已遇上了魏相,刘秀遇上了邓禹。刘邦有张良,扳倒了项羽;刘病已有了魏相,搞定了霍氏外戚;刘秀遇上了邓禹,找到了人生的理想与方向。
  今天刘肇能否搞倒窦宪,全靠这个丁鸿了。
  刘肇想扳倒窦宪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是皇帝,可却被拿捏了多年,一动不能动;后宫有窦太后,前殿有窦宪,这汉朝天下哪儿是姓刘的,摆明就是姓窦的;窦宪的马仔遍布天下,他们已经不满足耀武扬威,据说,他们正在秘密聚合,准备搞宫廷政变。
  这一年,刘肇才十四岁,就像天上的太阳,才刚刚露出云端,人生的早晨才刚刚开始。可窦宪这块大乌云,竟然想着把他早晨的太阳,直接打入黑暗。
  这不是玩笑话,也不是耸人听闻,据刘肇调查,窦宪的马仔们,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真是一个可怕的阴谋。
  替窦宪充当打手跑腿的,主要有两拨人,一拨是窦太后的人,以邓叠为首。
  邓叠这人我们应该知道他的,他是个著名的皮条客。当年窦太后宠幸刘畅,就是他引荐的,结果窦宪醋意大发,派人把他干掉了,引发了汉朝历史上诡异的蝴蝶效应。
  另外一拨人,是窦宪培养出来的,以郭举和郭璜为首。郭举是窦宪的女婿,时为射声校尉;郭璜是郭举的老爹,时为长乐少府。窦太后长期盘踞在长乐宫,郭璜侍奉窦太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事实上,我已经说得很含蓄了,能够被寂寞、孤独的窦太后宠上,会是什么关系呢?大家心知肚明了。
  这两拨人整天鬼鬼祟祟,极不正常,结果被人小鬼大的刘肇派人盯上了。
  一盯不打紧,竟然打探到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皇帝长大了,翅膀好像开始硬了,准备在雄鹰展翅高飞之前,把他弄了,重新换个小鸡小鸭上场。
  为什么说丁鸿和刘肇一拍即合,就是因为他这当皇帝的正在燃眉之急时,丁鸿像一个救火队队长,提着一大盆水冲上来待命了。
  丁鸿在他的绝密信里,是这样告诉刘肇怎么做的:汉朝开国时,吕氏差点抢了刘家的皇权,到西汉末年,刘氏皇权还是被姓王的抢走了。为什么吕家没抢成功,王莽却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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