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无悔》第22/89页


当被江浔拉着迈入前厅时,立即引来两道目光,不知是我心虚还是什么的,本能的往江浔身后躲了躲,但觉那目光几乎是瞬间就落在了我们牵着的手上,炙烫无比。
我直觉想缩手,可江浔握得很紧,甚至手心都有了粘腻的汗。一直到把我拉着坐进椅子里,他的手也没松开。听到云星恨干咳声时我才抬头,对上那双凌厉中带了不赞同的眼,立即戏剧化地想到现在这名剑山庄以及这荆州武林都属他为头了,这以后我是不是得伏低做小些?纠正纠正心中对他的那些偏见?
可偏见之所以为偏见,是根深蒂固的存在脑中的,一时间很难改变吧。琢磨半响,觉得还是少说话为妙,是故后头他们在那商议事情时目光转到我这,都一致点头以作同意。事实上,我也没听懂他们在安排的事,大略就是暂扣凌子翼不是长久之计,需要有人在短时间内真正将凌子翼在武林的地位取而代之,而这个人,云星恨属中的不是文武双全的江浔,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宋钰。
对这个选择,江浔似乎也没意见,而宋钰也是泰然接受。就剩我在这暗中惊诧连连,后头一想,估摸着他们在这之前早就商议好了,合着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边商议完后事情并没结束,几人随着宋钰移步往别处。原本我不知是为何事,直到进到某个有些熟悉的院落,再进到...树下时才不觉乍舌,没错,就是树下。怎么也没想到,那看着很茂密长得粗壮的树边,与其它院落一般有张石台,但石台底下竟然有个暗门通往地下,而我也想起了这个院落不正是我两次发现白鸟之地嘛,第二次我还守在屋顶半宿呢。
凌子翼的院落。
这回即便是再有人为凌子翼以证清白,我也是不会信了。哪有人会在自家院子挖个地洞的?还真跟咱们汉室的老祖宗学那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呢。
底下的通道不长,很快就到了头,有间密室推门而入就看到了凌子翼本人。
我明白了此行的目的,审讯。
就是不知在这之前已经审讯过几回了,看着凌子翼的神态,除了满脸疲惫外倒不见有多狼狈。是江浔最先走上了前,沉敛了语音发问:“今天还是没什么要说的吗?”
我挑挑眉,果然不是首次了。刚刚通道狭窄,由云星恨带头下来,宋钰其后,我则是在中间,江浔垫后。虽然很是寻常,但就觉得背后那小眼神灼热的不行,一小段路都走得我汗流浃背的,找遍原因归类为此处太过闷了。
凌子翼低垂着头不作声,一副任你询来我都不动的样态。江浔冷笑:“你以为什么都不说,就查不出你的底吗?凌子翼,你贵为武林盟主,却暗中与人勾结......”
“证据呢?”凌子翼突的不耐烦地开口打断,眼皮稍抬了环视我们,当目光到我这处时定了定,是怒是恼也是恨,可谓情绪复杂。
看得我甚觉烦心啊,又不是我拿主意抓的人,也不是我把人给抓获,更不是我将他押在这里的,凭什么你对别人不恼恨,偏偏要对我?正主儿怎么也得是云星恨才是。
我在这头暗自心中嘀咕,那边宋钰突的冒了一句:“信鸟已经启程了。”看到凌子翼先是愣了愣,转而沉埋下头,但却控制不住手脚在轻颤。后头就是云星恨走上前,恩威并施地晓以大义,大概意思就是让凌子翼识时务将背后之人供出来。
听得无趣,揪了个空去拉江浔衣袖,他回眸过来,在这昏暗的密室内那眼睛就跟黑濯石般清亮。我打了个一边说话的手势,他回头看了看正在审讯的云星恨和站在一旁的宋钰,就真的随我往边上走开了些。见着说话方便了,我压低声问:“刚刚子渊那句话是何意啊?为啥盟主要这么害怕?”
江浔以无奈的口吻道:“无悔,你其实不笨,就是总不肯动脑筋。你想想我们是因为什么发现凌子翼的异常的?”
我想了想,答:“因为我抓了一只白鸟。”而白鸟脚上绑着一块帛布,而那帛布之上又写着暗通讯号的字。江浔道:“所以白鸟归处,无论是起点或终点,都是最好的证据。”他说到这,问了句:“懂了吗?”
很想朝他翻个白眼,你都说得如此白了,我还能不懂?就是白鸟不管是从外头进来的,还是从这头出去的,都有着另一点,只要安排人寻那头的点,总能有蛛丝马迹的。运气好,逮着大鱼,运气不好,怎么也得有小鱼,至少是能将凌子翼这罪定了。所以凌子翼听到宋钰那句话,心就不坚定了。然后换本身气势就足的云星恨去镇压其精神层面,从这边看着那处是觉得凌子翼快撑不下去了。
而就在这时,凌子翼突的又向我这处看过来,眼神怨毒。
我真的不淡定了,拿肩膀顶了顶江浔问:“诶,你来分析看看,他为什么要用那眼神看我?”默了半刻,他反问:“你不明白?”我皱了下眉,要明白还用问你吗?随后听他道:“我们这些人里,云星恨是赫赫有名的大侠,落败在他手下毫无可置圆的余地;我,虽名望没云星恨大,但他将我也是另眼相看;而子渊,流觞剑的主人,更在之前的失窃案中名扬天下,众人都看到了其足智多谋一面。”
说到此处,他停了下来。我等了又等,不见他再继续,忍不住催促:“然后呢?说完你们,该说说我了吧。”他眼含笑意道:“是该说到你了。在凌子翼眼中,你就是个无名之辈,那日让你当盟主参卫是碍于人前没法下台。而那夜却是你藏在了他屋檐上,即使他不知事情的源头是你,也定然知道你参与了其中,随后他就被云星恨给击败成为阶下囚,那其余的人他输得或许还甘心,唯独对你就觉不甘了,自然将愤恨全都转移到你这处来了。”
我听得那叫一个火冒三丈,什么叫我就是个无名之辈?还有江浔这笑眼,看着特来气,一个手肘顶向他肋骨,听到他闷哼出声后,低斥了问:“说,你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许是这边动静大了,刷刷几道目光都射了过来,云星恨皱眉:“无悔,你过来。”
我是很想留在原地不动,当他话作耳旁风的,可为了以后的江湖生计考虑,还是拖拖拉拉地缓步走上前了。刚站到他边上,就听他用坚毅冷硬而道:“凌子翼,你瞧好了,她叫金无悔,是‘中原第一刀’金错刀的女儿,也是我‘凌海一刀’的唯一嫡传。断不是你能低看的所谓的无名之辈!”
呃,我无语了。刚跟江浔在那边说话,都被听去了。下意识回头,就见江浔笑得可恶的样子,明显是早知其情却不提醒我,握了握拳,深吸了两口气才忍住没上去揍他。


74.两种选择

而凌子翼看向我的眼中,瞳孔在收缩,并闪过各种惊疑。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突然就萎顿了下来,没了之前的傲气,恹恹地低着头开始陈述:“五年前,慕容世家满门被灭,武林人人自危。世人皆以为慕容世家被灭后,我名剑山庄就独自尊大了,殊不知那夜我还睡卧在床,只觉脖间冰冷,睁眼就见一把尖刀横在脖子上。自问武功不能算绝顶,但也一流,可却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我卧榻之地,此事如何能不让我心惊?”
听到这,我看别人都没反应,一时没忍住道:“可能是你那夜睡得沉呢。”
凌子翼抬眼看了看我,没作声。
“习武之人即便入眠,也都会存着警惕之心,焉能睡沉到连刺客到跟前都不知。这个理都不懂吗?”云星恨严声呵斥。
我摸摸鼻子,讪讪答:“当我没说。”
宋钰浅声进来打圆场:“无悔只是觉得此事蹊跷而存疑,山庄内那么多护卫,怎么可能有刺客进入庄主的卧房而无人知晓?”我感激地向他递了个眼神,换来他嘴角浅弯,然后又加了一句:“那个晚上,庄主室内应当不止一人吧。还是......”
“还是什么?”江浔走上前来追问。
“那个已故的庄主妾室在屋内吧。”宋钰这话虽是在问着凌子翼,但表情很笃定。反观凌子翼的表情就精彩了,一脸的惊愕,行了,啥也别说了,答案已经得到正解。
隔了有那么一会,凌子翼才缓过来,倒也不否认了:“没错,当时倩儿在我屋内。也确实是...有些累,可我也并不至于到毫无戒备那种。当时那人什么话也没说,就刀锋一转割断了倩儿的喉咙,她连声呼都没就没气了,而我试图反抗挥出一掌,但掌到中途内力就被化于无形,打到对方身上时已是无力。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如此劲敌,也只那一霎的念转刀锋又回到了我脖子上。
之后那人就问我想像慕容世家一般满门尽灭吗?我心中惊骇不已,慕容世家惨案在前不过半月,就轮到我名剑山庄了。但那黑衣人却又给了我另一条路走,说如果想要保命,就必须从今往后都听从他,武林事件无论大小都需向他汇报。”
“于是你就应了?”虽然这是极显然的事,但宋钰还是问了,在见凌子翼点头时,他突的笑了起来:“庄主,都到了这地步,何必还隐瞒?”
凌子翼面色一变,快速低了头。但这举动更有欲盖弥彰之意。
不过这回连云星恨都面露异色地去看宋钰,不知他何出此言?或者说,他是怎么看出凌子翼有在撒谎的。只听他又道:“顺序应该是倒过来,刺客找上你是在慕容世家灭门之前吧。”
啊?我是直接呆了。不过能看到凌子翼的身体犹如筛子一般抖起来,比起刚才点破他时还要惊吓得厉害。而宋钰像是没看到一般,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名刺客先找上的是你。当时的荆州武林,除去慕容世家就是你名剑山庄为尊了,而在武行与武德上,慕容世家要更胜一筹。如若刺客想掌以控制武林,慕容世家只会更适合,可却偏偏最后慕容世家灭了,名剑山庄留下了。”
云星恨迟疑:“但也不能以此而妄下论断吧。”
宋钰垂眸而凝着凌子翼的头顶,缓缓道:“那就要问问庄主了,除了自动送上自己小妾的一条命以示忠诚外,究竟还以什么作为交换让刺客最终选择了名剑山庄?”
我一怔:“刚才他不是说倩儿是刺客所杀吗?”
“他说的未必就是真。”身旁的江浔插话进来,“更何况之前审讯凌氏时也是说他亲手杀死自己的小妾。”我觉得不对:“就不能是忽悠凌氏的吗?”
江浔摇头,目光如刀般射在凌子翼身上,他说:“当一个人秘密太多就会负荷不住,需要找一个出口倾吐或发泄。凌氏是他结发妻子,伴了十几年也没传出妾侍专宠,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很多事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枕边人。”
所以凌氏的话要比凌子翼更令人信服?
“不要再说了!”凌子翼突的大吼一声抬起头,面容狰狞,“是慕容扬逼我的!他在武林处处排挤我名剑山庄也就罢了,表面上与我称兄道弟暗地里却使阴。你们根本不知道,那个人前半夜找的是慕容扬,后半夜找的才是我,慕容扬为求自保直接把我名剑山庄的底全透给对方了,他是要置我名剑山庄上千口人于死地啊。你们说,我能怎么选?”
最后一句话他是歇斯底里地嘶吼出来的,然后就像浑身泄气了般垂倒在地,神情哀漠。
众人无言,彼此目光触碰,我是瞧不出他们几人眼神的涵义,就琢磨着这次凌子翼是说了真话吧。想想也是,这个选择可是性命攸关至上千条,除去他庄内门人还有不少食客,那慕容扬也不是好人呀。
后头也审不出更多来了,几人回到了上层。云星恨发问:“你们如何看?”
江浔沉吟了下回:“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宋钰却言简意赅:“一箭双雕。”
云星恨看向了我,等了两秒,“无悔呢?”
我看看左边的江浔,再看看右边的宋钰,他们这一个个都是引经论典,成语用得溜的,我如果没答上来会显得特没文化,于是冥思苦想了片刻抬头说:“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看着他们都面上一怔,不由沾沾自喜我这用得要比他俩都精到吧。
哪想云星恨的眼中冒出火苗子来,面色发沉了问:“那你意思凌子翼做得对了?”
“那上千人与......百余人相比,肯定选择保上千人啊,而且还都是自己的亲友。”慕容世家被灭一共死了多少人我给忘记了,但记得总数定然不会超过名剑山庄人数的。
云星恨突的呵斥出声:“荒谬!身为武林人士,当以大义为首位。凌子翼这行为属贪生怕死与不忠不义,更在其后勾结外敌祸乱武林。亏你还为这种小人说话。”
这兜头而训让我很是不服,脑子一热也没去管其它,就直接反驳:“那你说,当时他该怎么选?放着妻妾、护卫、门人、食客这许多条人命都不管,然后去保你所说的忠义?如此,才叫道貌岸然吧,一个人若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还有资格谈道义吗?”
一片静寂。
数秒之后,云星恨拂袖而去。
我盯着那冷硬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回头问两人:“我说错了吗?”江浔回的是:“谈不上错,是身处的立场与角度不同罢了。云大侠站在武林之巅,又身居朝廷,自然与你的观念有所不同了。”
不知为什么,听着他这话并无不妥,可我却有种失落感,转眸又去看宋钰:“子渊你觉得呢?”宋钰看向我的目光带了暖意,“你没说错。换成是我,也会做与凌子翼同样的选择,无关大义。命只有一条,没了就无所谓什么大义不大义了。”
我点头如蒜,到底还是有人明白我的。自打小娘就告诫我:先保命了再谈其它。所以我学得最好的是轻功,其次才是剑术,至于爹那刀法,别说我了,连娘都嫌弃太重,说哪有女孩家提着个大刀的,一点都不秀气。
并非不知云星恨为何如此愤慨而走,因为我戳中了他的痛处。具体情形我并不是太清楚,娘只隐晦提及当年云星恨遭遇仇家来寻仇,因为某些原因牵连了他身边人。我倒也不是有意借题发挥,纯粹就是表述自己想法,等看到他面露痛色时才记起这遭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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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天还没亮,我就被人从被窝里拖了出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浔。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睛,一路被拖着从室内到室外,再穿过长廊到山庄门前,我都还迷糊着。似听到熟悉的语声,其中有宋钰的,还有云星恨的,但我精神没法集中起来,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隔了会儿就感到自己又被拉着走,还被半饱起来到了高处又再稳坐下来,自觉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过去,继续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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