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无悔》第79/89页


我目光环转了一圈,问:“去哪?”声音沙哑如老妪,自己都吓了一跳。而意识清楚后立即就发现这里并非他的军帐,而且还在行进中,应当是辆宽敞的马车。
“你知你晕了几日吗?”
“景城怎样了?”
他终于敛转视线来看我,因为自我醒来两人各问各话,谁也没搭理谁的问题。黑眸一片沉静地看了我半响,他牵起了嘴角:“如果我说景城破了,你信吗?”
我直觉反驳:“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宋钰未带一兵一卒赶赴景城,只靠五千兵马想与我十万大军周旋,你觉得他是妄自尊大呢还是不自量力。”
原来他知道了景城只有五千士兵!
我没有动怒,只低声道:“都不是,他是胸中有丘壑,自当可以五千兵力来定乾坤。”
江浔听了我的挑衅之词也没怒,淡淡道:“你倒是将他看得重。只不过,再有经纬之才,也终敌不过我南越的铁蹄横扫。”我仍坚持:“不会。”
他顿了顿,问:“何以见得?”
“因为我在这。”我抬起眼帘,直视向他,“假如景城破,你当该长驱直入继续北下,而不是返程往南。我以己身作赌,赌得就是时间,而今景城应当已经解围,云星恨率兵来救援了吧。”
到此,他的眸中终于有了火光,语声危险:“以身作赌?”
我不语,以他的聪颖当能立即想透。果然,片刻之后,他怒声问:“你冲进我军中时并未完全神志不清?”冷怒的目光刮过我脸后又道:“你是故意把自己送至我跟前,引我为你的伤搁延攻城,只为替他争取云星恨赶来的最后一日。金无悔,你当真是该死!”
最后那句话他是咬牙切齿低吼出来的,转瞬,他的眼中闪过狼狈与自嘲,嘴角牵扬,笑意不及眼底:“你拼了命保他、为他,可有想过值不值得?”
“值不值得在于我觉得。”
砰!他一掌激在桌面,书简滚落而下。外头传来惶恐的询疑声:“主上,是否有事?”
但他狠狠瞪着我,口中吐:“无事,继续前行。”
外头没了声息,马车四平八稳地缓慢而行。我突然觉得不对,假若整军回程,即便是在马车内也能听到外头的步伐声,为何我听见的只有马车轱辘运转的声音?
而在我沉念时,江浔也恢复了冷静,他将滚至脚边的书简捡起丢于桌上,然后道:“你尽管惹怒我,哪天等我受不住了就索性把你杀了,一了百了。”见我不语,又道:“你昏迷了五日,离开景城四日,如你所想但也不如你所料,云星恨没有赶来景城,赶来的只是云部的两万大军。他有否告知你,在这之前云星恨去了哪吗?”
我不知,沉默着看他,不明白他这似笑非笑的表情是何意。心头也疑虑万分,怎么不是云星恨来的,两万大军就能解景城之围吗?南越有十万啊。
只听江浔说:“他的心有多大,你定然是蒙在鼓里。他以汉朝大司马之职手握兵权,明面上与云星恨一同出征,实则在景阳道上就分道扬镳,他领一干江湖人士赶往景城,而云星恨绕道汉城,走秦路,直取我南越京都许平。”
这讯息听得我震动不已,宋钰让云星恨去攻打南越京都了?好一招“围魏救赵”之计!可是这计谋未免也太险了吧,假若云星恨失败呢,岂不是景城全军覆灭?不对,假若云星恨成功了,那不就是南越国破了?那江浔何以还是一副沉定模样并不着急呢?
我之疑惑尽显脸上,被他一眼就瞧出。他轻轻一笑:“你当我南越朝懦弱无能之国?即便举国大半兵力被我带出,还有一小半镇守京都呢,云星恨即使围京,要想轻易破城也不易。宋钰布的局是赌人心,他赌我朝会急派人来召我率领大军回京援救,但若我坚持将景城攻下再回京,当也赶得上,所以他用尽各种方法拖延,为的是等那两万汉兵赶回,至此,我无法数日之内将城攻下,又不能弃京都不顾,唯一的选择就只剩班师回朝。”
我听他分析,只觉步步为营、惊险之极,这其中只要算错了哪一步,或未能按照预定的计划在走,都将功败垂成。可是......“为何只有我们一辆马车在走,你的军队呢?”
江浔眸中精光闪翼,“你现在的耳力倒是越来越好了,伤得这般重,还能听到外面的情况。”倒是没了方才的怒,反而有点奚落的意味,见他讽笑了下后又道:“既然他跟我下了一盘棋,那我就回敬他一盘。云星恨围了我京都不退,必当等他前往与我朝谈判罢战之和平条约,此战属我南朝失利,到时割据的疆土定然也归属于他。”
我不懂,他说得这些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与这时我们不在南越军营又有何干系?
本以为他会立即为我解惑,哪料他语锋一转突问:“你这些年在外流浪在江湖,目的是什么?”我微僵:“哪有什么目的?就是游历四方罢了。”
他笑,并不理会我的答案,径自分析:“若说你在避开他,应当可以随便找一处避居,哪怕他再一手遮天也难从中原这片土地上找到一个有心避离的人。你之所以游走四方,是在寻人吧。”悠悠缓缓,不惊不闹的扔出了一块石头,将我心湖震得动荡不已。而他下一句话却是:“你无需否认,我大约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
“你说什么?”我差一点惊坐而起,如果可以的话。只是身体只略晃了晃,未能起得来,可是呼吸蹙紧了逼视着他。
“最大的可能,他们在天山。”
仿佛有道白光袭入我脑中,恍惚中钝钝地划过那两字。
天山......
我不是没想过那个地方的,但都被打听来的讯息给推翻了。
人人都说,天山之险已非人力可攀登,尤其是前些年雪崩之后,山道都封了。绵延数里都渺无人烟,很多未知而危险的深坑都掩埋在雪层底下。
甚至,甚至我都到过天山脚底下,可是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带我上去,抬头遥看,一片苍白,那时想:他们当不会在那的。
“为什么你会说他们在天山?”
他道:“我派人调查过,据传他们的行踪最后出现的位置是天山脚下的小镇。此后,再没有人见过他们。”
“所以...你要带我去天山找他们?”转而我就眯起眼,询疑而问:“你有别的什么目的?”经历了这许多,我再不会天真的以为事情如表面那么单纯。
果然,江浔也不看我,径自而道:“天山与我南越京都是南辕北辙,我们来看看你与这江山天下相比,在他心中到底孰轻孰重。”
我惊瞪了眼,“你要将他引来天山?”
他转眸看我,烟波流转,“既然我们开始于江湖,那就也从江湖结束。只不过,你觉得他会来吗?”他问得很轻,彷如一块极小的石子投入了我心湖,没有激起太大的波动,却是沉进了心底深处。
一路往北,气温越来越低。行程不紧不慢,避开了城镇而行,马车成了起居之地。自那日醒来后,江浔与我就交流很少,倒是我身上的伤并没耽误,同行中有着老熟人路百川。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人,当年的名剑山庄一干护卫似乎割据两方,一部分归属了宋钰那边,一部分则归属在江浔门下。
其余随行者就还有两人,武功当是不弱。
有一次我试探地问江浔那黑衣首领江渚为何没有随行,当时他本低头在看书简,听了我问后飘来一眼,看那表情以为他不会回我,却道:“你倒是对他挺上心的。”
顿觉无语,对那人我有什么上心不上心的,只是交涉太多次对他最是忌惮,这次我的伤重成这样也是拜他那两支箭所赐,后来冲杀进南越军营刀砍江浔,虽有我的顾虑在,但最终将我劈昏的定然也是他。试问对这个人,我如何可能不去关心下他的行踪。
我正兀自沉思,突听江浔道:“既然我将重担卸了,他自当得替我回京援朝了。”闻言我动了动嘴,但没开口,被他瞧去后就说:“想问什么就问,无需吞吞吐吐。”
于是我问:“他与你是兄弟吗?”
江浔失笑:“我与他是长得像呢还是什么,让你这么觉得?”
呃,好像不太像。江浔面容俊朗,眉眼之间有股浑然天成的英气,只是隔了几年再见,气息里凭添了几分冷然。至于那江渚,容貌只能算是普通,倒是萧杀气息极浓。当时我猜想他俩可能是兄弟,也就是因为听秦玉说他叫江渚,再觉江浔对他的态度有所不同。
“他其实算是我的族兄。”江浔一语定论,“自小就被挑选上成为我的替身,在我成年后,我就将他带出了南越,一直潜伏于汉室以备后需。”
我迟疑了下,还是问出了口:“你在南越,是什么身份地位?”听军中诸人都称他为主上,早前称他是少主,我只猜测他的身份定然不凡,王公贵族是必然,甚至有可能还是那皇室中人。可是他气定神闲地对我道:“其实你犯了个严重的错误。你有两次机会都没把握住。”
我不懂他意思,只听他又道:“第一次你夜探我军营,将我扣为人质,这时你但可以杀我,你却觉即便杀了我也至多是少了主将,不能影响大局;第二次你于万军丛中冲到我跟前,如罗刹一般横刀砍我,你也能杀我,而你选择以己身来拖延时机。你可知,如若我死了,南越大军会如何吗?”
我沉默不语,直直盯着他,知道他必有后文。
他轻吐几字:“南越军必退!”
“为什么?你军中不可能没有其余将才,主将殁,但可副将上,那样群情愤慨会更激扬军队斗志。更何况还有江渚在,以他的权威也当能堪当大任。”这就是我宁可使计,也不能真的将他杀死的原因。匹夫之勇我但可逞,但关系到景城的命运。
他笑了笑说:“你说得情形只针对寻常的疆场之战,但是这次却不同。因为我一旦死了,就代表...君殁国殇。”
我重重一震,等反应过来那意思时眼睛越睁越大,不敢置信:“你......你是......”


157.何以还能天真

茫茫一片尽是苍白。
这是我对天山的初见印象。不知是天气寒冷还是别的原因,总觉得从外到内都寒意涔涔。江浔在路上的时候就给我买了冬衣棉袄外加斗篷,几乎是将我都给包裹起来了。
心中存着两个忧思:一是惴惴不知他们是否真的在这里;二是...他可会赶来?
在进天山之前,江浔做了充足的准备。在临近的小镇上预先找了一位当地向导,又带上了工具,马车行到不能再进的位置我们就都下了车。有路百川的诊治,我的伤不能说痊愈,但至少已经能走动了,只是身前、后心都还隐隐作痛。
至于小刀的那把金刀,我看到是被同行的其中一人一直拿在手上的。其实以我现在的情形,别说使刀了,就是走得太久都会吃不消。所以江浔还让那向导找了两名年轻力壮的村民,为我做了个简易抬轿。有得舒服,我自然不会选择硬要自己走,也乐得轻松。
但就是每隔两日,江浔都会收到一只白鸟送来的讯息,他看完后总面色深沉也不会告知我内容。这种情形下会令人感到心焦烦躁,因为想也知道那传递的讯息必然是从他南越国那边来的,忍不住去想:到底宋钰的选择是什么?
说实话,心情不被影响是不可能的。从大局来讲,觉着宋钰选择进南越都城并没有错,国与我,定然是国要比我大。可是,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我是那么的喜欢、深爱这个人,愿以己身为他牺牲谋生机,自然也想他能将我放在心尖第一位。这个想法很自私,但于我这种一无所有的人,何来大义情结?只想自保以及保护想要保护的人罢了。
想及这些就难免惆怅,而有时候你越不想什么可能就会越来什么。
当我们进入天山走了半日左右时,信鸟又一次找来了。我在观察江浔看那讯息的表情,之前他每次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状,而这次几乎是在他视线触及那帛布时就眸光有了波动,心不由漏跳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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