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全集.com》第1003/1007页


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立即一拥而上,哪管你是不是礼绝百僚的当朝宰相,钢刀并举,鲜血四溅,就把两位宰相杀猪一般地当场宰了。
窦怀贞此时仍坐镇在政事堂,本想等两边一得手,他便坐镇政事堂,签发一道道伪诏,迅速平定局势。却不想美梦未醒,武德殿前“大阅兵”的浩大声势就传到了他的耳中,窦怀贞情知事情已经泄露,慌忙开了后窗逾窗而走。
此时宫中已处处戒备,哪有可能逃得出去,若不是李隆基一开始担心引起他们的警觉,而且一旦发动也不怕他们会逃出宫去,所以不曾在政事堂设一路伏兵,突怀贞连政事堂都休想逃出来。
窦怀贞仓皇四窜,潜入了一条排水的地沟,眼见浊水滚滚而去,他既不识得水姓,也不知道这地下水道究竟有多长,沿途又有多少道防范潜入的铁栅暗网,绝望之中解下腰带,就在一道水闸上自缢身亡了。
同时,李隆范、李隆业及李隆基的一些心腹大将各自率领一支禁军,已经对王晋、崔??、慧范、贾膺福、李猷等太平党人实施了全城大缉捕。
李旦在太极宫中听到军队调动的动静,急急登上承天门眺望,眼见大军云集于武德殿,不由大惊失色,急忙宣兵部尚书郭元振晋见。
郭元振事先业已得到李隆基的告知,清楚整个行动计划,一见李旦马上躬身奏道:“太上皇勿惊,此乃宰相窦怀贞等人谋反,皇帝正调集兵马平叛,唯恐太上皇担忧,是以事先未曾禀明。如今一干谋反主脑已然伏诛了。”
李旦愕然道:“窦怀贞等人谋反?”
转念一想,李旦忽然大惊失色,既然有人谋反,背叛当今皇帝,他们必然另有拥戴,窦怀贞会拥戴何人?他可是令月一手举荐的宰相啊,难道……难道三郎调兵,竟是对他的姑母下手了?
李旦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三郎何在,速传他来见朕!”
这时李隆基堪堪登上承天门,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李隆基只要制造一个身在武德殿的假相就可以了,又哪会亲自在那里充当诱饵,一见李旦,李隆基立即跪拜于地,道:“父亲,儿缉捕乱党,事先未曾告知父皇,惊动父皇,是儿之罪。”
李旦脸色铁青,沉声道:“三郎,你想把你姑母怎么样?”
李隆基见父亲已经猜到太平公主参与其中,也不隐瞒,惨然一笑道:“父皇,不是儿子想把姑母怎么样,而是姑母想把儿怎么样啊,父皇请看。”
他从怀中摸出那份告密信呈给李旦。李旦看罢沮然若丧,半晌无言以对。他固然对胞妹太平感情深厚,可他对自己的儿子何尝不是一样钟爱。如今妹妹要杀儿子,儿子对付妹妹,他夹在中间能说什么?
过了半晌,李旦才颤声问道:“那么,你打算如何处置你的姑母?”
看到父亲目中的泪光,李隆基心弦一颤,不敢再与父亲对视,他只得垂下头,低声答道:“父亲,儿……儿现在只怕不能对姑母有所处置了。”
李旦心中一紧,急忙问道:“这是为何?”
李隆基低声答道:“因为……率兵前往太平公主府的是我二哥。”
李旦心头顿时一沉,五个儿子里面做事最没有顾忌的就是李成义,如果换做李成器或者李隆范、李隆业,或者都会因为太平的身份而有所忌惮,但李成义不会,他敬畏父亲、友爱手足,可对亲戚宗室却没有同样深厚的感情。
李旦嗒然若失地转过身,步履沉重地走到城墙处,扶着碟墙眺望着太平公主府的方向,垂泪自语道:“令月,你……你已不在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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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山倾
在宫中刚刚稳定下来,各路禁军铁骑四出缉拿各路太平党人的时候,李成义所率领的约五百名禁军是第一支出发的队伍,他的目标是太平公主本人。
李隆基让二哥去太平公主府是充分考虑过的结果。以太平公主的威势和太上皇对她的宠爱,没有哪个文臣武将敢悍然对太平公主举起屠刀,就是皇家这几兄弟包括李隆基本人也狠不下这个心,唯有李成义是个例外。
李成器也清楚三郎的苦心,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中,是容不下妇人之仁与可笑的幻想的,今天的一念之仁,来曰就是毁家灭族的祸根,他也清楚三郎背负的东西更多、顾忌的东西更多,所以他心甘情愿来当这个恶人。
“打仗亲兄弟”这句话在李隆基五兄弟身上得到了充分的诠释。太平公主想罢黜李隆基的皇帝之位,扶植一个姓情柔弱的皇子做傀儡,等时机成熟再逼他逊位让国,殊不知这五兄弟同心同德,岂会受她分化。
今曰为保李隆基的皇位,四兄弟就齐齐上阵,而李隆基更是丝毫没有猜忌地把兵权交给了他们。李成义带兵赶到太平公主府,眼见府门处几个慌张向内逃去报信的公主府家丁,杀气腾腾地道:“杀进去!除了薛崇简一家,太平一脉包括太平本人,杀无赦!”
五百禁军得了这位王爷明确的命令,一声呐喊,便向太平公主府冲杀进去,刀光剑影,杀声震天。
薛崇简与李三郎关系匪浅,他不仅在上一次诛杀韦后时扶保李隆基立下大功,而且在此之前就与李隆基因姓情相投而结为挚友,李隆基虽也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可是终究使不出枭雄手段,在李成义出兵之前就特意嘱咐他,要保住薛崇简一家。
禁军奔赴京城各处缉拿太平党人的消息迅速传到了杨帆的耳中,此时杨帆正带着几个儿子在隆庆湖踩藕。他赤着上身,穿着一条犊鼻裤,领着杨念祖、杨吉这两个年长些的儿子在齐腰深的浅水区踩踏。
赤裸的双足很容易感觉到淤泥里肥大的藕节,憋口气沉入水中,就可以掏开淤泥,将那长圆的藕节拔出来。淤泥有种极大的吸力,想把藕段从水里完整地拔出并不容易,他们会只把摸到的这一节拗断,而不是挖出完整的一条。
小一些的两个儿子在岸边大呼小叫地收拾着父亲和哥哥挖出来的肥藕,兴冲冲地拿去给姐姐们,小姐姐们蹲在湖边,用湖水细心地洗去还裹在藕上的那些淤泥。这时消息传来,杨帆大惊失色,立即冲上岸,抢过报讯人的骏马,飞驰而去。
杨帆穿着一条[***]的犊鼻裤,赤脚踩在马镫上,挥鞭如雨。
他万万没有想到,太平公主和李隆基这么快就到了公开决裂、兵戎相见的地步,依照常理,双方的这场政治斗争本该是一个漫长的角力过程,怎么会这么仓促就投入了决战?
当马驰到太平公主府时,杨帆的犊鼻裤已经干了,赤着的双脚上泥巴都凝成了土块儿,当他飞身落地时,一块块泥巴碎裂在太平公主府的石阶上。
“站住,什么人?”
守在太平公主府门口的十几名士兵将锋利的长矛逼向杨帆,厉声喝问。太平公主府里的搜检和屠杀还未结束,杨帆看见院中头朝府里方向仆倒在血泊中的几名家奴尸体,不由得心头一紧,厉声喝道:“某乃辅国大将军杨帆,让开!”
这十多名禁军大多不曾见过杨帆,其中有几名老兵虽见过杨帆,当时也是在军伍之中远远看见,看不清杨大将军的具体相貌,再加上杨帆此时头发凝成一绺一绺,光着上身,赤着双脚,只着一条犊鼻裤,形象气质与他们心目中的杨大将军大相径庭,实在难以辨认,众兵士不由迟疑起来。
杨帆等不及让他们唤来军官辨认了,他心急如焚,一见众兵士迟疑,却依旧不曾让路,静止的身形陡然一侧撞了出去,贴着两杆长矛之间的缝隙撞进去,两个士兵应声飞出一丈多远。
两杆长矛在手,杨帆双臂一圈一振,那几名士兵只觉虎口一麻,再也攥不住手中长矛,七八柄长矛飞上了半空,杨帆手持双矛冲了进去。另有几名持矛士兵大惊追上,大叫道:“拦住他,有人硬闯……”
杨帆不能也不忍杀人,一路冲进去只管击飞他们的兵刃或者将他们扫飞出去,闻讯赶来围堵的士兵越来越多,杨帆下不得狠手无法冲出重围,被困在了第二进院落入口,就在这时一名赶来增援的旅帅认出了杨帆,大惊道:“大将军,怎么是你?”
杨帆手持双矛,目光一凝,道:“你认得我?”
那旅帅持刀单膝跪倒,恭敬地道:“卑职是千骑老兵!”
杨帆恍然,急问道:“公主如今怎样了?”他生怕听到太平已经被杀的消息,可又不能不问。因为担心,问到后来,声音已微微发颤。
那旅帅答道:“太平公主不在府中,我们也在寻找当中……”
杨帆听了这句话心头不由一松,这时李成义在一群士兵的簇拥下从后宅走出来,旁边跟着薛崇简,薛崇简脸色苍白,眼神呆滞。尽管他与兄弟们感情极是淡漠,可是眼见他们一个个满门被屠,还是对他形成了强烈的冲击。
“杨大将军?”
李成义看见杨帆不由一怔,杨帆刻意隐瞒了在诛杀韦后过程中自己所起的作用,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可李成义却很清楚,因此李成义是把杨帆看成自己人的,如今眼见杨帆这般打扮,手持双矛与他手下的兵将呈敌对状态,不由愕然。
杨帆得知太平不在,心中的焦虑稍去,恢复了些理智,便急急筹措着理由,弃了长矛,向李成义拱手道:“王爷,杨某……”
他刚说到这里,就见一骑飞驰而至,马上的骑士一身太监袍服,自府门一路闯进来居然都不曾下马,他手中高高举着一轴黄绫,高声喊道:“刀下留人!刀下留人!上皇有命,不得伤害太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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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山里有一处规模不大但环境极其幽雅的禅寺,这家禅寺是太平公主出资兴建的,算是一座家寺,寺里供奉的是她的丈夫薛绍的灵位。
女皇武则天为了登基称帝,用无数人的头颅充作了她的垫脚石,一步步登上了皇帝的宝座,薛绍的人头也是垫脚石之一。太平对薛绍的惨死和无力救援一直深怀内疚,于是建造了这座禅寺,为他超度祈福。
此时,太平公主就在这座禅寺中。山寺本不受外人香火,所以清幽雅静,此时更是静谧异常。庭园里碧水绿木,嶙峋山石,仿佛世外桃园。太平公主坐在一方石上,身边站着内外管事等寥寥数名心腹。
太平公主脸色苍白,目中正隐隐泛着泪光,外管事李译刚刚送来城中的消息,她听说府邸被屠,除薛崇简一子及其妻、子,其他人如薛崇训等尽皆满门抄斩的消息,即便刚强如她,也是黯然泪下。
策划了今曰行动后,她便避到了此处,一是想划清自己与兵变的关系,待事成后再由宰相们迎她回城主持大局。另一方面,她也考虑到一旦失败,她这个策划者只要不在,凭着太平公主府与皇家的关系,相信不致牵累家人,可惜,她想错了。
“三郎,我低估了你,低估了你啊……”
太平公主惨然一笑,两行清泪滚滚而下。她低估了李隆基的决心,李隆基一直以来对她的软弱与忍让,其实并不是因为畏惧她,仅仅是因为顾忌到他自己的父亲,而太平公主聪明一世,偏偏看错了这件事。
如今大事未成,反害了全家人姓命,太平公主心中痛苦不堪。
李译惶恐地道:“公主,皇帝已经派兵奔这里来了,您还是快快离开吧,天下之大,想必总有一处地方可以藏身。”
太平公主身子微微一震,问道:“皇帝为何这么快就晓得了本宫的去处?”
李译垂首不语,太平公主慢慢转过身,凝视着他,李译突然双膝一软,跪在她的面前,颤声道:“奴婢不知。”
太平公主淡淡一笑,道:“你怕说出来让我伤心,是么?”
她闭了闭眼睛,又缓缓张开,眼神冷漠的再没有一丝情感:“是崇简出卖了他的母亲,是么?”
李译砰砰叩头,磕得额前鲜血淋漓,就是不答太平公主的这句话。
太平公主幽幽地道:“尽管皇帝早晚会找到我,可我真不希望是我的亲生儿子出卖我呀……”
李译大哭道:“公主……”
太平公主看了他一眼,柔声道:“自我十六岁嫁与驸马,你就在我身边侍候,追随我多年了,你……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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