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全集.com》第928/1007页
江山社稷系于陛下一身,大唐中兴全赖于陛下一身。为了天下黎民,为了大唐江山,陛下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啊。老臣如夕阳迟暮,却还希望能追随明主建功立业、留名青史呢。”
豆卢钦望这番表演唱念做打的很卖力气,不但说的声情并茂,更是老泪纵横,看的李显动容不已。
韦后莞尔一笑,说道:“豆卢仆射确是国朝忠臣,亦为良臣。古有君臣相契者,多以姻缘亲近,彼此不疑不弃。可惜卿有爱子,朕的女儿却都嫁了人了。幸好太平府上还有宜嫁的女子,听说卿已经与太平结为亲家了?这样好,这样好,太平是圣人的胞妹,豆卢仆射与太平结亲也就等于和圣人做了亲戚。”
豆卢钦望一听,忽然退后三步,撩袍跪倒在地,以额触地,顿首不语。
李显和韦后齐齐一怔,李显忙抬手道:“爱卿何故行此大礼呀?”
豆卢钦望以额触地,恭声道:“还请陛下先恕过臣不恭之罪,臣才敢言。”
李显道:“爱卿不要如此,快快请起,言语若有不妥之处,朕恕你无罪便是。”
豆卢钦望这才爬起来,拱手道:“老臣不敢欺瞒陛下,犬子顽劣,不好读书,如今虽已成年,却仍是斗鸡走狗,不学无术。老臣虽然时常提点教诲,奈何却不见成效。
太平公主是陛下您的胞妹,太平公主的女儿也算是天皇贵胄了,老臣怎忍心让自己的儿子耽误了公主的爱女,所以有意退婚,请公主之女另择良配佳偶,一番苦心,若不剖白,又恐触怒陛下,所以还要请陛下恩准。”
李显和韦后对视了一眼,片刻错愕之后,眸中忽然便露出一丝笑意。
李显欣然离座,走到豆卢钦望面前,含笑道:“爱卿能不避家丑,果然是忠君体国。不过这婚事嘛,既然已经定下,怎好就此悔婚,一旦传扬出去,旁人不知内情,还不知要编排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在朕看来,少年轻狂,其实也没什么,一旦成了亲,自然也就收心了。”
豆卢钦望还要再说,韦后突然道:“圣人,豆卢钦望是圣人做太子时的东宫老臣了,说起来与圣人结缘最早,并非外人,你的那些烦恼,对这些的耿忠老臣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不妨直言以告吧。”
豆卢钦望有些讶然地看了韦后一眼,又复看向李显。
李显咳嗽一声,略显为难地道:“不瞒爱卿,自朕登基以来,因为政略主张与相王和太平颇有冲突,致使太平和相王对朕生出了些误会。他们与朕是一母同胞的手足,朕每每思及被骨肉同胞误解,便痛心疾首。
爱卿做过朕的宫尹,又是相王妃的叔父,如果再与太平结为姻亲,那与我李唐皇室当真是最亲近的人了。朕还希望你能成为我们兄妹三人的中人呢,相王和太平如果对朕有什么误会,爱卿也能及早告知于朕,朕才好与他们沟通误会,手足和睦。所以,朕觉得你这门亲还是应该结的。”
豆卢钦望这才明白李显用意,想到若非相王与太平冒死相助,天子未必会有今天,却不想他竟如此处心积虑,天姓凉薄一至于斯。豆卢钦望不禁暗暗心寒,面上却做出惶恐不胜状,道:“老臣愿为陛下效命!”
李显龙颜大悦,欣然执起豆卢钦望的手道:“好好好!朕就知道,爱卿是不会让朕失望的。爱卿啊,你回京一月有余了,先前朕听说你在地方上生了重病,也是因此才耽搁了回京的行程。
是以你刚刚回京时,朕未敢贸然让你承担重任,只恐你一路舟车劳顿,累坏了身子。如今爱卿歇养已有月余了,应该可以出来帮朕多分担些事情才是。朕明白会下旨着爱卿预政,还望爱卿莫要推辞。”
豆卢钦望知道这份恩赏全是因为他又拍马又示忠,今曰又答应替皇帝做秘探这才得到的回报,心中满是苦涩的味道,却还得作出一副欣喜模样,拱手称谢道:“是,老臣一定尽忠职守,为陛下分忧。”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年纪很轻的内侍风风火火地向彩丝院走来,看他模样尚显稚嫩,可是却穿着一身品阶很高的宦官袍服,一路行来,众多宫娥太监纷纷行礼问好。
此人正是高力士,因为在政变之夜的出色表现,他虽年纪轻轻,尚还算是一个成年人,却已经成了宫里有数的大宦官,自从武则天被软禁后,看管武则天的要事就一直由他负责。
高力士奔进彩丝园,向李显急急禀奏道:“陛下,则天皇帝旧疾复发,病情严重。”
“啊!”
李显吃了一惊,慌忙问道:“可已传了太医?”
高力士道:“奴婢已经请了太医。”
李显急急地道:“快快快,朕马上与皇后一同去探望母皇!”
高力士躬身道:“奴婢已让人备好御辇。”
李显一听,便与韦后急急向彩丝院外走去。
豆卢钦望听说武则天病危,也是吃惊不小,一见李显仓惶离去,都没顾得上和他说句话儿,便在后面长揖一礼道:“臣恭送皇帝、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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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女皇之殇
豆卢钦望拜见李显的次曰,李显便下旨宣布:“有军国重事时,中书门下可共平章”。
有了这道特旨,豆卢钦望就有了宰相之权。但李显这道特旨,并没有针对豆卢钦望的仆射官职做出改变。从此以后,专拜仆射者,便都成了表示尊宠的一种封号,再无宰相之权了。
外界的人并不清楚豆卢钦望对李显表忠心的内幕,对于豆卢钦望重新被任命为宰相,朝臣、士林、百姓都认为这是皇帝对相王交出兵权的一种认可与鼓励,但是实际上尽管相王已经交出兵权,李显还是不放心,他对相王和太平的权力和影响在一步步地进行收拢和压缩。
天气一天天转冷了,皇帝与相王、太平的关系也在一天天变冷,而杨帆和沈沐之间的关系也随着双方的不信任变得越来越冷淡。
显隐之间的冲突和麻烦,源由非常复杂,尽管里边有卢宾之暗中捣鬼,但他并非无中生有,而是利用显隐两宗之间的互不服气和生意上的必然竞争,买通最底层的几个人,就能把这矛盾激化、扩大。
这就如同战国时期楚越两国边界处的两个采桑女口角争斗,先是牵涉到两家,继而牵涉到两个村庄,继而扩大到两个城邑,最终发展成两国之战,如果当时有第三个人煽风点火,高高在上的君主又如何察觉?
不要说杨帆把负责北方的几个大管事召回京城亲口询问,就算他亲自赶到涿州,把整个冲突原由弄个清清楚楚,同样不会发现其中有人作祟,因为双方的问题确实存在,即便没有卢宾之从中捣鬼,总有一天它也会积小怨成大怨。
幸好杨帆和沈沐虽然都对对方产生了不信任的感觉,但是都还保持着最大程度的克制,因而没有把这种局部的对立扩展到显隐两宗的全面战争。
但是杨帆在显宗里的地位和影响,显然不能与沈沐对隐宗的控制程度相比拟,他在官场上消耗了太多精力和时间,而且一个是接手姜公子的旧部,手下派系林立,一个是一手创建了该组织,两者的掌控力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尽管杨帆现在已经意识到危险,开始逐步收拢权力,安插亲信,可是亡羊补牢也需要时间,也许再给他十年的时间,他在显宗的地位才能如今曰之沈沐在隐宗一般稳如泰山。
所以这段时间,杨帆承受的压力远比沈沐要重,这种压力不仅自外部,还有显宗内部诸多对他“示弱”表示不满的元老,杨帆就在这种内外交困的情况下,迎来了则天女皇的病危。
上阳宫里,李显、韦后、上官婉儿、相王、太平公主、梁王,以及李武两家众多亲族都跪伏于榻前,宫中遍布内卫武士,宫外则由杨帆亲自率领的万骑将士围得风雨不透。
进出上阳宫的每一个宫娥太监都要受到最严格的盘查,并由万骑与内卫各派一人监视去处,不许有任何夹带,也不许擅自走动,宫里的宫娥太监走路都踮着脚尖儿,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武则天这次病发,是从上次豆卢钦望拜见李显就开始的,从那以后尽管不断地延医问药,她的身体却始终不见好转,已经八十二岁高龄的武则天快要走到生命尽头了。
这几天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到了今天,一向不敢做出对病情做出准确判断的御医们这一次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告诉李显,女皇确实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母亲……”
不管这一辈子他们之间有多少仇恨,到了这一刻都不必再提起。眼见生身母亲形容枯槁,李显、李旦、太平公主三个跪在最前面的儿女忍不住心头酸楚,留下泪来。
武则天悠然醒来,刚为她施完针的御医满头大汗地膝行退了几步,为女皇和她的亲生儿女让开了位置。
“令月,令月……”
武则天用微弱的声音呼唤着,太平公主连忙膝行上前,握住她冰凉而苍老的手指,哽咽道:“母亲,女儿在。”
“女儿啊,娘刚才梦见淑妃了,娘还梦见了皇后……”
武则天喃喃地道:“她们大声咒骂为娘呢,说娘就要去见她们了,他们要向圣人告娘的状。”
李显侧着耳朵,努力地听着武则天的话,自从上次在彩丝园听曲儿的时候武则天突发重疾,他就已经吩咐下去,一旦母亲有什么不妥,务必立刻禀报于他,他要确保自己能守候在母亲身边,知道母亲临终有什么遗嘱。
现在母亲终于说话了,但她所说的话却与国家大计全无干系,居然提起了早已化作朽骨的王皇后和萧淑妃,这令李显有些茫然。
武则天的嘴角轻轻勾起一道骄傲的弧线,道:“在人世间,她们不是我的对手,到了阴间,她们也一样不是我的对手。女儿啊,你父皇是个雄才大略的君王,可在后宫里他却没有那么精明呢。娘见了他,依旧还是最受宠的,呵呵……”
“娘亲……”
太平公主有些哭笑不得,她没想到这个时候母亲说的居然是这些事情,但是不知怎么的,听着听着,偏又有些心酸的感觉。
武则天忽然传出打呼的声音,李显赶紧抬起头,却见武则天睁着眼睛,只是似乎喉间有痰,呼吸有些急促。武则天看到他,神色倏然冷下来,她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唤道:“显儿。”
李显赶紧凑到她面前,太平公主为他让开位置,李显握住了武则天的手。武则天的手下意识地缩了一下,终于还是慢慢松驰下来。大限将至,什么都要放下了,又何必那么看不开。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低沉地道:“显儿,娘……待你一向刻薄,你却能让娘保留皇帝封号至今,娘心中着实惭愧。”
这是武则天第一次在儿子面前示弱,李显有些惶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武则天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娘亲就要走了,娘死后,把娘亲的帝号去掉吧。”
李显一脸的无所适从,只是茫然答应了一声。
武则天思路似乎很清晰,但她能记起的似乎都是二三十年前的往事,近些年来的一切她都忘记了,她不再记得陪伴了她十多年的薛怀义,不再记得她最宠爱的张昌宗,连她这十五年来身为帝王的辉煌都忘记了。
她努力思索着,又道:“王皇后和萧淑妃的族人,还有褚遂良、韩瑷、柳奭的亲族,都赦免了吧……”
李显又茫然答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