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龙池校对版作者金万藏》第5/59页
渔船没有开航行灯,一是电力不够,二是怕被人看见,毕竟它是一艘黑船。李狂药见过正规渔船出海,千百艘在海上捕鱼的情景,那美丽壮观的画面仍记忆犹新。以前,渔民出海多以两艘并行,组成一对,一艘用来捕鱼,另一艘就是储存冰块、保鲜鱼虾之用。每一对船上都要在船尾装上与众不同的彩灯,便于在夜间互相识别。同一个渔场有上千对船只,它们的彩灯基本各不相同,那场面要比上海外滩还要热闹漂亮。若是在白天,两船之间的联络只好靠大声喊叫,或是看对方的旗帜为号。渔民讲话时喉咙之所以特别大,就是因为平时在海上喊惯了话。
洪贤一家人不是去捕鱼,只开了一艘船出来,也不必和另一艘船联系。可李狂药却在想,船老大女婿一家人的船是不是坏了,或者沉了。黑渔船不大,但也不小,如果没有大风大浪,它很难沉入东海,除非遇到了很大的变故。
一想到这里,李狂药就不踏实,连船老大一家人准备的晚饭都没吃。洪喜鹊和李娘以为李狂药嫌难吃,脸上就挂不住了,想要解释,却被船老大喝了一声,叫她们去把铺子再收拾一下。渔船得风助行,开得很快,李狂药睡觉时,和刘付狼挤在一个小小的木板铺子上,浑身都不舒服。还没睡着呢,李狂药就听到洪喜鹊在船舱外哇哇地吐了,好像是晕船了。
“她这么急着找她男人,该不会怀孕了吧?”李狂药转了个身子,想和身边的刘付狼聊天,可转过来时却发现两人的脸贴得很近,对方的胡子都扎到他嘴上来了。
刘付狼瞪了一眼,李狂药就坐起来,然后趁着船老大一家人在照顾洪喜鹊,他就小声问:“你们今天上船后怎么怪怪的?”
“怪的不是我们,是船老大一家人。”刘付狼低沉道,但依旧侧躺着,没有坐起来。
丁细细就在另一旁的铺子上,她还没睡着,听到动静后就答:“野狼,你跟他讲吧,反正他先知道,对他也是好事。”
“讲什么?”李狂药不明白。
“船老大他们都死了。”刘付狼一边说,一边伸手将李狂药拉下来,让他老老实实地睡觉。
“要睡你自己睡,我不习惯和别人挤着睡。”李狂药又坐起来,想要问刘付狼为什么这么说,船老大一家人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已经死了。
刘付狼烦了,便起身把李狂药按下,然后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李狂药本来有些睡意了,听到刘付狼这么一说,他浑身一个激灵,猛地又从床上坐起来,并望向空荡荡的神龛上。神龛上原本摆了船菩萨,可神不知鬼不觉地丢了,洪喜鹊在渔船上找了一圈也没找见。那时候,李狂药就觉得哪里有问题,可后来只顾着怕渔船出事,没有多往深处想。
“拿着防身!”忽然,刘付狼从怀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递给李狂药,同时道,“睡觉别睡太死,小心他们要你的命!”
第九章 龙宫
李狂药听了刘付狼的那番话,整个晚上都展转难眠,巴不得快点到大海石那边,省得提心吊胆地跟船老大一家人挤在小渔船上面。在海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喊救命,鬼都懒得搭理。李狂药把匕首握得出了汗,时刻提防着,真要动起手来,他倒不怕,就怕对方来阴的。
夜里,渔船一摇一晃地在东海上行驶着,船老大一家人轮流驾船,他们还不时地到船舱里走动。船舱很窄,没有隔离的房间,铺子和杂物全摆在舱内,大家都能互相看到。李狂药每每等人走近了,他都屏住呼吸,以为人家要下手了。刘付狼不知睡没睡,讲完话后就闭上眼睛,不管李狂药怎么翻身,他都一动不动。
丁细细也没睡,虽然船上的噪音很大,但她能听到李狂药的床上咿呀作响。丁细细心里明白,李狂药肯定是知道了问题所在,不敢呼呼大睡了。可是,开去大海石还需要两天半的时间,人如果两天不睡,即使会葵花宝典这样的绝世武功也对付不了恶贼。于是,丁细细等船老大一家人都不在船舱时,趁着间隙朝李狂药那边轻喊一声。
“你怎么了?”
“我睡不着。”李狂答了一声。
丁细细侧着身子说:“他们现在不会露出真面目的,到了大海石那边就说不准了,现在能睡就睡吧。”
李狂药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丁细细说得对,如果船老大那些人要下手,不会等到现在。话虽这么讲,但李狂药还是睡不着,为了不让丁细细操心,他就不再翻身了,可刘付狼的话言犹在耳。原来,刘付狼和丁细细那么冷漠和谨慎,是因为他们认出船老大一家人并非渔船的主人,真正的船老大一家人恐怕已不在人世了。
一开始,刘付狼也没认出来,以为那几个人真是船老大一家,但后来就觉得问题太明显了。首先,那坛有百年历史的绍兴黄酒不是普通渔民买得起的,黑渔民连捕捞证都办不起,哪里还有闲钱买酒祭海。当年中国遭入侵,好东西早被人拎到海外了,真正能留下的珍宝,不是埋在地底就是藏入深山。
绍兴云集信记酒坊的黄酒在1915年于美国拿奖后,名声大噪,可由于生产力落后,而且好酒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沉淀,短时间内没法酿造出几百坛。再加上,那个年代很混乱,动不动就打起来,所以当时流传下来的那批酒也不多。那批酒也不可能是船老大祖先留下来的,因为那些酒全被丁细细的祖上收藏在西部的一处戈壁沙地,其他地方不可能再有了,有也是假的。
那些事都是丁细细老爹讲的,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刘付狼和丁细细近水楼台先得月,不仅尽览天下酒经,还天天能品尝百种佳酿,很早就训练出来闻香识酒的功夫了。刘付狼先是想起那批酒不存于外界,但酒香的确是云集信记酒坊的那批酒。其实,刘付狼也不能肯定,当年留下的黄酒是不是都被丁细细祖上收藏了,没准儿真有几坛遗留在外面的世界里。可对方既然拿得出真的老黄酒,那么他们的来历肯定不简单,绝不是普通的渔民,天知道船老大一家人是不是在演戏。
这一天里,船老大一家人还有其他破绽,诸如洪喜鹊找船灯找半天没找到,如果真是自家的渔船,能花那么长时间去找吗?还有,神龛上空荡荡的,船菩萨假若真的跑了,难道也会把神龛上的香烛顺手牵羊?神龛上有一层油腻的污垢,表明很长时间没放东西了,那上面根本没有船菩萨。要不是李狂药问起,怎么没拜船菩萨,船老大一家人根本不打算拜了。他们想去拜船菩萨时,偏偏发现没船菩萨,当然只能撒谎说船菩萨跑了。
“真是这样吗?”李狂药想起这些事,觉得太荒谬了,可又觉得很在理。想来想去,李狂药索性不去想了,反正船老大一家人想要谋财害命的话,他可不会手下留情。到了半夜,李狂药渐渐被困意打败,陷入了浑噩之中。到了第二天,李狂药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其他人都起来了,只有自己还躺在床上。
“李大哥,你醒了?来洗脸吧!”
洪喜鹊一见李狂药直起身来,她就端了盆水过去,可依旧苦着脸,像是全世界都欠了她一样。李狂药记着刘付狼的话,总觉得船老大一家人很可怕,所以接过脸盆后连谢谢都忘了说,只一个劲地望着人家。洪喜鹊以为李狂药对她有意思,还马上羞红了脸,转身就跑出船舱。
丁细细和船老大在船头看天气,完全不担心人家忽然推她下去,不过刘付狼就在甲板上,他肯定不会眼睁睁地观望。李狂药洗漱之后,马上走出去,想问今天天气不会有问题吧,因为天阴沉沉的,像是起大风了。洪连海不等李狂药张口,便抱着从海里捞上来的橡木桶,走过来问桶身上的刻字是不是李狐的字迹。
李狂药扫了一眼就答:“我怎么知道,这又不是用笔写的?”
“那会不会不是他写的?”洪连海抬眼问。
李狂药愣住了,心说这小子不会猜到,他太爷爷已经回广东了吧。话说,他们如果不是渔船的主人,那么渔船的主人真的被他们杀了吗?这是不是太疯狂了?昨晚,李狂药也想过,眼前的这些人为什么要假扮船老大,他身上又没钱,骗他能有什么好处。不过,李狂药没敢直接讲出来,只好都埋在心里。
这时,丁细细会意地走过来,把橡木桶夺去,砰地一声按在甲板上,然后说:“谁会那么无聊,求救还刻别人的名字?昨天问过了,今天又问,你不相信我们?”
听到丁细细咄咄的逼问,洪连海尴尬一笑:“没有的事!只不过,我在想大海石什么都没有,那位老人家怎么能找到橡木桶求救呢?”
“你又没上去过,怎么知道上面没有橡木桶,难不成你曾经到过大海石上面?”丁细细伶牙俐齿,把洪连海问得无话可说。
李狂药长舒一口气,他不擅长骗人,刚才有些想要当面对质了,幸亏丁细细把洪连海挡住了。接着,丁细细就把李狂药叫到船舱内,小声地叫他先别声张,等去到大海石再静观其变。丁细细看得出来,李狂药不愿意怀疑船老大一家人,想要当面说个清楚,可如果真的撕破脸皮,那在小小的渔船内就没有安身之所了。
“可是……万一他们真有问题,我们怎么回去?”李狂药犯难地问。
“现在别担心那么远的事,只要你小心一点儿,别被他们发现我们有所察觉就好。”丁细细叮嘱道。
李狂药点了点头,很佩服丁细细心思缜密,说起话来滴水不漏,和她吵架后离家出走的行为天差地别。丁细细很快又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和刘付狼在船舱外望着天色,出神地想事情。李狂药也跟了出去,同时在心里感叹世事难料,他原本来寻古酒,不想却身陷重重危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过了一天,渔船上很平静。到了第三天的傍晚,天的尽头闪过几道光,船老大就说可能要变天了。当看见船老大在为渔船做加固时,李狂药这次没去帮忙,还故意观望了好一会儿。果然,除了船老大和李娘,洪连海与洪喜鹊基本上不懂渔船知识,好几次叫他们去拿一些船具都分不清楚类别。
海上的天气说变就变,船老大怕船会出事,便叫大家把救生衣穿到身上。可是,洪喜鹊找不到救生衣,洪连海也寻不到。船老大和李娘都在把帆降下来,没空去帮忙,只能在狂风里大喊,但洪家兄妹半个字都没听见。李狂药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叫丁细细和刘付狼去帮忙,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船要是出事了,他们也跑不掉。
漆黑的海面上,小渔船比树叶还脆弱,随着波涛不停地起伏,随时都有翻船的危险。刘付狼去帮忙收住船帆后,便叫丁细细先到船舱内找个地方稳住,别被颠簸的船抛下海。李狂药在船舱内找不见救生衣,随即想起船舱有两层,大概其他东西都塞在下层空间里。于是,李狂药把下层舱门打开,什么灯也没拿,就这么从狭窄的舱口爬了下去。
直到双脚着地,李狂药才闻到下层船舱里很臭,比街上的死老鼠还臭。下层船舱不见半点星光,李狂药又没打手电,什么都看不见。当李狂药想爬回去,叫丁细细递一盏船灯过来时,渔船却猛地被波涛撞了起来,李狂药脚一滑,一下子就跌到角落里。那处角落有一具黏乎乎的东西,李狂药趴在那东西上,摸了一会儿就浑身一颤――这是一具腐烂的尸体!
“丁细细说得没错,渔船上有问题!”
李狂药急忙爬起来,顾不得搓掉身上的污秽,马上凭直觉摸到爬上去的梯子,想要去告诉丁细细下舱有死人。可当李狂药爬上来时,没有一个人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大家都集中到船舱外去了,似乎海面上发生了更惊奇的怪事。
“快来看!”丁细细发现李狂药爬上来了,便朝着他大喊了一声。
“怎么了?”李狂药摇晃地走出去。
刚一出来,李狂药就因船身颠簸,一头撞向刘付狼,差点把人家挤出船外。刘付狼黑着脸,没有多说什么,但不高兴的神情已经挂在脸上了。李狂药站稳起来,想说风雨正大,集中在甲板上太不安全了,最好赶快回到船舱里。可是,李狂药一瞬间也愣住了,原来船外的海面上亮起来一大片精光,水下涌出成群的黄色怪鱼,鱼身上发出的白光把海底照得通亮。
更令人震撼的是,被精光照亮的海底下,竟然有一座气势磅礴的海城,晃若龙宫一般!
第十章 祭海玄音
黄色怪鱼层层地在海水里游动,没有受到海面上的风雨影响,也不去管渔船会不会撒网捕捉他们。精光将夜里的黑色海水映照得像白天一样,与飘摇的海面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两者的位置颠倒了。
李狂药惊讶地看了一会儿,随即想起太爷爷讲的故事,当年东极海难发生时,那座孤岛曾被会发光的黄色怪鱼围了一圈。如此说来,经过三天的航行,黑渔船就要到达大海石了。现在波涛汹涌,风浪正劲,李狂药不禁感叹,1942年时太爷爷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吧。刚想到这事,渔船就被一道巨浪震了一下,船身瞬间离开海面,船上的人像是失重一样,整个人的血液似乎都冲到头上了。
紧接着,灯具全都熄灭,船重新落回海面时,船身已经倾斜了。李狂药根本来不及做反应,人就翻出甲板,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早已全都掉进海里了。渔船倾斜后,再加上风浪使坏,转眼就倒扣在海面上。每个人都被压在海下,一时呼吸不了,谁也没有穿救生衣。渔船翻了,船里的空气都被挤压出来,海水里什么都看不见,人也被水流冲到深处,原本还靠近的大家一下子就散开了。
海底的黄色怪鱼受到惊吓,立刻逃窜,光亮的海城慢慢地消失在视线中,夜里再也看不到了。李狂药想要浮出水面,可不停地在水里转圈的渔船却沉下去时,把他也拉到很深的地方。渔船撞到海底古城的那一刻,激荡出浑浊的水流,失控的李狂药借着那股力量,想要重新回到水面,但忽然间寒冷的感觉袭遍全身。
黄色怪鱼虽然散掉了,但还没跑光,海底还有些光亮。朦胧之中,在水沙漫起的海面下,李狂药见到一条很长很大的黑影,疯狂地撞了渔船一下,然后就游进海底古城里去了。联想起李狐说过的故事,李狂药瞪大了眼睛,赶快浮出海面。就算那条巨大的黑影不是龙,也不会是善茬,刚才渔船受到撞击,估计就是它在搞鬼,而不是海浪。
“你没事吧?”
刚出水面,李狂药就听到一个声音,他扭头望了望,发现丁细细在离他十多米远的海面上,其他人已经看不见了。李狂药见状就马上游过去,幸好丁细细水性很好,刚才他还怕她是个汉鸭子。丁细细冷得哆嗦,可仍不忘问李狂药是否安好,这让李狂药很是感动,除了父母,好久没人对他这么好了。
“我没事!其他人呢?刘付狼去哪了?”李狂药喘道。
“不知道,刚才散开了,野狼肯定没事的,我们先找个地方避一避。”丁细细说完就朝远处一望,然后道,“那边好像有个小岛,不知是不是大海石,我们先游过去吧。”
李狂药早就算到大海石在附近,因而不觉得奇怪,但先前见到的龙影让他很震撼,海底看到跟电影里看到完全是两码事。风雨未停,海面上情况万变,李狂药觉得最好马上游到岸上,否则龙影出来吃人就不好了。丁细细既然肯定刘付狼没事,而船老大一家人又心怀不轨,现下就什么都不管了,只管游到岸上再说。
“等一下!”丁细细忽然停下来,拉住李狂药,并问,“海上怎么有酒味?还有笛子声?这不是你太爷爷说过的那些事吗?”
李狂药竖起耳朵听了听,起初没听出笛声,因为风雨太大了。过了一会儿,李狂药就隐约听到一支曲子,听那调子,的确是笛子吹来的。至于酒味嘛,李狂药也闻到了,但一直以为是渔船里的黄酒倾倒出来后散发的味道。浮在荡漾的海面上,李狂药谨慎地关注着附近的海水,就怕龙影追来,所以就说:“管它有没有声音,先上去吧,再迟些恐怕要出大事了。”
大约游了十多分钟,李狂药才和丁细细到达岸边,那附近礁石很锋利,两人的手臂都不同程度地被割伤了。笛子声就在大海石上面,靠岸后就听得更清楚了,李狂药还不想走上去找笛声的来源,只想先确定渔船上的其他人是否平安。他们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无法照明,一上岸后就朝海面大喊,可仅有疯狂的海风回应他们。
“你确定刘付狼没问题吗?”李狂药不放心地问丁细细。
“我确定。”一个声音从身后冒出来,李狂药和丁细细转过身来,发现刘付狼正站在湿漉漉的岩石上。
“你看吧,野狼没问题的,倒是船老大一家人……”丁细细意味深长地把话拖长。
“他们好像游过了!”李狂药抹去脸上的雨水,定睛一看,有四个人正一前一后地朝岸上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