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第10/1070页


刘浓稳了稳心神,放下了双手,正欲说话。

从那曲廊的另一头,缓缓走来个人,这人亦着一身青袍,左肩绘着一束白海棠,摇行在阳光之中。年约二十七八,轮廓如刀削,眉眼似星芒,在其右肩浅浅露着剑柄。从远而观,那剑柄色呈纯黑,剑扣缕金,婉转爬扶而入剑锋。他虽然走得缓摇,可每一步,似乎都踩在某个节点上,慑人心神。

嫣醉与夜拂一起朝着他万福,说道:“李先生,这是小娘子要见的刘小郎君!”

“嗯!”

李先生微微一应,眼光漫不经心的掠过刘浓。刘浓刚好与其对上,只得一眼,浑身上下犹浸冰窖。

“小郎君,走吧!”

夜拂在呼唤,刘浓缓过神来,见那李先生已经沿着另外一边的楼梯而下,背上那柄剑显出了真貌,剑鞘古朴,四尺长短,极宽,两到三寸之间。

这倒底是一户什么样的人家?一般士族,又岂能有这等豪强甘为私兵!而且就连贴身的婢儿也是好手。他这时早已看清那两个婢儿的行路方式,她们虽有襦裙遮掩,但在行云流水般的走动之时,隐隐露出一双绣花船鞋,竟是脚尖着地!

诡异甚深,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刘浓强压心中忐忑,打定了主意,接回了娘亲,便远离西楼。随着二婢转进了内楼,楼内逢着阳光之处有一排雅室,正中间的雅室门边,站着两名青衣作肃立状。

到了!

到得此地,嫣醉一直嬉笑着的脸绷紧了,规规矩矩的走入门内。刘浓静候在外,听得俩个婢儿正在禀报。

“嗯,请他进来!”

一个声音飘摇而出,丝丝缕缕直往人深心里钻。这声音不甜不腻,不温不软,说它中正平和,太过严肃;说它清伶如水,太过幽冷;仿似无情,又生万种思绪,只得一遍轻拂,便让人深深的铭记,再不能忘,亦再不敢忘。

夜拂出来说道:“小郎君,小娘子请你进去!”

“是!”

刘浓再次正了正冠,一拂下摆,脱了木屐,踏入门内。目不斜视,白袜衔着软席上朵朵碗大的蔷薇,静默而行。

“娘亲!”

“虎头……”

刚刚在夜拂的引领下转过百花屏风,便看见自家娘亲站在屏风后面翘首张望。刘浓的母亲是个婢儿,无姓,生了刘浓后便随夫,小名敛浓。约模二十三四岁年纪,个子适中,细眉丹目,风姿灼灼,只是在那张细瓜的脸上,显露着病态的苍白。不过就算在病中,也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要不然,以刘伶那一米四五的身高,面相奇丑的血统,怎能得有刘浓这样小壁人般的孙儿。

刘浓未见她之前,一直悬着一颗心,此时终于落下。又见她脸色虽然仍旧苍白,但相比往日已是大有起色,心中焦虑转为欣喜,几个疾步行到近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说道:“娘亲,孩儿不孝,彻夜未归,对娘亲照顾不周,惹娘亲担忧,还请娘亲责罚。”

“虎头……”

刘氏一把揽住刘浓,颗颗晶莹的泪珠,忍不住的滚落,尽数滴在了刘浓的脸上。刘浓心中既是温暖,又有些许尴尬,毕竟他后世的灵魂比这娘亲都还要大,没有彻底融入以前,多少有些不适。

刘氏掏出兰花丝帕抹了眼角,又把刘浓脸上也抹尽,说道:“我儿,快来谢过杨家小娘子,是她替为娘施以针术,我的病情才得以缓解。而且,若不是她……”

说到这里,她语音一顿,停住了话头。

刘浓从她怀里起身,只见在矮案之后,又起了一扇屏风。屏风一边侧立着嫣醉与夜拂,另一边则又是两个没有见过的美丽小婢儿,她们都双手端叠在腰间,垂首,低敛着眉,沉声静气。

东墙之窗透进如缕如束的阳光,射到了矮案上,案上置着燕踏兰花熏香炉,冒出寥寥清香,清香绕着屏风。

房间里极静。

那个杨家小娘子,应该就在屏风之后。此乃女子内室,她又是救母的恩人,刘浓不便细看,跪坐于地,朝着那屏风深深一个稽首,以额抵着手背,朗声道:“见过杨小娘子,谢过小娘子施以援手之恩,刘浓感激不尽!”

百花屏后跪坐着的影子,缓缓欠身还礼,淡声道:“刘小郎君勿用多礼,汝母亲身子虚弱,近日又忧思过度,是以染病。我的针术浅陋,亦不能断根。小郎君应立即延请良医,辅以五味中正,方才能尽好。”

说着,屏后杨小娘子的身影朝着夜拂点头,夜拂脚尖着地的转入内间,倾刻又出,手中已捧着一个黑木漆盆,搁在了刘氏母子面前的矮案之上。盆中则以一方丝帕掩了,凸起之处,已能辩出是钱财之物。

非亲非故,已受其仗义援手之恩,岂能再授财物,况且刘浓从卫玠处得的金子足以为母亲治病。此等人家,又是女子,还是少授恩为好。

刘浓按着双膝,身子略略前倾,顿首说道:“小娘子恩浓义重,刘浓岂敢再授,财物还请收回。”

杨小娘子微微一愣,转而一思,声音便有些清冷,说道:“小郎君勿要推辞,汝母之病,耽搁不得。况且……”

说着一顿,没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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