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第1006/1070页


曹妃爱问道:“现下几时了?”

“寅时一刻了,小娘子早该歇了。”嫣醉瞥了一眼梳妆台上缓缓流动的琉璃漏刻,情不自禁的掩了掩嘴,伸了个懒腰。

“哦……”曹妃爱将竹简卷起来,瞅了一眼窗外月,再看了看梳妆台上的食盒,轻声问道:“为何红筱尚未回?”

革绯将食盒揭开,从中取出几样精致的糕点,嫣然笑道:“婢子方才途经东室,见内中灯光犹然,想来……”

“想来尚在着衣!”嫣醉抢答,眸子则一闪一闪,心道:‘唉呀,红筱真笨,已然着衣一个时辰了。’

曹妃爱睫毛眨了眨,嘴角的丝巾翘得更高了些,淡声道:“文玄武绯,各色十二,确乃繁复了些。况且,阿弟尚乃二品假节使,复多两样。”

“二品……”嫣醉眯着眼睛,歪着脑袋想了一想,心中有个念头,委实忍不住,嘟嚷道:“二品有甚了不起,小娘子乃一品,不,无品、大品。他将上朝,小娘子为何……”说着,可怜兮兮的看着小娘子,在其心中,小娘子最大,她不明白,成都侯上朝干小娘子何事,小娘为何也终宵不眠。

革绯嘴角一弯,浅声低笑。

曹妃爱皱了皱眉,懒得理她,看着革绯,吩咐道:“寅时已至,不可再行耽搁。且去看看,把食盒也带上。大朝觐之日,由卯时至午时,若行庭议,兴许尚至末时。虽说有盛筵,却食难裹腹。每逢此时,饿昏于途者,不缺。”

“是,小娘子。”

革绯温婉笑着,将各色吃食复又放入食盒中,提盒而去,转身之时,将墨蝉与纸团塞给了嫣醉。

嫣醉捧着一黑一白,呆呆的看着革绯离去,暗觉有些饿,眉头皱起来,舔了舔嘴角,嘟嚷道:“小娘子备食,原是为他呀,小娘子不饿么,嫣醉有点饿……”

“我困了。”曹妃爱懒得听她喋喋不休,盈盈起身,瞥了一眼楼下,只见东室灯光清冷,鹤纸窗上剪着两个人的身影,一者竖摆“大”字,一者尚在前后忙碌。轻轻一笑。

院中东室。

刘浓伸展着双臂,竭力的微笑着。

红筱额角渗满细汗,嘴角咬着针线,手里也捉着银针,正行细细缝改。今夜成都侯穿了脱、脱了穿,反反复复,已然数遍。朝服乃公制,又因名臣名士大多服散,是故,袍身极其臃肿。红筱服侍他已久,知其心喜修身之裳,故而不断的改着。

刘浓太阳穴也染了汗,笑道:“红筱,便如此吧。”

红筱跪伏于苇席中,一边忙活,一边答道:“且稍待,这便好。”

稍徐,玉指穿针拉线,缝毕最后一角,红筱咬断了丝线,好似喘了一口气,把针别于发髻上,抹了抹额角,微仰螓首,细细打量,半晌,笑问:“郎君,尚可否?”

“甚好,甚好!”

刘浓舒了一口气,展了展腰,走了几步,极其合身,头戴二品三梁虎贲冠,两翼插着雪鶡毛,喻意忠贞武勇;腰上系着三阙玉衿,巴掌宽;衿垂玄色缕云,佩绥直直坠至脚踝;脚上则蹬着绯色云履,鞋头斜翘一寸。腰间尚悬剑,四尺楚殇。远而望之,英气逼人,近而察之,肃然生威。

这时,革绯走入室中,眸子一亮,柔声笑道:“郎君着绯裳,真好看。”说着,把食盒放在案上,嫣然道:“此乃小娘子所备,皆乃郎君喜爱之食,稍后路上,不妨食些。”

“多谢阿姐。”

刘浓抬头欲观月移,却恁不地一眼看见小楼上的曹妃爱,怔了一怔,朝着曹妃爱微微一揖,而后,揭开食盒,择了一块莲叶脆藕糕塞入嘴中,一边嚼着,一边提着食盒迈出室。

曹妃爱微微一笑,撤走目光,隐入晓月窗。

穿过中庭,直抵院门,牛车早已备好,随从肃立于月下。刘浓提着食盒跨上车辕,瞅了一眼辕上的两枚红灯笼,笑道:“且行。”

“诺。”随从挥了一记空鞭,鞭声遥传之际,青牛踏蹄。

而此刻,整个建康城浮满了灯笼,大街小巷中牛车如龙。一窜窜,一行行,如川汇海,聚向台城东。

此时便可辩出世家之鼎盛,譬如琅琊王氏,院门前停着十余辆牛车,内中坐着大司徒王导,尚书仆射王舒,建宁郡守王敞,下邳内史王遂,吴国内史王侃等等,尚有青俊一辈,吏部郎王荟,太子洗马王允之,太子舍人王羲之,中书郎王恬,著作郎王彪之诸君。

同处一巷之中,陈郡谢氏亦极其了得,因尊老之故,谢鲲坐于首车乃豫章郡守,史部尚书谢裒随后,尚有镇北将军谢奕,东阳内史谢据,太子洗马谢尚,若非小谢安年幼,内中必有其一席之位。

车轮滚滚,车灯荡漾。

青牛沿青溪而走,穿过七桥,即抵建春门。一路上,皆有人停车寒暄,更恰逢祖盛。

祖盛一宿未眠,神情却极其兴奋,看着浮灯如龙,两眼直放光。刘浓挑着边帘,与祖盛并驾而行,并未因身份大别而疏远。望日大朝觐,群臣将由东阳门而入。

待至东阳门,高达九丈的内城墙上燃着簇簇华灯,将水月夜空照得如同白昼。墙下,一片片的高冠宽带者,非绯即玄,正行对揖问侯。刘浓挑帘而出,按着楚殇徐步而行,祖盛嘴里嚼着糕点,落后半步。

“成都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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