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第1048/1070页


刘浓稍作沉吟,冷然道:“虚实难测,唯不变以应万变,我自南行,纵然其来,铤战而已,有何惧之!”

荀灌娘暗自思索,确如刘浓所言,十余万大军撩战于野,若非相差数倍以计,以豫州军之战力,未中伏之情况下,胜负当在战术运御之间,并非人多即胜,再则,石虎调头反击,若一时难胜,必为郗鉴插背夹击,而此,正中刘浓下怀。石虎乃何人,岂会如此不智?然则,其意在何?

女将军柳眉微凝,璇即,扫了一眼身后大军,恍然而悟,轻声道:“一路南行,俱现赫闻。我军半数乃各郡、坞之辅军,并非白袍精锐战卒,时日一久,恐乱军心。一穴之溃,足溃千里,如今之计,理当鼓战!”说着,向刘浓挑了挑眉,鼓战三军,她不在行,成都侯殊胜!

“鼓战……”

刘浓一怔,鼓战需在战前,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现下便行鼓战,复再追袭数百里,唯恐白袍气泄,便有些犹豫,但他匆匆一瞥身后,只见赵愈等人俱露异色,显然想起了往昔石虎之暴戾!豫州军非同胡人,胡人南侵作战,可不携粮草辎重,一路抢掠即可,而此即乃胡骑难制之所在!但豫州军跨州作战,若行纵兵抢掠,与胡人何异?是以,辅军便不可或缺!

荀娘子所言在理,此乃战矣,深战于心,不可不鼓!当下,刘浓暗中作决,猛地一挥手,传令兵遂将令旗摇动,璇即,“呜,呜呜……”苍劲的号角声铺满天空,随雾杳传,数万大军闻声而止,而后,将校奔走,曲都纵马,三军霎时一静,落针可闻。

“蹄它,蹄它……”

即于此时,刘浓纵马奔至高处,遥视十里大军,于万众瞩目之下,缓缓拔出楚殇,就着初升红日,斜斜勒起马首,“希律律……”飞雪人立而起,刨着前蹄,放声嘶哮。蹄尚未落,即闻刘浓猛然一声大喝:“三军何在?”

“在!!!”

三军雷涌喷潮,猛烈的暴吼声乍裂于红日白澜之下,铁甲锵锵,肃杀横原!经得白袍这一吼,各郡、坞辅军原本暗怯的心神,顿时为之一震,纷纷看向那一片片汹涌的白色怒涛,眼中露出希冀之光。数载以来,白袍所向无敌、战无不胜,且于轩辕关外,以寡敌众,尽屠胡人六万强军。殊此荣耀,声震九州!虽仅白袍一面,然,何人不向往?

蹄落,刘浓剑指大地,高声道:“此乃何地?”

“吾之家园!!”荀灌娘拔剑随应。璇即,诸将挺枪、斜槊,万军拔刀,即见得,寒光一片一片闪起,倾刻之间,十里方园顿变刀山剑丛、戟锋枪林,旭日辉于其上,绽光吐煜,晃得人睁不开眼。

刘浓扬剑再问:“此乃,何地?!”

“吾之家园!”、“吾之家园!!”

“吾之家园!!!”声声暴吼撕裂长空,恰若怒海疯卷,一浪盖过一浪,浪浪袭天,其声壮烈,其意狂噬,万千辅军亦随同怒哮,声音愈来愈裂。

待得三军一歇,刘浓剑指漫野焦尸,纵声吼道:“此乃何人?”

孔蓁扬着长枪,娇声喊道:“吾之同胞!”

“吾之同胞!!”

“吾之同胞!!!”

须臾间,声声呐喊填苍塞穹,但凡从者无不慷慨激昂,胸中似藏着一条怒龙,正行翻江倒海,渐而,眼珠充血,嘴角豁裂,牙邦暗得格格响,继而,白袍振盾:“霍霍霍!”、“虎虎虎!”狂暴嗜血的意念犹若实质,向四面八方潮射崩开,逼得一群将将飞临上空、意欲觅食的秃乌调转铁翅、仓皇逃窜,更有甚者,一声悲鸣,飘零坠落,其胆已裂!

稍徐,刘浓待万军藏怒于胸,渐呈静水流深之际,缓缓纵着马蹄,提着四尺阔剑,轻轻拍击腿上径甲,震出锵锵声响,其声不重不烈,却极富节奏,恰好击中万军心中鼓点。

渐而,诸将从随,纷纷以剑槊击胸甲,璇即,万军云动,刀击其胸,伴着胸中涛天之意,起伏跌宕。而此一来,怒沉于胸,勃而未发,竭而蓄力,又似绵绵大江,一涌而无际,却非狂裂暴泄。他们凝视着他们的将军,眼神愈来愈沉,越来越凝。俄而,中目炫惑,暗觉漫天红日尽坠于将军之肩,洒下光辉万道,将那白骑墨甲红盔缨揽入怀中。

恰于此际,刘浓慢慢摘下牛角盔,抱于怀中,烈阳轻洒,映着冷凛脸宠,晨风悄拂,缭着背后白袍。成都侯凤目微眯,似含深恸,剑眉浅凝,若聚心悸,继而,四尺阔剑朝着大军徐徐一指,高声道:“此乃,吾之家园。此乃,吾之同胞!此乃,吾之父辈!!此乃,吾之妻儿!!此乃,吾辈之责!!!”

声音越来越高,直拔云裂,继而,猛地一挥剑,斜斩一道寒光,放声道:“吾辈披甲执刃,所为何来?吾辈身后,尚存何地?吾辈若弃,家园何存?吾辈若苟,父母喋血也!!而今,石虎此獠,占我家园、弑我父母、烹我妻儿,吾辈身为七尺男儿,理当尽弑恶獠于野,斩其身,断其魂,绝其恶,复还我家园!!!”

“斩其身,断其魂,绝其恶!”、“还我家园,还我家园!!!”霎那间,怒龙冲天而起,穿破红日,荡涤苍穹。

山呼云从,万军激昂,刘浓置身于怒涛浪尖,眉目若雪,待四海归静,缓缓抬起牛角盔,叩于其首,用力一扯颔领,冷眼扫向四面八方:“前路若乃深渊,我等披甲而往,斩鬼屠魔!前路若乃血河,我等持刃往追,斩魂断恶!诸君,且随吾来!”言罢,不待万军哮动,楚殇猛然一击马臀,风驰电驰,直直插南而走。

“呼,呼呼……”万军默然,喘息沉重,继而,暗积于胸,沉怒于冰雪之中,目光则不若人,唯余冰冷。

“蹄它,蹄它……”

马蹄滚烟向南,白袍起伏若浪,荀灌娘子歪着脑袋看向身侧的成都侯,眸子一眨一眨,暗道:‘若论鼓战,若论擅捕人心,天下间,尚有何人能出其左右!唉,灌娘不及也,灌娘理当从习也,亦不知,何时方可如此……嗯,灌娘不输于人……’正胡思乱想间,却见刘浓将头一歪,看了她一眼,虽然隔着铁盔面甲,但她亦能暗中觉察,成都侯眼中有忧。

孔蓁也在看刘浓,眸子璀璨,满满的尽是崇拜,在她的心中,首崇荀娘子,其次便乃刘浓,概因成都侯乃众所周知的天下名士,下马可纵论诗文,上马即为三军统帅。她尚有个小小的心愿,待得功成名就时,亦当细心觅一夫君,即若刘浓这般,然则,却有不同,需得疼她、爱她,唯她一人!而此想法,即乃荀娘子教诲,不过,孔蓁深以为然……

刘浓自是不知二女心底想法,心中确存隐忧,广固失陷,石虎屠城,郗愔生死不知。昔日,郗愔率军镇守濮阳,若非得自己授意入广固、助曹嶷,其人便已引军下邳,何至于此?若是郗鉴……

第四百二十二章闻战而喜

东海郡又名郯郡,郡治郯城,缔属徐州,曾为徐州刺史部。下邳乃楚王韩信之封地,为楚国旧都,现为徐州州治。两地相距不过百余里,毗邻相依,却恰好分置于青、徐、兖、豫四州之间,东拒青州,西抵澎城、沛郡,北扼兖州,南控淮南、庐江诸郡。南北对峙时,此二郡即为兵家必争之地,任得其一,即可坐镇咽喉、锋指四面八方!故而,自古以来,两地便饱尝烽烟战火,民风极其彪悍!

八月桂花烂四野,一树一树浸香来。

秋高气爽,郯城内外一派安然,整齐宽大的官道两侧植着笔直雍容的桂树,放眼望去,但见红黄簇朵,各尽妖娆。正是踏秋节季,人行于其中,落花凝头香满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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