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第1061/1070页


月洞外,伊人腰瘦,正掌着橙黄色的桐油橙,浅浅放笑。素衣女子见了,脸上微微一红,璇即,端起双手,朝着月洞外的女子欠身万福。那女子恬静一笑,还了一礼,遂后,调转桐油橙,提着裙摆,默然离去。

“咳,咳咳……”这时,一阵轻微的咳嗽声由室内传来。

“呀,郎君醒了。”名唤织素的女子神情微惊,当即牵着小女孩,挑开湘妃帘,踏入室中。

一入室中,暖意透神。

小女孩眸子扑扇如蝶,迈着小小的青丝履飞向内室,边飞边道:“义父,义父……”声音清甜,如涓细流。

“绮月……”内室有人回应,其声清冷,略带几许黯哑。

小女孩脚步踩得飞快,待转过梅花映雪屏,行至中室口,未有弯身,两只小脚互相一噌,刺着雪莲的青丝履即作一软,洁白小萝袜踩着同色苇席,欢快的奔过书室,直入内室,揉身至木榻边,一把拉着坐在床边的人双手,娇声道:“义父,今日雪浓,捉雪兔。”

“雪兔……”床边人一怔。

“嗯,雪兔……”小女孩重重的点了点头,脸颊的垂云流苏轻颤不休,继而,抬着小脸蛋,借着烛火与雪窗,打量着义父。但见义父脸色略显苍白,剑眉微微皱着,往日星辉如海的凤眼也半眯着,好似正慢慢陷入沉思。

“义父?”小女孩摇了摇义父的手,不安的唤了一声。

“嗯,孑孑茕兔,闻雪即惊,伊人柔荑,捧玉注晴……”那人微低着头,游离的目光越漫越浓,仿若在凝视着小女孩,实则慢慢的浸向四面八方,薄薄的嘴唇亦勾起来。

‘义父身子尚未尽好,言语犹且囫囵呢,如何可捉雪兔?’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心中微微失落。

“郎君,小心风寒。”织素捧着一件簇羽鹤氅走进来,默默将氅给那人披在身上,抚平每一个褶皱,指间轻柔若羽,仿若深怕伤着那人,转眼时,见鹤纸窗并未掩牢,窗棱已浑白,乌墨色的矮案上浅埋着一层雪,她细长的眉皱起来,唤过一名女婢,歪头问道:“洛羽呢?”

婢女摇头道:“不知。”

“唉……”织素轻轻一叹,叠步至窗前,掂着小巧的脚尖,探着纤细的腰身,伸出凝脂皓腕,便欲将窗阖上。殊不知,恰遇风烈,挟裹着茫雪,肆意的往内钻,顿时扑得她一脸。

“不必阖它。”几瓣雪花绕过阖窗人的脸颊,扑扇着翅膀冉冉飞向帷幄深处,一片染上了小女孩的眉,一片恰好落在那人的唇间,那人抿了抿嘴,剑眉若不可察的一挑,凤眼中的星辉渐渐聚起来,伸手抹去小女孩眉间雪,拍了拍小女孩的手,微微一笑:“今日****,林间必多惊兔,待绮月练字一个时辰,义父便与绮月一道,入林逢雪兔。”

“真的么?”小女孩眸子唰地一亮,继而,将小小的身子倚在义父怀中,粉嫩脸蛋擦着他的手,磨来磨去。

那人嘴上笑容更浓,紧了紧肩上鹤氅。

织素眉心一颤,将窗半掩,拉下蔷薇细帘,用手将矮案上的雪抹了,将手在裙子上擦了擦,婢女递手炉过来,伸手接了,捧着滚烫的手炉捂了捂,待手上寒意尽去,走到烛案边,跪坐于苇席中,拾起精致的烛剪,探剪将旧芯一剪,遂后,歪着头瞅了瞅燕踏兰花熏香炉,见内中已浅积一尘灰,回头看了两名婢女一眼,默默一叹,把隔夜旧灰卸了,将寥娜残香灭了,复燃新香,待清香如徐之际,抬起脸来,朝着那人温婉一笑:“郎君,伤筋动骨一百日,如今筋尚未聚,骨尚未阖,切切不可……”

“勿需担心,吾已尽好。”那人挥手打断了织素的话,将小绮月抱起来,凝视着小绮月身上的红斗蓬,亦不知想到甚,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轻轻笑起来。

小绮月眸子眨啊眨,小手紧了紧斗蓬。

“唉……”织素暗暗一叹,只得向两名婢女点头示意,婢女当即捧来热水盆,往案上置放着各色物什:三十二齿青木梳,墨玉蔷薇颤缨簪,翘羽飞檐朱梁冠,月色浑凌绸丝带,以及那修长若竹的月色袍等等……

三女跪在案畔,默默忙碌,素手交错间,不时闻得冠缨轻触声。那人将神情扭捏的小绮月放下来,牵着她的手,默然走到窗前,揭开帘,推开窗,阵阵雪风扑面来,令人心神寸寸绽放,凝目一看,但见风姿妖娆、雪蝶灿烂。

“郎君……”身后传来轻唤,众女已将物什备好。那人剑眉一放,洒然轻笑,落座于案。

片刻后,穿戴整齐,头顶青玉朱梁冠,内着月色箭袍,外罩雪羽鹤氅,腰缠巴掌宽的玉带,脚蹬翘头乌墨靴,身姿修长,恰若玉树临风、朗星映月。兴许心神洞开,微显苍白的脸颊泛着一抹浅红。织素退后几步,微仰螓首,打量着他,见其神光焕发,心中稍稍一定。璇即,命婢女摆下早已备好的吃食。

两荤两素,一盅浓汤,尚有满满一瓮细粟羹。荤者,色泽橙黄,乃是小鹿脯与黄獍胁,俱乃滋筋补骨之物。素者,碧绿如玉,一碟桂蜜伴胡瓜,一碟酱伴鱼腥草,皆是郎君爱食之物。

食不言,寝不语,那人与小绮月对座,默然就食。待食毕,织素见他今日多食了一碗羹,眉眼弯成了月芽儿,遂后,眸子一转,走向室外,去而复返时,捧了一盅热气腾腾的滚汤进来。那人一见滚汤,眉头便是一皱,神情怪异。

织素抿嘴一笑,跪在他的面前,奉上香气四溢的木盘,柔声道:“郎君,药虽苦,然益身,不可不饮。”

“唉……”那人长长一叹,鼻子颤了两下,皱着眉头,端起陶盏,咕噜噜一阵饮。身旁的小绮月定定的看着他,细眉轻挑,小嘴微张,晶莹修长的鼻子,一抽一抽,心道:‘好苦,好苦,义父真可怜……’想着,想着,吐了吐舌头。

稍徐,织素接过陶盏,见内中一滴不剩,嫣然一笑。那人却好似打了个饱嗝,继而,长身而起,向室外走去。小绮月脑袋一低,垂头丧气的跟在身后。

入得书室,那人却并未止步,织素柳眉一皱,欲言又止。其后,那人阔步行至外室,将半掩的门推开,一步踏入雪色天地中。室外,簇雪纷纷,缠着玉桂,绕着朱廊。廊内廊外,仿若铺得厚厚一层白绒席。

那人走到阶口,肩倚廊柱,抱着手臂,仰望天上雪。织素行至他的身侧,递上金丝楠木小手炉,他却未接,摆了摆手,唤过月洞外侍着火红甲士,命甲士摆案于廊。几名士甲神情极其犹豫,却不敢不遵,只得小心翼翼的抬出矮案,毗邻着阶沿。

待婢女铺上苇席,那人嘴角一裂,对着茫茫瀑雪揉了揉左肩,既而,将双拳对在胸前,深吸一口气,璇即,手臂不住加劲,向左右缓括、缓括。一干女子们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待见他神情如常,竟然齐齐的吐了一口气。

如斯三翻,那人嘴角笑意更浓,撩起袍摆,落座于矮案一侧,从怀中掏出一卷书帖,往案上轻轻一搁,笑道:“绮月,且来摹帖。”

“摹帖……”小绮月顿时焉了,细眉乱拧,嘴角斜撇,却不得不乖乖的提起裙角,朝着他福了一福,继而,落座于案后,拾起双龙衔尾笔架上的细毫笔,在乌墨砚中荡了一荡,咬着雪齿细贝,偷偷斜了一眼书帖,默默临起帖来。

当前:第1061/1070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