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第987/1070页


晴焉深深一个万福,无声离去。

刘浓除却步履,叠手叠脚的走到墙角,拾起竹篮中的新柴,拔了拔墙中炉火,复又走到窗前,推开三分,把帘卷一角挂于横棱。转眼时,见案上缭着芥香,细细一嗅,清香徐怀,乃是新晒芥草,尚有阳光的味道。

待入内室,脚步更浅,轻轻撩开雪纱帷幔,嵌身而入,默默坐于床榻边,替梦中人捏了捏被角,探手入内,暖意徐徐透神,匍匐伸手,触及暖壶,以手试了试,乃是新换。眉目一松,慢慢缩手,蓦然间,触碰一丝微软,身子猛然一震,闭上了眼睛,寸寸往内探,轻轻捏了捏,如珠滑,似暖玉。

呼……长长喘出一口气,悄悄抽出手,将被角捏好,拾起金丝楠木小手炉,左右看了看,柔柔的放于枕畔。

阳光透墙穿帘,斜洒室中一半。印着刘浓的半张脸,拂着榻下蓝丝履。束阳携烟似滚尘,捧起小巧的丝履,用手拂了拂,履面干净,未见尘扬。陡然间,目光一怔,嘴角却挂起一抹苦笑,非履不洁,而乃阳光透尘,竟已忘却。

孤坐不知时,默然退却,夜已来。星辰寥落,月满西楼,如??似壁,泛着柔和的水光。庄园中墙灯尽燃,若莹火似浮虫,一点一点,浅浅映于楠木廊,教人分不清乃是天上月影,亦或墙灯凝月成窜。青冠月袍缓行于其中,孤影亦眷廊。

待至转角处,回望北楼,只见北楼被浮灯缠满,若魂清幽。

“夫君……”

陆舒窈自东楼而来,独自一人,未携婢女,华月如水,伊人即若水中金兰,未梳髻,三千青雪静洒腿弯,身袭淡金抹胸襦裙,锁骨如若玉铸,浅浮一片嫩白,金色的飘带系于胸口,直直垂至履尖,金丝履迈动时,脚尖上的金蝶轻颤。

“夫君。”月中仙子走到夫君身侧,与夫君并肩望月,如玉小手轻轻一探,即捕到了夫君的手,反手一扣,小手贴大手,微微倾身,轻轻靠着夫君的肩头,柔声道:“自得夫君之信,舒窈即已命陆老前往钱塘,定将鲍仙姑与葛侯请来。夫君但且宽心,葛氏于陆氏世代交好,且承情于陆老,是以必来。”想了一想,复道:“诸方尊长好友处,舒窈亦命人通禀。”

月静如盘,伊人语软。

“舒窈……”

刘浓紧了紧掌中小手,微微侧首,看着月下人儿精美无暇的脸颊,心潮起伏如浪,目光却越来越柔,轻声道:“刘浓长年征战于外,难以顾家,舒窈辛苦了。此事,此事……乃,上天之罚,罚刘浓之性贪。刘浓此身,负人何其多矣,舒窈怨为夫否?”

“夫君……”

陆舒窈摇了摇头,浓密的小梳子缓裁轻剪,将刘浓淡淡的沮丧尽收于眼中,身子却软了,轻轻贴着夫君的肩,浅声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自夫君于舒窈门前吹埙,自夫君悄入舒窈心中,舒窈即知,唯知,刘瞻箦即乃陆令夭之君。”说着,抬起头来,凝视着夫君,嫣然一笑:“夫君性贪,其奈何也?然,舒窈不怨,想必游思妹妹亦不怨。唯愿此生,得与君共于林下。”

刘浓默然。

月光洒来,沿廊泼水,泼出如镜静谧。满园莹玉,刘浓与陆舒窈并肩倚栏,嵌入画中。是夜,东楼忽闻琴音,曲声悠悠,如丝辗转,曲声缓缓,似祈若喃。闻此琴声,晴焉趴于榻畔,轻轻唤着:“小娘子,小娘子……”

……

三日后。

白鹅唱晓,庄园至梦中苏醒。

刘浓入中楼,拜别娘亲。刘氏见儿子方归即去,心中极其不舍,奈何知晓儿子现为晋室节外州刺史,身负重任于肩,是故,不得不抹着眼泪,拉着儿子的手,命其好生爱惜已身,切莫伤心伤怀。

待见过娘亲,阔步至西楼,欲见曹妃爱。焉知,曹妃爱却令嫣醉将其拒之门外。刘浓剑眉微皱,细细一嗅,冷香透室而出,心中恍然大悟,曹妃爱有早沐的习惯,想必正在沐浴。来得不是时候,成都侯背卷袍袖,复入北楼。

于北楼待了半个时辰,见日已透窗,只得细细叮嘱晴焉一番,待晴焉将各项事体牢记于心,方才轻步出室,一步三回头。

诸事已毕,刘浓即入建康。

数十人送饯至离亭,陆舒窈抱着小刘徵,绿萝抱着小神爱,牵着小刘乾,曹妃爱姗姗来迟,身后跟着革绯、嫣醉、红筱等人,其后尚有一窜窜牛车。游思已归江南,刘浓便命红筱留在华亭,曹妃爱未置可否。

此刻,看着曹妃爱身后的牛车,刘浓心中微奇,把小刘徵递给陆舒窈,轻声道:“阿姐,莫非亦欲往建康?”

曹妃爱未理他,端着手,款款走到刘氏身前,盈盈一个万福,浅声道:“娘亲,江东已然靖平,商事需人操持,少柳当往建康,娘亲需保重身子,待载尽春来时,少柳便回。”

刘氏怔了一怔,遂后眉眼尽开,拉住曹妃爱的手,轻轻爱抚,笑道:“甚好,甚好,汝阿弟将滞留建康些许日子,得柳儿照拂,最好不过。只是,莫待载尽复归,需得时时回来。”

曹妃爱细眉微凝,嘴角丝巾一翘,欲言复止,想把手抽出来,殊不知刘氏却捏得极紧,只得任她抚着,额间浅红。

少倾,日爬亭颠。

刘浓见时已不早,拉着小仙子的手,用力的捏了捏,遂后,翻身上马,即将扬鞭之时,回头看向山岗,拖马打转,目光留恋不舍。

陆舒窈知意,提着裙摆,踩着金丝履,款款上前,微仰螓首,弯着水月眉眸,柔声道:“夫君,但且宽心。待北地安宁,舒窈即携徵儿至上蔡。”看了眼绿萝母子三人,微笑道:“一并同往。”她本想随刘浓去上蔡,刘浓因桥游思之故,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北地乃险境为由,婉拒。

“阿父,阿父……”小刘乾突地挣脱徐氏的怀抱,朝着刘浓踉踉跄跄的奔来,高高扬着手中小木剑,脆声道:“阿父,给,剑。”

“乾儿……”

“小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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