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官全集》第136/224页


尉迟晞终于穿过了树林,映入眼帘的,是枯黄的草地和深蓝的湖水,却四下都看不到秦亦的身影,他在马上坐直身子四下张望,又低头去看地下的痕迹。马蹄印儿一路通向了湖边,而后消失不见。

秦亦落水了?尉迟晞隐约记得她是不识水性的,但是即便是落水,二人前后脚的穿出树林,怎么都没看到水面有什么挣扎的涟漪?但是此时他顾不上想那许多,匆忙摘下金盔,脱掉犀皮鱼鳞甲,纵身跃进冰冷的湖水。

尉迟晞猜的不错,秦亦的确掉进了湖中,这个湖是附近村落人工挖出,储存雨水以供灌溉田地只用,所以湖底没有缓坡。马匹前蹄刚踏入水中,便一个踉跄栽了进去,秦亦的脚被马镫勾住,再加上几年前落水的恐怖记忆,让她瞬间失去了反抗的意识,径直地跟着马匹向湖底沉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脚什么时候脱离了马镫,只屏住呼吸向下沉没,头顶的光圈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开始觉得胸口发闷,被水压的生疼,忍不住吐出一串气泡。

身周已经越来越昏暗,她费力地抬起头,想最后看一眼上面的光亮,却只见那光圈不知被什么搅得七零八落,从太阳化身为无数闪着金光的星星,搅乱了一池碧水。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已经感觉不到气闷、冰冷还是疼痛,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水中舒缓,甚至还感觉到了一丝惬意,她心中暗道,自己怕是快要到天堂了。

她最后的记忆,是有人死死地钳住自己的手腕,硬是将自己生生从温暖中扯了出来,一瞬间疼痛、刺骨、憋闷全都从身体各处汇入到脑中,让她感觉像是被压路机碾过一般,忍不住想要张嘴呼痛。

而此时一个柔软的事物,贴上了她半张的唇,她只觉得口中被送入了半口空气,让她的胸闷得以缓解。

她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尉迟晞略带苍白和焦急的面庞。

第三卷 名阳内斗 第一百三十八章 许下承诺

第一百三十八章 许下承诺

缀在他们身后的尚延和玉绾,远远地看着秦亦被尉迟曦从湖中救起,玉绾冷笑一声道:“你这个妹妹果然是不同凡响,难怪主上对她也十分上心。她不但赢得顺康帝那老东西的欢心,连璟朝的皇子、将军,甚至是玉枳的质子都不放过。我之前倒是小看了她,本以为她不过是个出卖色相以获取利益,没想到尉迟曦会为了救她,毫不犹豫地下水,看来对她果然非同一般。”

无论她怎么说话,尚延都不开口,只关注地看着林外湖边的情形。只见尉迟曦把秦亦从水中拖出,将她平放在草地,按压她的腹部,见她吐出不少水后开始呛咳。

“行了,她人没死,还看什么看!”玉绾起身从林中牵出马匹,纵身上马后不耐烦地说,“咱们要敢在他们前头到江南道,而且还要将主上的亲笔信送至天虞,你要是为了她耽误了差事,那我定然不会在主上面前包庇你。”

尚延也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冷着脸道:“你别那么多废话,我出来执行任务的年头比你多几倍,什么时候误过差事?”

“哼,我也是为了你好,我觉得你自从知道她是你妹妹以后,人就变得奇奇怪怪的。且不说你平日最是疑心的一个人,对她是你妹妹的事情,居然好不调查就深信不疑。只说你最近,不但对她的事情十分上心,而且到现在还对主上瞒着她的暗桩身份……”玉绾忍不住抱怨着。

尚延翻身上马,一夹马腹朝南边儿跑去。

“你,你等等我。”玉绾见他压根儿不理自己,气得双目泛红,但也知道自己说不动他,想了半天还是纵马追了上去。

尉迟曦见秦亦缓过气来,自己提着的一口气也瞬间放松下来,手一软就也躺倒在她身旁,大口喘着粗气。

而此时李铮也驱马赶到,他身材比尉迟曦健硕不少,所以在林中穿梭十分狼狈,头发已经杂乱,脸上也挂了几条血痕。穿出树林就看到草地上并排躺着两个人,都是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大口地喘气。他忙上前将自己的外袍和披风脱下,分别为他二人盖好,这才抬眼环顾四周。

“别看了,马已经掉进湖中,找不到了。”尉迟曦知道他想找到马匹调查情况,便开口道。

“殿下,咱们应该先回去与大队伍汇合,再做计较。”李铮听说马匹已经找不回来,心中暗暗失望,但目前的关键是赶紧赶回大路,不然现在若是有歹徒蹿出,仅凭自己是没办法护得他们两个的周全。

尉迟曦此时也歇了过来,扭头看见秦亦还是脸色青白,嘴唇不住地哆嗦,眼神有些茫然,双手紧紧地抓着胸前的衣襟。他抬手将自己身上的披风也裹在她身上,轻拍她的脸颊问:“怎么了,很冷是吗?”

秦亦的嘴唇抖得说不出话来,李铮心中明白,她定然是想起当年在西萝溺水的事情,那次自己将她救起的时候,她眼中毫无求生的意志,一片死灰。而且接下来的许多天都浑浑噩噩地发烧,人不住地说胡话,但每次自己给她洗脸或是喂水,她都无意识地向后缩身子,对水的恐惧肯定一直深藏在她的心里。但是他此时只能远远地看着,不能把她揽入怀里安慰和呵护。

尉迟曦见秦亦这个模样,十分心急,将手放进嘴中,打个唿哨将自己的马儿叫回来,又回头问李铮:“有没有绕过树林的道路?”

李铮对这边道路也没有了解,听到他这么问也不知该如何让回答,幸好此时尉迟曦的近卫们已经赶到,所以他又贪恋地看了秦亦一眼,抱拳道:“请殿下稍候,末将去四周探查一番。”

最终众人找到小路,重新回到官道与大队人马汇合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将士们倒还算安稳,都在各自长官的约束下就地休息,但是文官武将们便没有那么安生,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声议论,桑布更是急得偷偷掉了不少眼泪。

此时一见尉迟曦出现在官道上,所有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大部分人都在心中默默感谢菩萨,更有官员跪在地上谏道:“殿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这般尊贵的身份,今后万万不可以身犯险。”

尉迟曦将秦亦从马上抱了下来,见她神情疲惫、眼神涣散,有心想在此地安营扎寨,但是又想到江南局势怕是经不起耽搁,只好折中吩咐下去,准备了一辆马车,将秦亦安置进去,自己也换了干净的衣物,着桑布好生照顾,这才出去宣布继续赶路。

自从进了马车,桑布就再也不掩饰自己的担忧,眼泪也一双一对儿地不住滚落,却碍着尉迟曦也在场,不敢造次。见他起身离开,车门刚一关上,她便急忙给秦亦脱光了湿漉漉的衣服,擦干身体又换上干净的亵衣,双手合十嘴中不住地念念有词,感谢神明让秦亦平安无事。

她见秦亦的模样,知道定是受到了惊吓,忙从自己的腰间的荷包内掏出一枚红色药丸,合水与她服下,又给她压紧被子道:“别乱想,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当晚秦亦又开始高烧不退,其实大半原因不是受凉,而是因为受了惊吓。桑布给她喂下的安神药物不起作用,她也实在架不住秦亦不时地痉挛和抽搐,只好大半夜悄悄起身唤来李铮,让他看着秦亦,自己去找军医要点儿草药。

说来也怪,桑布怎么也压制不住地秦亦,在被李铮抱在怀里之后,竟然出人意料地安静了下来,紧闭着双目只是不住地流泪,却任凭李铮怎么问都不发一言。

李铮便只好抱着她,不住地说:“别哭了,是我不好,我没保护好你,以后再也不会了。别哭了,看到你这样我心疼得紧,以后我再也不会这般疏忽了,我会保护你,我能保护你,一切都过去了。”

秦亦在他并不花哨温柔的言语中,慢慢放松了僵直的身子,也不再流泪,终于好似沉沉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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