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厂花基情录》第180/185页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为了胜利,牺牲小我,成就大我,本是天经地义。陛下是有道明君,怎会因此怪罪我等?”
  侯老将军让亲兵取出自己的射日弩,递到段明臣的手边,“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要我来?”
  段明臣浑身僵硬,感觉周遭的喧嚣都寂静下来,千军万马都遥远起来,只听得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
  他缓缓的抬头,望向城楼上的顾怀清,虽距离百丈之遥,可是他眼中的期盼如此热切,不容错认。
  他痛苦的转过头,举起似是灌了铅的右臂,用力握住射日弩……
  城楼的位置距离他们足有百丈之遥,即便是红夷大炮的射程也够不着,唯有臂力超群之武将,配合威力十足的神弓,方有可能射中目标。
  “大哥……”罗钦担忧的唤道,他从未见过段明臣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他咬着牙,握弓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侯老将军虎目圆睁,盯着段明臣,大吼道:“放!”
  射日弩名不虚传,一箭离弦,如流星划过长空,去势迅猛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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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怀清低垂着头路,双臂高悬,静静的吊挂在城楼上。
  即使是如此狼狈的姿势,也无损他丰神如玉的容颜,身上的白袍在朔风中飘逸摆荡,仿佛下一刻就要飞升成仙。
  为了防止他扰乱,塔利尔点了他的穴道,他无法动弹,也不能开口,宛如待宰的羔羊。
  耳旁风声呼啸,烈日当面直射,照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他听到塔利尔的狞笑,还有段明臣压抑着怒气的回话。
  事到如今,生死已不在自己的控制,他脑子里空空的,突然想好好看一看心爱的人。
  他抬起头,努力的睁大眼睛,可是风沙好大,阳光好烈,刺得他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可是他还是固执的瞪大眼睛,泪眼迷蒙之中,他依稀看到那个穿着黑色盔甲的熟悉身影,缓缓的举起弓箭……
  顾怀清突然大笑起来,泪水从他的眼角簌簌滑落,宛如晶莹的珍珠。
  利刃呼啸而至,带着死亡的寒意,倏然没入顾怀清的左胸,穿透他的身体,将他牢牢钉在城墙上,猩红的血瞬间染红了白袍。
  箭矢插入胸膛的那一刹那,似乎听到筋骨碎裂的声音,然而他竟没有感觉到痛楚,唯有一片冰凉的麻木……
  
  第203章 心伤难愈
  
  兴宁二年冬, 大齐皇帝下旨, 派出十万精兵,由侯松龄老将军挂帅,以锦衣卫同知段明臣为先锋,出其不意的奇袭乌孙国。
  不出七日, 围困并攻下吐鲁番,乌孙王子塔利尔战死, 国王摩诃多亦身受重伤,在逃亡的路途中不治身亡。托利王子率领乌孙残部,仓皇逃逸, 一直逃回天山以北的乌孙国王都, 龟缩不出。
  大齐趁胜追击, 歼灭乌孙军数万人,缴获牛羊战马无数, 收复了原本属于西昌国的十几座城池。
  此战乃新帝萧璟即位后,赢得的第一场大胜仗,也是大齐自立国以来对西域作战罕见的胜绩, 可谓扬眉吐气。
  喜讯传至京城,举国欢腾,皇帝龙颜大悦,论功行赏,封侯松龄大将军为郑国公,其子侯玉坤晋升为昭勇将军。
  此时,正逢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崇因病向皇帝辞官,于是,年纪轻轻却屡立奇功的段明臣便被擢升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一时间炙手可热,风光无限。
  顾怀清无聊的歪在榻上,背后靠着柔软的靠枕,听罗钦绘声绘色的说着皇帝的封赏,双目失去了焦点,盯着窗外愣愣出神。
  罗钦自说自话的说了一会儿,得不到顾怀清的相应,只好讪讪的住了嘴。
  自从被救回来之后,顾怀清就像变了个人,变得沉默寡言,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
  回忆起当时将顾怀清从城楼上救下的情景,罗钦感到一阵后怕。顾怀清气若游丝,面白如纸,左胸被箭矢穿透,身上的白袍被血水浸透,跟个血人似的。当时很多人都以为他活不成了,唯有段明臣赤红着眼,抱着他从城头上跳下来,拼命冲回去找大夫……
  那支箭只差不到一寸,就刺入他的心脏了,真是惊险万分!饶是如此,顾怀清还是断了两根肋骨,失了许多血,幸好他年纪轻,武功根基好,才能扛过去。
  除了胸口的箭伤,他还中了足以令双目失明的剧毒,段明臣连夜赶往药王谷,请来毒手药王高仁心为他解毒。
  折腾了许久,等顾怀清清醒过来,已经是十天以后的事了。他费力的睁开眼,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东西,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算你小子运气好,再晚个两天,你这双眼睛就彻底废了!”高仁心一边给他扎针,一边说道。
  顾怀清不由苦笑。是啊,他运气好,所以那支箭差了一点点,没有射死他;运气好,所以还能等到高仁心为他解毒。
  接下来一些日子,每日都有喝不完的药,苦得他恨不得没有长舌头,即使不在喝药,嘴里都是苦涩的,一直苦到心里。
  他过得浑浑噩噩,没日没夜,因为眼睛看不见,睡着和醒着也没什么分别。
  时间一长,他已渐渐习惯,能通过声音辨别环境和人了。虽然目不能视物,但他的心里却是明白的,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是罗钦,高仁心身上总带着一股药味儿,还有一个人,总在深夜出现,却不言不语,在黑暗中一坐就是一整夜。
  顾怀清知道那人是谁,正如那人知道他是清醒的一样。只是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仿佛一开口就会惊醒美梦似的。
  昏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多少日子,顾怀清的眼睛终于渐渐能够视物了,只是他依然不爱说话。
  对旁人还算有反应,只是段明臣过来探望时,他却总是翻身朝里躺着,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段明臣只要一靠近,他就往旁边闪躲,抗拒他的亲近。
  段明臣痛苦却无奈的眼神,让罗钦心生不忍,忍不住劝顾怀清:“我知你心里怨段大哥,可是他也有苦衷的,当时那种情况,他也是被逼无奈。
  你受了伤,段大哥的心只怕比你还痛。你是没有看到,那一日,他像不要命一样,冒着箭雨冲上城楼,把你抱下来,直冲去找大夫。
  你眼睛中了毒,需要千年雪莲做药引,他二话不说,抛下军务就进了大雪山,在冰天雪地的雪峰找了三天,手脚都冻伤了,才摘到了千年雪莲。看在他如此诚意的份上,你就不能原谅他一回吗?”
  顾怀清却只是疲惫的闭上眼,道:“别说了,我头疼,你出去吧。”
  这时,房门啪的一声被推开,一身银甲的少将军侯玉坤闯了进来,冲着顾怀清冷笑道:“你这么矫情给谁看?”
  顾怀清本就不待见侯玉坤,看到他就想起在嘉峪关庆功宴的那一幕,想到他跟段明臣有过的亲密关系,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烦闷。
  不过,顾怀清大病初愈,又经历了一番生死劫难,此时心灰意冷的,也懒得跟侯玉坤做那口舌之争。他不嫌丢脸,顾怀清却觉得这般泼妇吵架似的未免太难看,就在床上转个身,只留个后脑勺给他。
  侯玉坤被他的态度气得仰倒,就想上前把他扯起来,却被旁边的罗钦死死拉住。
  “少将军,您别冲动,顾大人还在养伤呢!”
  “都养了一个月了,我看他早就好了。要有病,那也是心病!”侯玉坤被罗钦拦住,可嘴巴却不依不饶的,气呼呼的说,“你不就是怪段大哥射了你一箭么?可笑你还自诩喜欢他,竟然一点不了解他。难道你没想过,以他的本事,真的要射死你,简直易如反掌,如何还能让你活着?当时若是他不射那一箭,换了我爹动手,你可就必死无疑了!你不体谅他的苦心,还在这里矫情,跟他怄气,折磨他,真不知道他到底看上你哪一点!”
  “够了!你们都闭嘴,给我出去!”段明臣冷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侯玉坤犹自忿忿不平,罗钦生拉硬拽把他拖了出去,体贴的合上门,留下两个人独处。
  段明臣端了张凳子,坐到顾怀清的床边,轻轻的叹了一声,道:“清清,我们谈一谈,可好?”
  顾怀清掀开身上的被子,慢慢的转过身,冷漠的望着段明臣。
  那双漂亮的凤眸已经恢复了清亮,然而却再也没有温暖的情意。
  段明臣心中大恸,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碰触他,然而当他看到顾怀清眼中的冷意,不得不缩了回来。
  段明臣尴尬的低咳一声,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顾怀清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复他。
  “我听高大哥说,你的眼睛已经没有大碍,只是还需再吃半个月的药,才能彻底清除余毒。”
  顾怀清点了一下头,表示了解。
  “侯玉坤的事儿,当日你走得匆忙,我没来得及跟你解释。我与他相识多年,一直把他当做弟弟,只是有一回两人喝醉酒,稀里糊涂的就……”段明臣的脸微微泛红,“你别误会,其实我跟他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只是互相抚慰发泄而已。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在军营里,两个男人之间,这种事也不少见。不过,我后来察觉他对我有异样的心思,就刻意保持了距离。认识你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跟别人有过亲密接触,你要相信我对你的忠诚。”
  顾怀清扯了扯嘴角,道:“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我已经不在意了。”
  说完两句话,陷入了一片死寂。段明臣心里难受极了,原本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两人,不知何时,竟变成这样的局面。
  “清清,你恨我吗?”
  顾怀清摇了摇头,神态说不出几分萧瑟凄冷:“你做的事都有你的道理,我能理解你,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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