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古意共五部全集》第35/102页



她心底正自徘徊,眼角一扫,却见那骑驴而来的女子这时已喝完了她那一大碗茶,面纱已不知何时重又被她挂上了。裴红棂见她似有起身要去的样子,心里不由一急:她这一走,这茶棚里只剩自己一个女子,那岂不更是分外的刺眼?

好在她此时穿扮平常,又是向隅而坐,那四人倒不曾注意她。他们反把那戴面纱的女子盯了一会儿,很看了几眼,象没发现有什么问题。见人几乎走光了,其中那个看似粗直的小伙儿才开口道:“四伯,你说,咱们已掳了裴家的那个女子――据说她在裴府中也是极为重要的角色。一会儿裴家的人来,你说他们会不会就此答应拿咱们溶哥儿来作交换?平息这段凭空冒起的风波?”

裴红棂听到‘裴府’两字,心里不由就一惊,更是细心地偷听下去。

却见那老者目光凌厉地瞪了那小伙儿一眼,似是恼他多嘴。

他象正要开口喝叱,旁边那个看着沉稳的、似是在那老者面前开得上口说得上话的汉子已抢先适时道:“四叔,你别怪阿龙多话,他也是在跟那裴府生气――何况咱们即做了这事,倒也不怕他们知道了。毕竟是他裴琚先抓着咱们家溶哥儿不放的。也该给那些外人知道知道,我们华、苍二姓虽一向不多说多动,却也并不如此好欺。要说那溶哥儿一个小孩子家,虽说是有些不检点,但年轻人哪能就不出一点错?何况他是老太太最心疼的孙子,也是苍九爷最在乎的孩子。这事儿本该不大,是他们要闹腾,只是没得又连累四叔你受累。可他裴琚也不该忘了他治下江西之地这些年这么平静,靠的是谁的面子!要说,我们华家也还算稳重了,除了溶哥儿,哪个给他添过什么乱子?这一点小事他们也要生隙!他们就算不看我们华老太太的面子,难道苍九爷的情份也都忘了?”

裴红棂即听余老人说过鹰潭华家家门里的一些底细,见那说话人的声吻口气,凭空摩想,也可猜知这说话的人想来姓华,而据他语意揣测,几可断定,那老者一定姓苍,而那开口的小伙子也该姓苍,这华姓之人开口是为了给那苍姓小伙儿开脱下老者的怒气。

那老者想来也觉得他所言在理,但他毕竟世路经的多一些,更为稳重,也更多顾忌。半晌他才迟疑道:“这女子据说也是裴琚的妹子――裴琚亲人极少,所以她对裴琚来讲该是很重要的人了。咱们即已捉了她,想来那裴琚投鼠忌器,也不能不多层顾忌。”

裴红棂心下一奇:三哥的妹妹,除了自己,还会有谁?可她听了那老者的话,却也不由也暗地里偷笑了一声:江湖人果然就是江湖人,说话声吻虽如此沉着,用词却不精细,他说什么‘投鼠忌器’,那不是分明也自承那华溶是一只小老鼠,而裴家的人才是玉器?

却听那老者接着道:“……可是咱们现在虽捉了她,却还不能明说明讲。他们在朝的跟咱们跑江湖的不同,最要的就是个面子,破了他的面子往往比杀了他还要难过。何况裴琚这人,就是老祖宗也不想轻易开罪他的。唉,最好的结局也许就是他们暗里服个软,跟咱们悄悄地把人换了,然后你好我好大家好。否则……”

那先说话的小伙儿忍不住又性急插口,嘿声道:“否则咱们就要他们好看!东密万车乘的人已找咱九爷与华家老祖宗不只一次了,一旦咱们与东密联手,嘿嘿我倒要看看他为了个清名,杀了咱溶哥,他这个官还能当得几天,怕不马上就要乌纱落地!”

那老者面色一怒,开口叱道:“闭嘴!”

那小伙儿吓了一跳,悻悻闭口。

只听那老者低声道:“这等机密大事,那是华家老祖宗与咱们九爷的事,谁敢乱讲,也是你小子能满嘴胡沁的?”

那小伙儿也知说溜了嘴,低头心服,不再出声。

那老者侧目一望那沉稳汉子:“咱们跟裴家的人约的是什么时辰?”

那华姓汉子答道:“咱们却是来早了――虽说现在他们想来还不至于真的翻脸,拿您老和我们几个小的怎么的,但照您老的意思,在他们的地界,还是谨慎点儿好,所以我们提前到了有一个时辰。看来,裴家的人也不想闹大,这儿我已四处先查看过了,也没什么埋伏象,您老倒可以不必多虑。”

那老者一点头,茶棚里一时不由一静,他们四个不开口,裴红棂也无语,外面太阳蔫蔫地照着,照得檐头的瓦、路边的树,四周的铺面,都让人眼花花的泛白。

裴红棂心底一松:这几人不是东密。

可她心头马上想及的是:他们华家捉的到底是裴府的哪一个女子?

而且还是裴琚的妹妹?

――三哥的妹子应该只有自己!

她眉头轻蹙,却一时也理不清头绪。

就在她正自凝思之际,耳中却忽似听到一片大雨声响起。那声音急骤骤的、凄惶惶的、迫不及待地烦烦乱乱地响起,似一片雨声为风所挟,急不可耐地在要向哪一个不为人知的地界里赶去。

裴红棂一愕,刚才望着还那么明晃晃的天,怎么一垂头间已骤起大雨?

她猛一抬头,只见棚外的太阳分明还是明晃晃的,哪来的一丝雨意?她目光一扫,却见到正坐在棚口的那蒙面女子唯一露在外面的左手五指正在桌上敲着,那声音就是在她五指间响起。

她那五指晃得极快,让人一眼之下,只见一片虚影,千敲万点,风摇松竹般似。

裴红棂眼一花,只觉似有千百只手指在那桌上挠着、敲打着、噼叭着,急匆匆的,恍如一阵从天而降的雷神鼓点。

只听那戴着面纱的妇人低沉的嗓音忽在那片敲打中响起,那响声也是低沉的,没头没尾的只说了一句:“……谁说一定就没有埋伏……”

她指下的声音繁鸣骤响,风吟马嘶,极有节奏。裴红棂一听之下,只觉恍如一场兵戈埋伏、厮杀搏斗似乎就要在她的指间突然暴发而起。

裴红棂微一竖耳,一个女人,怎么胆敢为此?

她心头忽觉恍然一明――那女子敲在桌上的节奏却是一支琵琶旧曲!

――鸿沟天堑、楚汉对峙,刎剑帐中、红颜如玉!

那是、《十面埋伏》。

那鼓点声响十面,节催一刻,可种种声响居然来自这么一个看似平常的妇人那平平常常的手指底!

华家四人已是大惊,却听那妇人低沉沉的嗓音又是一响:“你们适才说,你们劫了裴家的一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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