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飞残月天》第321/363页


他二人都是绝顶高手,相互间又曾拼斗数次,可谓知己知彼。此时萧抱珍情急拼命,势若疯魔,占了七分攻势,但卓南雁手中多了一具宽大的“人肉盾牌”,又有宝刀挥洒如意,竟稳稳守在那面金鼓之前,寸步不退。

两人龙争虎斗之际,那老兵却挣起身来,拼力挥起鼓槌。他的半边身子都已被血水浸透,但将那鼓却敲得异常得响亮。

“兄弟们!”他忽地仰头向身旁那几个呆愣的汉兵嘶吼,“干看着做什么哪?女真人欺压咱们这么久,你们还要忍到何时啊?你们这些没血性的玩意儿,操他娘的,我吴老汉都豁出这条老命啦……”一槌又一槌地愤愤击下,伴着飞溅的血花和无尽的怒意,他竟似要将残余的丝丝气力全用在那鼓槌上。那几个汉兵的眼睛都睁得血红,不知是谁带了头,竟一轰而上,接过那鼓槌,拼力擂下。

帅船上的升帆鼓一敲,临近船只上也随之敲起了升帆鼓,鼓声隆隆作响,震雷般远远传出。各船金兵得了号令,手忙脚乱地又再升帆。李宝等人早率战船纵横突入,将火箭连珠价飞出,只往那些油布大帆上攒射。聚集成阵的数百艘大金船舰相继起火,初时还是东一处、西一处的火光寥落,片刻后火势便被渐大的海风撕扯到了一处。

这十万金军的将帅多是久居北方的女真人和渤海人(注:渤海国被辽国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灭后,大批渤海人被迁离故土,至女真起兵反辽,提出“女真、渤海本同一家”,渤海人开始为女真征战),这些人都是平原纵马的能手猛将,大海行舟本就是外行,骤见如此铺天大火,更是全慌了手脚。金军各船上本来也有擅于操舟行船的汉兵,但这些人久受女真兵卒欺压,见此情形,均是心中暗喜,全不出力相助,任由烈焰扑腾开来。

一时间金国船只上的大小风帆、各色旗帜、柴草油米等物尽燎上了扭曲乱窜的赤龙红蛇。金兵在船上四下惊惶乱窜,更有被烈焰烤得昏了头脑的兵卒纷纷向海中跳去。震天价的哭喊嘶号声中,也夹杂着阵阵战马悲鸣,那本是运在马船上预备攻城掠寨的骏马,却都被烧得鬃尾乱炸,咆哮纵跃。不时有惊马带着满身烈焰,悲嘶着蹿入海中。

萧抱珍直看得肝胆皆裂,蓦地厉声怪啸,双掌倏合,猛然扣住宝刀,向外推抹。刀光疾闪,竟向完颜郑家奴弯去,卓南雁万料不到他这一招竟会不管完颜郑家奴死活。此时他只以单掌借着完颜郑家奴之手发力,骤出不意之下,劲力难继,竟被萧抱珍拗过了宝刀。只听“嗤”的一声,血花飞射,完颜郑家奴的咽喉上已多了一道血槽。

完颜郑家奴怒视着萧抱珍,喉咙中挣出一丝郁愤沉闷的惨号,身子软软栽倒。任是卓南雁如何心思机敏,也料不到巫魔竟会一招斩杀了金军主帅,顿时吃了一惊。

原来萧抱珍眼见金兵形势大乱,不由想到此次金兵遭袭大败,与他误信逍遥岛群豪大有干系,若是完颜郑家奴去金主完颜亮驾前告他个“引狼人室、料敌不明”之罪,那便大事不妙。他魔性大发之下,索性乘乱斩杀了完颜郑家奴。

一刀得手,萧抱珍急又松了握刀之手,飘身后退,厉喝道:“卓南雁,你这胆大妄为的小贼,竟敢斩杀我大金主帅!老子定要你死得惨不堪言!”巫魔适才出手奇快无比,旁观的金兵虽多,谁也没有看清是谁下的狠手,兼之完颜郑家奴一直被卓南雁提在手中,听得萧抱珍这一喝,众金兵都道是卓南雁突施辣手杀了完颜郑家奴。

卓南雁这时也无暇去揣摩巫魔因何斩杀本国主帅,只扬眉大笑道:

“这水师主帅算个狗屁!老子连完颜亮都要杀!”扬手将完颜郑家奴的尸身向萧抱珍抛去,合身扑上,掌风猎猎,直向巫魔卷去。

此时的战局已是混乱一团。宋船突如其来,前有海鹘火攻,后有主力突袭,杀得金兵措手不及。金军虽然人多势众,但大多汉兵都不愿与宋人厮杀,纷纷弃船逃向唐岛。熊熊烈焰如同妖龙般张牙舞爪地四下乱撞,数百艘金军船舰的大帆尽成了火树红云,唐岛漆黑的夜空也被染成赤红一片。

金军的这艘帅船也被火箭射中,哗哗剥剥地燃起火来。船上汉兵和许多女真兵卒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只残存些许完颜郑家奴的女真亲兵忙着救火。卓南雁抢过一杆长枪,横劈竖挑,直向那些兵士扫去。萧抱珍衔尾疾追,但卓南雁身形飞快,在众金兵中穿来插去,不时抓起金兵向他抛来。萧抱珍又惊又怒,却又无可奈何。

数十个救火的金兵都被卓南雁扫下水去,余下的也被他赶得团团乱转,帅船上的大火越燃越烈。卓南雁振声长笑,蓦然转身,大枪挽个枪花,疾向萧抱珍刺来。两人又战在一处。眼见金兵大势已去,萧抱珍越斗越是心惊,斗志一失,被卓南雁全力施为之下,已渐有不敌。

酣斗之中,卓南雁骤闻帅船下杀声暴涨,斜眼瞧去,顿吃一惊。原来李宝率着一艘铁壁海鹘战船,乘乱直扑大金帅船,童千波望见李宝船上帅旗,也率着七八艘金舰赶来围攻。李宝和手下宋军操船虽精,但被众多金国船舰围住了,左冲右突,却也撞不出去。

双方各施强弓火箭,几艘船全都燃起火来。好在李宝这艘铁壁海鹘战船两舷没有挡箭女墙,船首又有防护铁板,金兵的强弓硬弩一时伤不到宋兵,但他的船帆也被金人的火箭射中,猎猎地燃起火来,形势危急。

卓南雁心内发紧,骤发两掌,将萧抱珍逼退,反手抓起完颜郑家奴的尸身,探身大喝:“金狗听真,尔等主帅完颜郑家奴业已毙命!识相的,快快弃戈归降!”玄功暗运之下,这一声响如雷震,自怒潮般的厮杀轰喊声中远远透出,全力拼杀的两军都听得清清楚楚。

童千波和一群金兵不由仰头观望,借着闪亮耀目的火光,正瞧见完颜郑家奴的尸身。众金兵发一声喊,顿时杀气大泄。李宝大喜,嘶哑着嗓子大吼道:“儿郎们,给老子一起喊,完颜郑家奴死啦!”

“完颜郑家奴已死!金兵速降!”宋军的喝喊声一浪高过一浪。苦战的金兵气势大降,几个冒险攀上李宝帅船的金兵更被士气倍增的宋军一顿乱刀砍杀。李宝的铁壁海鹘战船顺势冲开重围,船尾的宋军振臂欢呼,扬手又甩出一排火箭。

卓南雁眼见李宝脱困,暗自松一口气,忽觉背后劲风飒然,却是萧抱珍全力推来一掌。巫魔这一掌纯属偷袭,卓南雁待得惊觉,背后要害已被巫魔掌力笼住,危急之中,猛然俯身前纵,大枪斜挥一招“陈抟封山”向后刺出。

骤闻“咔咔”巨响,那根高大的主桅恰在这时崩倒,向二人当头压下。萧抱珍反掌扣紧那把长枪,运力回夺,突见这桅杆犹如一座小火山般拍来,只得向旁躲避。劲气轰击声中,卓南雁猛地抛了长枪,借着巫魔的掌力向前远远跃出。萧抱珍此时占得先机,如何肯轻易罢手,厉啸声中,也如影随形般射出船头。

火影杀声中,两人自数丈高的大楼船上向海中飞坠,凌空疾换了数招,才一起落入水中。只听轰然巨响,那桅杆如同巨大火云般砸落,起丈余高的大浪。

烈火扑打海面,腾起嘶嘶尖叫的青烟,卓南雁忙运起千斤坠,猛向海下潜去。人在水中疾沉,水上的喧嚣呐喊霎时消逝。海面上的冲天火光只能透下些许微芒,黝黑的海水中却有一把狭长的柳叶刀悄然划到。

这一刀顺波而来,几与水势交融一体,但卓南雁修习天衣真气之后,对万物感知都远超常人,身周海水蓦地生出一丝轻颤,他已生知觉,反手斜挥,将这一刀荡开。

掌力到处,但见海中一道黑黢黢的影子灵动如鱼一样悄然滑开。他虽看不清那人形貌,但只瞥一眼那人出刀的手法,便认出这人定是童千波。

海涛翻动,童千波似一条海蛇般又飘了过来,长刀曲曲折折地削向卓南雁的小腹。这童千波生具水相,自幼水性过人,那套“寒水刀法”

正与其自身命理相同,此时用之于真正的浩瀚大海之中,刀势随波游走,威势较陆上犹增。

此时波涛狂涌激流,卓南雁反难以感知刀势,水中幽暗,他只能依稀看到童千波那游鱼般的黑影,而童千波这一刀全依波澜之性而发,诡谲难测,瞬间便刺到了他的腰际。好在卓南雁玄功暗运,天衣真气全身密布,尖刀刺到,真气立生感应,带得柳叶刀向旁划去,只将他衣襟破开一道裂口。便在刀锋触体的同时,卓南雁一招“对面千里”横推出去掌下带起一股汹涌暗流,击得童千波斜斜退开。

一招之间,二人各遇险情,心底均是一震。便在此时,卓南雁蓦觉一股沉浑大力自身子右侧袭到。“巫魔萧抱珍?”卓南雁心念电闪。此时他先机已失,只得猛挥一招“断流势”,不管不顾地击向身侧。海水中虽然阻力巨大,但卓南雁这一掌若是击实,仍有碎裂五脏之效。

那偷袭之人正是悄然入水的萧抱珍,眼见他这一招六阳断玉掌势可截江断流,大有两败俱伤、以命搏命之势,暗骂一声“小贼无耻”,只得收招横封他的掌势。两股掌力在水中相撞,激得暗流奔涌,两人各自荡开。

便在这时童千波忽在海中一翻,又再扑到。他料得卓南雁内功过人,再次出手,刀刀全往他双目、咽喉、裆下等诸般要害之处刺来。此时两人潜身在海面丈余之下,头顶传来的微光淡如萤火,偏偏童千波竟视物奇准,出刀更是如鱼得水。

海面上烈焰烛天,数万兵卒呐喊厮杀。海面下幽黯宁谧,也正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无声之战。

卓南雁平生首次在海底激战,便遇上了这天造地设的两大敌手:萧抱珍魔功精深,出招随物赋形,在水底照旧阴毒狠辣;童千波却是水性无双,那套寒水刀法在海底施出,更是如虎添翼。卓南雁凝神接了三四招,顿感险象环生,海底激战不比陆上,此刻形势危急也不能纵身上跃,否则被各具神通的两大死敌自下撵上,那便不堪设想。

身处危境,卓南雁蓦地心中一动,悄然运起忘忧心法中专采河川之精的“水流势”,浑身真气流转,不住采纳汪洋大海的浩瀚精气,一时间对身周波澜起伏之状明察秋毫,感知得异常清晰。童、萧二人招数才出,他感应已生,见招拆招,渐有后来居上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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