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浴长风》第103/103页


梁凯说:“还有一样最大的不好,我不说了。”
梁万禄说:“我知道。可是如今没有法子,在咱们老家也好不了多少。不说这些了。”这最大的不好,就是这里的中国人都成了亡国奴。
车到公主岭的时候,日头已经有一竿子多高了,是吃早饭的时候了。梁万禄让赶车的在一个小饭铺门前停了下来。一家九口人把小饭铺的屋子坐得满满的。
天气冷,见到热饭吃起来分外香。全家都饿了,高粱米干饭拌豆腐,你一碗我一碗,一大盆饭,工夫不大都吃了。爸爸妈妈看着孩子们吃得香甜,心里就高兴。更令人高兴的是小五好一些了,他在妈妈腿上坐着,看大家吃东西,也伸手要抓东西吃。妈妈给小五喂了一点豆腐,还喝了几口粥。小五的眼睛看着也不是那么老是直直的了,有点活分气了。最后还钻到妈妈怀里,裹裹妈妈没有奶水的奶头。爸爸妈妈看见老儿子有些好转,立刻高兴起来。全家人见爸爸妈妈高兴了,也都有说有笑的了。

抗日人家全枝全叶真不容易

抗日人家全枝全叶真不容易
下午日头还有两竿子多高的时候,到了秀水河子。车把式说:“今天得住下了。再往前走,就没有地方住了。反正今天也到不了法库,还不如早点歇歇。明天早早就到法库了。”
车把式找了一个大车店住了下来。大车店有一个单间,是南北炕。屋子还比较暖和。爸爸就要了这个单间。兰子和二珠住北炕,其他人住南炕。车上的东西也都卸下来放到屋子里。这里成了临时的家。大伙都到屋子洗洗脸,东倒西歪地躺到炕上,把腿伸直休息。坐了一天的车,够累的。爸爸把烟袋掏出来,装上烟末点着,叭嗒叭嗒抽起来。大伙都休息了,就是德成和来成不知道累。刚洗完脸就跑到外边玩去了。院子里停放着许多大车。有的车上装着许多麻袋,用粗绳子紧紧的拢着。有的车上有三尺来高的?子,有的是一个满车厢的大柳条筐,里面不知道装的啥东西。德成到车跟前看看,从?子旁边找到几粒玉米。德成高兴地说:“我知道这里面装的是啥了,是玉米。”来成说:“你怎么知道的?”德成说:“你看,这里掉出来好几粒玉米呢。用?子装玉米,真有意思。”两个孩子又跑到牲口跟前看牲口吃草。牲口棚里栓着许多牲口,都是骡子、马,只有很少几头驴。牲口一匹挨着一匹。都晃着头吃草。来成说:“二哥你看,大马吃东西也挑挑拣拣的,专从草底下挑粮食吃。”德成说:“跟你似的,吃东西挑拣呗。”来成立刻反驳说:“我才不那样呢。”两个孩子正在看着,一个给牲口喂草的人说:“小孩离牲口远点。小心牲口踢着你们。”德成和来成往后退了几步,看着那人先把草添到牲口槽子里,然后把一个小桶里的料也倒进去。牲口立刻把头伸过来抢料吃。那人用一个小木叉把料和草搅拌匀,牲口只好把草和料一起往嘴里吃了。那人添完了草料转身要走,这里的牲口立刻打起架来。一个牲口咬了另外一个牲口几口,另外一个牲口也不示弱,把后屁股掉过来,抬起后蹄子嘭嘭踢了几下。德成和来成吓得跑得老远老远的了。
大车店里把饭做好了。二珠出来喊德成和来成进屋吃饭。南炕上放着两个桌子,热气腾腾的土豆顿豆腐,高粱米干饭。大伙已经围着桌子坐好了。德成和来成趴上炕坐在小四身边。一家九口人团团围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饭。小五也站到桌子边上伸小手抢四哥饭碗里的东西吃。小四夹了一块豆腐放到小五嘴里,小五香香地吃起来。嫂子正坐在小五的身边,看见小五要吃东西,说:“老兄弟要吃了,来,嫂子喂。”嫂子吃了一口高粱米饭和一块豆腐,在嘴里嚼嚼,把小五搂过来,把嘴递给小五。小五习惯地把小嘴伸到嫂子嘴边,把嫂子嘴里嚼好的食物接到自己嘴里。嫂子接着又嚼喂了几口,高兴地说:“老兄弟没事了。老兄弟没事了。”爸爸妈妈看着兰子喂了小五好几口,小五的脸色也好了。爸爸说:“老儿子死不了了,没有事了。”二珠伸手摸了一下小五的小脸,说:“老兄弟在火车上是吓唬人来着,是吧。本来就没有事的。”说着也夹了一小块豆腐放到小五的嘴里。爸爸妈妈看着孩子吃饭的样子,心里就高兴。爸爸说:“全家人坐在一起,这么热热乎乎地吃顿饱饭,这么多年就没有几回。过日子过啥呢?就是过的人。全家能在一起就是福。平平安安地在一起,有顿饱饭吃,更是福。”妈妈感慨地小声说:“像咱们家这样,经过多少次出生入死的事,都过来了。还是这么全枝全叶的,可真不容易。有多少人家,遇到一两次事,就搭上几条命。今天咱们全家坐在这暖和屋子里吃饭,这是多大的福呀?这是梁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呀。”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饭接着赶路。出了秀水河子屯不远就是秀水河。河里中间的冰已经化了,河两边还有冰。河上有桥,大轱辘车很顺利就过去了。中午快到法库的时候,遇到一条小河反而麻烦了。小河上没有桥。早春的关东,河里的冰到中午虽然没有全化,可又托不住车。人若坐在车上过河很危险。梁万禄和车把式一商量,决定人都下来,人和车分别过河。牲口拉着空车,进到河里,压破了冰,从冰冷的水中过去了。水太凉,人不能趟水过去。梁万禄和梁凯绕弯到河上游找到一个冰冻得结实的地方。梁万禄背着小四,梁凯背着小五。兰子和二珠搀扶着妈妈。德成和来成互相拉着手。大家慢慢从冰上过去了。过了河,大家又高高兴兴地上了大轱辘车。车把式大鞭子一甩,咔咔两声,马放开步子小跑起来,大轱辘车忽悠忽悠地上路了。
一过晌午,就看到法库了。梁万禄说:“那年咱们回老家,走的时候是四口,一个小家庭。今儿又来到法库了,是九口,一大家子人。”
梁万禄妻子高兴的说,“一家人总算平安来到法库,可真不容易。”
梁万禄说:“咱们那年来法库是1917年过大年的时候,到如今整整二十二年,第二十三个年头了。第一次到关东,咱们在关东待了六年,结交了不少朋友,日子过得正好的时候回老家的。这第二次到关东,不知道何年何月再回老家。”
大车进了法库门,直奔梁仲家。
关东有梁万禄一家的乡亲和朋友。梁万禄和梁凯在这里犹如猛虎归了山林,从此销声匿迹。
这真是
山海关城悬巨赏,大洋两千买人头。
一家镇静过关去,旧恨账上添新仇。

阳春三月冰未消,潜入关东且遁韬。
远去塞北无雁处,不知何年再试刀。

2004年5月 写于北京梭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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