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苑海棠嫣如玉全集》第69/86页
这种感觉在听闻薛雅之的死讯时并不强烈,那时只觉得有些不真实,仿佛所发生一切都似是虚幻。而方才,眼睁睁的看着紫芝死去,才恍然觉得,这一切那么真实,让你无从质疑,却让人慌乱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再回首时,丹熏山脚的茅屋和佛堂依旧静静立在寒风中,却已不再是当日薛雅之所居的清净所在。门口,紫芝的尸体还横躺在那里。
明天,书筠会派人来清理吧。那之后,谁还会知道曾经有一场变故发生在这里,透射出已经扭曲的仇恨与嫉妒。冲洗血迹的清水也必会带去这里所有的怨恨,与痛楚吧。
等一切清理过后,需要再行安置薛雅之的遗物,我暗暗想。小茅屋中流了三个人的鲜血,早已扰了清净,薛姐姐怕是也不愿再去那里了。
雪满枝桠
回府后,一夜风寒,我缩在书筠怀里,想着紫芝死去时的样子,心里竟有些难受。乱想了许久,终于昏昏沉沉睡去。
书筠开始在竹兰轩中安定下来,碧螺也跟着我在竹兰轩住下。凌波依旧被安排在正院的厢房中独自居住。至于紫芝的死因,书筠用一句话便掩盖了过去:她被凌波挑唆谋害薛雅之,奇?书?网败露后紫芝畏罪自杀,而凌波亦是有些疯癫。
众人见凌波精神恍惚,整日里如同行尸走肉,也便相信了。但她终究是穆王爷盛宠过的姬子,拖了几天之后也没有再定她的罪。
十月二十,书筠接到穆王爷的命令,让他前往西北边陲一趟,至于去做什么,却还没有透露。因为有人陪着书筠同去,到时自会说明。
与书筠一起离去的,还有凌波和那群歌舞姬子。书筠借着要凌波陪伴的缘故带走了她,实则是怕癫狂中的凌波会加害于我。那群歌舞姬在书筠走后不会有什么用处,书筠便转赠给了另一位朋友。
长亭外,杨柳依依,却只有枝条随风而舞,早已没有了碧绿的细叶。
书筠慢慢斟了一杯酒喝下去,眼眶有些红了,“这一去,少则一年,多则两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他顿了顿,“等我回来的时候,孩子怕是已经出生了,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写在这上面。”他神秘兮兮的递给我半张纸笺,道:“我想,你也会喜欢这个名字。”
我无言垂眸,强自压抑着喉头的哽咽,以茶代酒,“西北边陲是苦寒之地,现在又是入冬,你也照顾好自己。”眼泪又忍不住滚落下来,书筠挪到我身边逝去泪珠,轻柔的呵护中含着无限的眷恋。
然而,终究是要分别的。
万千离愁别绪,只化作依依回首,脚步虽是向前,目光却仍停留。
马车渐渐远去,书筠还探出头望着我。我定定的站着,泪已满面。
直至车子最后化为一点点若隐若现的黑色,消失在层林之后,我还怔怔的挥手,魂魄似已随他而去。这是第二次经历别离,送人离去,也是同样折磨人的眷恋不舍。
“小姐,风怪冷的,我们回去吧。”素馨的声音亦有些哽咽,往我身上加了件衣服。我无语垂首,上了马车,车夫一声吆喝,马车缓缓而动。
车外风声呼啸,像是起了大风,我掀帘看去,低垂的铅云浓重如墨,团团的堆在天上,很是压抑。虽然还是后晌,天色却渐渐昏暗了下来。风声怒吼,好似要刮走这世上所有的东西,便是连那些久离了枝头的枯叶也不放过,卷着它们四处乱窜。
路上的人行走闪避,个个惶恐。
蓦然想到,边陲之地,起风时会比这里更为可怕。我的书筠,他会受怎样的苦啊。心里又被堵得满满的,便连叹息也发不出了。
玉簪一直低垂着头,不停的抽泣,眼泪早已抹湿了衣襟,忽然坐得靠我近了些,紧紧的靠在我身上。我也伸手,环住她略显清瘦的肩。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在傍晚时分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院里海棠树上的枯叶早已被狂风刮净,只剩□的枝干,分外的添了些萧索。昏暗的天色中,我怔怔的站在院门外看着已空无一人的啸花轩,心里竟泛起些惆怅。
以前书筠带着凌波在啸花轩歌舞作乐,我常会觉得厌烦。然而此时,那里陡然没有了熟悉的身影,心里却是空了下来。雪片落在脸上、飞入脖颈,只是一片冰凉刺骨,渐渐的化成了水,一点点的往下流,如眼泪一般。
“小姐,外头冷,还是回屋里坐着吧。”素馨披了件衣服给我,硬是拉着我进了屋子。
屋子亦是里比平时格外冷了些,温伯派人送来了火盆等物,我们三人披了厚厚的衣服围炉坐着,这才稍稍觉得好过。三人默默的吃过了饭,素馨掌灯后帮我整理着被褥,我心里有些闷闷的,便踱步出屋。
屋外冷风依旧在肆虐,比白日里更冷了几分。虽然天上乌云沉沉,尽显昏暗,地上却并不显得怎么昏沉。院中已是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仿若铺了一层地毯,却晶莹了许多。踩在上面,吱吱作响,留下两个浅浅的脚印。
我低垂着头转了一圈,终究是有些冷了,便黯然回屋。
书筠离去的第一日,便下起了这样大的雪,那般暗沉的天色,压抑的人心里更是难受。仿佛有什么压着堵着,却无可奈何。
风渐渐停了下来,躺在屋子里,沉静的夜色中细细听去,甚至能听到雪落在地上的声音。我在榻上辗转反侧许久,才昏昏入睡。
梦里,我站在无边的雪地里,身边没有一个人。远处是一辆渐行渐远的马车。心里分明知道车子里是书筠,也极是想要追赶上去,却始终挪不动脚步。马车渐渐远去,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中,眼前只有沉静的白色,和那两道深深的车辙。
我一人独自站着,忽而觉得好冷,好冷……
我下意识的用手抓着什么,却只是空空的,惊醒过来时,身上却是汗涔涔的。屋子里依旧被火盆熏得暖暖的,身上却似有着彻骨的寒意。
外面传来“咔嚓”一声,在万籁俱静的雪夜里听来分外清晰,莫名的让人心跳快了一下。那该是院子里的那棵海棠吧,枝桠上面堆积了太多的落雪,才会承受不住,断了开来。
眼前仍是那两道清晰的车辙印子,那般醒目的在雪地里蜿蜒向远方,而远方,早已没有了熟悉的背影。蓦然想起岑嘉州的一句“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虽非峰回路转,虽非马蹄成印,那两道车辙却格外让我觉得心里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