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月流光》第72/269页


魑魅魍魉,这仅能代表小鬼的四个字,现在用在他们身上似乎并不相称,但当年他们都还只是十岁左右的孩子。几十年后,这四个字所代表的涵义,却变成了另外一重时,这四个字却成了未知事物的代名词。却不知道,他们走到这一步,到底付出了多少。

事情要从二十六年前说起,那一年的某日,夏家前任宗主夏禹飞突然收到了一枚令牌,和一道强硬的命令,命令厄山向一个从未听说过的门派臣服。

没有人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或许他们以为这不过是一个恶作剧,一个天大的笑话。接近与世隔绝的宗族氏生活,使他们并不知道这小小的令牌正是已经在中原掀起腥风血雨的云台令。

事情究竟是怎么开始的,尚活在人间的人中已经没人想得起来,兄妹四人只依稀记得某一天清晨睁开眼睛时,发现他们已经成了厄山地位最高的人。从那天起,江湖最消息最灵通的人也无法得到厄山夏氏的任何消息。

时日久了,人们便忘却了他们的姓名,忘却了他们人的身份。

如同最深的湖底那一泓深邃的影。

映着血色荡漾的温柔。

“她不是我的妹妹,二十年前是我亲手将她的名字从宗谱中划去,把她逐出厄山,离开的时候,她遍体鳞伤,几乎快要断气。从那一刻起,我不但失去一个妹妹,也等于失去了两个兄弟。”他的声音如真似幻,有些听不分明,“他们恨我让他们失去了姐姐,所以也不愿意再认我这个兄长。”再后来,江湖中多了一个魅萝夫人、一个魍山居士、和一个不为人知的厄山城实际意义上的城主。而他,此后一直很少离开厄山。或许正应了山中无岁月这句话,时光奇迹般地没有在他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

陌月曾一度以为,他不会再在这件事上多言半句,却不想他竟主动跟她解释。

“那魅萝夫人她……究竟是为什么被赶出厄山。”她努力地斟酌自己的用词,避免产生反效果。

似乎回忆往事,是一件很费力的事,他思索了许久,才冷冷道:“她犯了重罪,理应受重刑之后再沉到湖底溺死,逐出厄山,已经算是便宜她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宗法家规若是能轻易更改,夏家早就成为了历史,哪里还有我们的存在。”

陌月讶然于他突然表现出的冷漠,原以为此人虽然有点不通人情世故,但看他帮了自己的份上,总觉着还是有一点人情味的,却不想竟冷酷至斯,心中不由大骂老古板、老顽固,嘴上却只是问道:“可我记得魅萝夫人是和你一母同胞,同一日出生的孪生兄妹,照理说你们应该是感情最深的才对。”

他漠然道:“就算是我至亲之人,也不能例外。”

“可如此一来,他们都对你心有怨恨,你难道不觉得后悔?”

他淡淡道:“就算明知他们会恨我入骨,我也绝不后悔。”

陌月默然,她努力地回想厄山的习俗,究竟什么样的重罪会受到这种惩罚。突然间,脑海中灵光一现,顿时恍然大悟。

魅萝夫人从最早在江湖中成名起,就一直被称为夫人,却从来没有人听说过她的丈夫是谁。早先陌月见到的那个叫卫什么的灰衣人,沈奸商说是金衣公子的外甥,但金衣公子似乎不以为然。若当真是他的外甥,那么这个灰衣人就只能是魅萝夫人的儿子。再看灰衣人的年龄,陌月也就能猜出个一二了。

厄山一带女子地位低下,若被人发现与人通奸,或未婚先孕的女人,可说是必死无疑,夏家一贯对女子更加苛刻,族规中定然也有类似的条款,就算她是夏家直系传人,也无法逃脱这样的命运。何况当时他们兄妹失去依靠,地位并不稳固,无力维护自己的权威和安危。在这种情况下,魅萝夫人应该完全没有活下来的机会才对。可是,她现在不但活着,还活得风光无限。

蓦然,她浅浅一笑,柔声道:“放心吧!你的妹妹绝对不会恨你,相反她一定会万分感激你。我也是女人,所以我很能体会魅萝夫人的感受。”看见他愕然的表情,她的目光前所未有地柔和,“因为如果我是你的妹妹,也一定早就猜透你的心思,看清你真正的用心。”

第四十四章 女人心

人心最是难测的东西,当世人皆以为它应该是这样或那样的时候,它却往往不以为然。

当人们以为自己正在承担着所有并默默付出的时候,却不知道对方早已将一切尽在掌握中,尤其当对方是个女人的时候。女人的敏锐程度往往超出世人的意料。同样,女人们的恨意一旦滋生,其恐怖程度也常常超出人们的想象。所以当某个女人,某个绝对不算寻常的女人真正恨了几十年的时候,那个被恨的人,绝无可能一直过着风平浪静的生活。

只不过大部分人在被人提醒以前,永远猜不透其中的道理。

对一个正怀着恨意的女人来说,这个道理就像是为什么要吃饭睡觉一样容易理解。也正因为如此,当陌月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意料到自己的话会在对方的心里掀起怎么的汹涌浪涛。她只是本能地感到他的目光有些许波澜,那种变化令她感到不安。

不安,这种久违的感觉使她有些惶然,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了这句嘴。

她承认,她一向不懂该怎么与这种“江湖奇人”――或者说是怪人打交道。

怕对方看出自己眼神中的懊恼,她慌忙用手寻着自己面前的茶盅,没摸准茶盅的边,却失手将刚沏的茶给打翻了。“哗啦”一声,滚烫的茶水正冲着她的手臂倾泻而下,眼见着她就要脱一层皮。

要躲,原本还是躲得过的,但她只是茫然得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过路的伙计刚巧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大叫一声。

她定定地看着一汪清澄的液体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离她久不见阳光,白得几乎透明的手腕的越来越近。其中一滴落在她的肌肤上,蓦然一痛。

一只略显苍白的手恍若凭空出现,遮挡了她的视线。

那只手凭空一抓,倾泻的青瓷茶杯滴溜溜转了个圈,又回到了原处。

回到原处的不止是茶盅,还有险些满溢的清澄液体,在半空中凝成一团,便凝滞不动,瞬间又一滴不漏地落回杯中。似乎一切又恢复了原状,只是淡淡的白烟已不复存在,如果仔细看,会发现杯沿处有白色的冰霜在缓缓融化……

天凝地闭。

某种传说中的内家真气修炼到极致才能达到的境界!第一次真实地展现在世人面前,虽然只是用来扶一只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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