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接流水全集》第140/160页


蓝徽容渐感不安,紧握住慕王妃的手,急道:“琳姨,皇上怎么会允你来这嘉福宫的?您怎么上京来了?您要做什么?!”

慕王妃却不回答,回头看了一眼,蓝徽容这才注意到她身后数步处立着几名青衣女子,均带着人皮面具,却身形矫健,站姿挺直,一望便知是武艺高强之人。她心中暗惊,慕王妃已拭去泪水,平静道:“容儿,皇上已经答应了我,会放了你们的,所以你不要太过忧虑,安心等上一段时间,别急坏了身子。”

蓝徽容觉慕王妃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知她有话要与自己密谈,遂轻声道:“琳姨,您来了我就放心了,我们这么久没见,容儿十分想您,有些话想和您说。”

她扶着慕王妃向内室走去,那几名青衣女子跟了上来,蓝徽容面色一寒,扫了这几人一眼,冷声道:“敢问这几位姐姐是何方高人?”

一名青衣女子行了一礼:“公主殿下,我等奉皇上旨意,保护慕王妃。”蓝徽容并不理她,将慕王妃扶入室内,猛然抽出案上长剑,纵身跃到房门口,英气勃发,横剑当胸:“琳姨入了我嘉福宫,便由我来保护,你们谁敢踏前一步,休怪我不客气!”

夜晚的风带着几分凉意,吹入琅翠楼中。蓝华容微笑着端着一套薄胎白瓷的茶具,上到琅翠楼的阁楼。简璟辰正倚栏而坐,眉头深蹙,蓝华容有意将脚步放重,他也不曾回头。蓝华容沏茶入盏,香气飘渺,轻轻奉至简璟辰面前:“王爷,这是我用从城外庄园中采来的夏荷,晒干后制成的‘清荷茶’,清心肺,去虚火,再好不过的了。”

简璟辰本是倚栏望着月薄星稀的夜空,想着远在塞外被逼至绝境的皇姐,痛楚难言。他顺手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感觉茶汤入口馨柔沁肺,心情稍好,淡淡道:“倒是难为你有这个心思,她们服侍得都没你这么用心。”

蓝华容温婉一笑,慢慢依入他的怀中,轻声道:“王爷,我不是想着要服侍好您,我的心中眼中,本就只有王爷您一个人。”

简璟辰听她这话说得极痴,心中也有一丝感动,手上用力,将她环住,把头埋到她的发中,闻着她发间的清香,渐渐舒缓紧绷着的神经,轻声道:“容儿,我很累。”

蓝华容愣了一下,反手将他搂住,心中涌起疼惜之情。一直以来,这个男子,在她眼中,总是那般温和中透着一丝威严,让她仰慕,让她崇敬,却从没有象此刻一样,让她感觉到他也有脆弱无助的时候。

她的视线越过他的头顶,望向黑沉的夜空,轻声道:“王爷,累就停下来,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不累了。”

简璟辰微微摇了摇头,苦笑道:“容儿,你不知,我睡不着的,我怕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我也停不下来的,停下来,只怕连你,我都没有办法留住了。”

他似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闭上双眼,喃喃道:“容儿,我也很想停下来,可是他们不让我停下来,一个一个的逼我。为什么,我会活得这么累?我得不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人,也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为什么,我不是站在最顶峰的那个人?!”

他靠在蓝华容纤瘦的肩头,声音渐渐缥缈:“容儿,我其实并不想去争那个位置,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多累,父皇他这一生,也没多少快乐可言。我要是能做一个闲散王爷,皇姐也不用远嫁塞外,我们两姐弟过点平平安安的日子,该有多好。

你知道吗?去年我带着惠儿微服去容州的那段日子,是我这一生过得最轻松的日子。不用面对赵氏的苦苦相逼,不用看父皇的面色行事,我只是简宁,而不是现在这个宁王。我还,还认识了你的姐姐,要是一切没有变,能回到那个时候,我,宁愿不要现在的一切。

我从容州回来,才知道翠姨因为一件小事触怒了废太子,被他活生生的打死了。你知道翠姨是谁吗?她是母妃的贴身宫女,是从小把我抱在怀里,看着我长大的人。母妃走后,是她将我一手带大,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宫中,只有她和皇姐才是我的依靠。可她,因为我的缘故,被废太子下了狠手处死,他的目的,只是想向我发出警告,我经常在想,究竟是我害死的翠姨,还是那个皇位害死的翠姨?!

容儿,他们一步步的逼我,非要将我逼上绝路不可,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蓝华容怔怔地听着,耳畔的坠子瑟瑟而颤。她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只是轻柔地将他抱住。听得简璟辰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话语也越来越悲伤,心尖疼痛难言,想着要令他高兴一些,想起日间那事,面上一红,在简璟辰耳边低低地说了句话。

简璟辰猛然抬头,涌现惊喜之色:“是真的?!”

蓝华容含羞带笑低下头去,简璟辰愣了一瞬,紧紧将她抱住,轻声道:“容儿,你真好,这实在是个好消息,我终于要做父亲了。”

蓝华容见简璟辰如此高兴,眼中也迸出幸福的光芒。简璟辰子息艰难,虽有侧妃姬妾十余名,却无一人为他诞下一儿半女,也曾有姬妾受孕,却又都不慎流产。自己肚中的这个,如果顺利诞下,将会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想到将为自己所爱之人生下孩子,蓝华容双颊晕红,朦胧的月色下,如院中的海棠般楚楚动人。

简璟辰心中高兴,也一时忘记了重重心事,抄手将蓝华容抱了起来,大步向房内走去。蓝华容娇羞地环住他的脖子,听凭他将自己放在床上,感觉到他轻柔地亲吻着自己,由眼至面颊,温热的气息扑入耳中,他迷醉的声音喃喃唤道:“容儿!”

蓝华容听他这声‘容儿’的呼唤,与他先前呼唤自己时截然不同。竟饱含着彻骨的思念与纠缠、不舍与迷离,不由心头一颤,眼中闪过悲悯妒恨之色,仰望碧纱帐顶,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睡到后半夜,风势渐大,下起了入秋以来最大的一场雨,铺天盖地。

蓝华容被暴雨击打屋檐的声音惊醒来,正待坐起,却发现身边空空。她忙披上衣衫,趿上绣花鞋,轻手轻脚走至门口,正待拉开房门,外间的对话声穿透风声和暴雨声传入她的耳中。“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是那般焦虑,还带着几分绝望。

左端成的声音响起:“王爷,刘内侍刚才是冒雨偷偷出宫来告知我这个消息的。他听得清清楚楚,皇上的长子,当年和思清公主的母亲所生的那个孩子,叫璟琰的,并没有死,是慕王妃将他藏起来了。现在慕王妃以此为要挟,要皇上放了慕侯爷和思清公主等人,皇上已经答应慕王妃了。看得出来,皇上他十分看重这个未见过面的儿子,王爷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蓝华容被这惊天的秘密吓得呆立原地,迷糊中听到简璟辰如困兽般在外间走来走去,听到他愤恨的声音与风声雨声纠缠在一起:“父皇真是老糊涂了,就凭那个女人所说,置撤藩大计于不顾,鬼才知道那个女人说的是真是假!”

“王爷,慕王妃去后,皇上即刻传了太医院郭医正问话。据郭医正回忆,当年确实是大费心力救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婴儿,皇上命人画了慕王妃的画像让他辨认,郭医正基本能够确定当年正是慕王妃抱着那个婴儿求医的,经皇上提醒,他也依稀想起那婴儿的面貌似与皇上十分相似。刘内侍在旁观察,皇上象是已相信了慕王妃所言。若真是如此,皇上将您的长兄接了回来,王爷您看―――”简璟辰冷笑数声:“接回来又怎样?他始终无名无份,是个来路不明的野种,一无玉碟,二无记档,难道父皇还要将他立为太子不成?!皇室宗亲、文武大臣们会答应吗?!”“王爷说得在理,但世事难料,以皇上对玉清娘的感情,又已将其册封为故慧庄皇后,立故皇后所生之子为太子,也―――”

简璟辰似是十分狂怒,将一榻凳踹翻在地:“不行,绝不能让父皇将那野种接回来。父皇心中只有玉清娘,对不是他亲生的容儿都那么好,反倒对我皇姐不闻不问。真要是将那野种接回来,即使不立为太子,这宫中,也无我立足之处了!”

“王爷,既是如此,您得早做决断才是,可现在慕王妃住在宫中,已被密慎司的人保护起来了,只怕不好下手。”

简璟辰在房中走来走去,良久方道:“父皇既派了密慎司的人保护慕王妃,只怕是起了戒备之心,我不能自寻死路。”

“是,王爷,但现在这事也不能再拖,常宁公主那处可拖不起,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恕小人说句掉脑袋的话,那东西,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屋外风雨越来越大,蓝华容渐渐有些听不清外间二人所说之话,但断断续续传入耳中的话语仍让她面无人色,四肢麻木。

怔愣间她不知站了多久,听得左端成告退声响起,慌忙脱掉绣花鞋,将鞋拎在手中,赤脚在地砖上悄无声息的掠过,躺回床上。

她控制住自己强烈的心跳,好不容易平定下来,听到简璟辰推开房门,听到他沉重的脚步声在房中长久的徘徊,而他的叹息声又是那般痛苦与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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