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夫人全集》第29/190页


我抬头望着夜空中一轮皎洁的圆月,惆怅道:“你是何时知道我的身份的?”

狐狸斜靠在亭柱子上,仰头喝了口酒,道:“大哥和寨里的兄弟们做事粗豪,又向来看不起女人,只以为你是个顺道抢来的。我见你上山后不哭不闹,也没上吊,觉得稀奇,便暗中去查了一下。三月初五这晚,永嘉府贞节牌坊下烧的,原来是江二公子的发妻。”

他笑了笑,道:“只不过,江家似是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永嘉府的百姓也不太敢提,我是好不容易才查出来的。”

我干笑一声,道:“谁家出了个淫妇,当然会讳莫如深。”

狐狸沉默了一会,微笑道:“美娘也是被当成淫妇烧死的,难怪大哥要娶你为妻。”

我起始也没把他这话细想,因他提起了三月初五,我又将往事在心中纠结了一番,可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心怦然剧跳,猛然跳了起来,指着狐狸,结结巴巴道:“你、你------”

狐狸却收了笑容,喝了口酒,叹道:“是,大哥从来没提起过他以前的事,那样的事,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启齿。但他却忘了,当年他将我从黑州大牢里救出来的时候,我是和江修关在一个牢房的。这人啊,在死亡的恐惧面前都会有些失控,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将一些隐秘的事情说出来。在大哥搜到江修之前,江修早就将他与大哥还有美娘之间的恩怨,一五一十地念叨给我听了。”

我手足发凉,浑身的血却往头上涌,呆坐在竹栏上,作声不得。

好半天,我才能结结巴巴道:“所、所以,你、你早就知道,我肚、肚子里的孩子,不、不是大当家的?”

狐狸耸着肩大笑,又将酒壶递到我面前:“大嫂,酒能压惊。”

我被他这阵笑刺激得精神有些错乱,索性狠狠夺了酒壶过来,猛然灌了两口,一抹嘴,怒道:“既是如此,那你那日为何还要率先说这孩子是大当家的,还、还要我当什么当家大嫂?!”

狐狸却不再说,他小口小口地抿着酒,许久方低声道:“大嫂,我吹首曲子给你听,可好?”

我当然没有异议。从先前他拦下我的身法来看,竟是个练家子。我虽没学过武,但江文略算得上是文武双全,耳鬓厮磨一年多,又跟着他游荡过一些地方,如何分辩武林人士,这点还是学到了几分。没想到,狐狸这个看上去温文儒雅的举人,竟然也身怀绝技。我打不过也逃不走,自然只能乖乖地坐着,听他吹笛子。

我不得不再次承认,今夜真是对酒当歌、把笛问月的好日子。

月是半透明的,桂树的影子在月轮中若隐若现;亭旁松竹婆娑,在夜风中翩然起舞;就连这笛音,也透着几分轻柔、几分恬淡,还若有若无地夹杂着些许伤感。

我也不得不承认,狐狸确是明珠般的人品。他吹笛时姿态优雅,眉间还似笼上了一缕淡淡的惆怅,和俊美的五官配合起来,此时若是站在永嘉府太华池旁的柳树下,保证全永嘉的女人都提不动脚步。

一曲终了,我极热烈的鼓掌,发自肺腑赞道:“真好听。”

狐狸却不看我,只将竹笛托在掌心,用修长的手指微微拨弄着,待我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他才出声:“大嫂,我说几个故事给你听,可好?”

我回以一个颇嫌谄媚的笑:“六叔想干嘛就干嘛,我都行。”

话一出口,我便察觉到太过暖昧,脸腾地一红。所幸狐狸此刻正一心看着明月,蕴酿着故事,倒也没见他将这话细想。

“也不知是在哪一府哪一县,有一个少年,家里有些田地,还在镇上有几间房,爹又是开私塾的,家里还有娘和一个妹妹,一家人其乐融融,过着平和而幸福的日子。

这开场白怎么听怎么都象是狐狸的自述,于是我来了精神,倾耳细听。

“少年十六岁的时候,家里替他订下了一门亲事,是与他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妹。只因表妹的爹过世不久,所以得守孝三年才能成婚。

“可就在那一年,表妹的伯父去世了,表妹去熹州奔丧,恰逢哀帝第一次南巡。哀帝荒淫,沿运河坐船南下,竟要沿路州府征集美貌少女拉纤拖船,很不幸,表妹因为正在熹州,所以也被衙役们拖去拉纤。

“更不幸的是,表妹拉纤时被哀帝一眼看中,宣上龙船。哀帝要册封表妹为美人,表妹不从,道自己已有婚约,是有夫之妇,明君不应夺人之妻。哀帝便道:你不从也行,但朕见你双足袅娜可人,想必跳舞是跳得极好的。你若能在烧红的铜柱上跳完一曲霓裳舞,便放你回家与未婚夫成亲,你若跳不完这一支舞,朕便要将你全家及未婚夫全家统统斩首。

“表妹只得含泪答应,她赤着双足,硬生生在那烧红的铜柱上跳完了一曲霓裳舞。可当一曲跳罢,她的双足,已被烙得只剩下了骨头。”

我听得呆了,虽然曾听说过哀帝荒淫无道,才被暴民杀死,却未想到,竟还有这等惨绝人寰之事。

“表妹跳完之后,昏倒在船上,哀帝便下令将她丢入河中。所幸当时随哀帝南巡的羽林军将军蔺不屈尚存一分良心,命人悄悄将表妹从河中打捞上来,并送回了家。

“表妹回到少年身边时,已经奄奄一息。家里人哭着给他们办了喜事,成亲当晚,表妹便在少年怀中断了气。

“一家人哭得伤心欲绝,谁知表妹被送回家的消息传到了哀帝耳中,哀帝大怒,找个由头将蔺不屈下了狱。少年所在州府的知府不知从何处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这个奸官为了讨哀帝欢心,唆使乡间的无赖状告少年家的田产是夺了他家的。知府借机将少年的爹娘下狱,少年爹娘是最老实不过的人,哪经得起此番惊吓,被毒打一顿后便在狱中断了气。

“少年去击鼓鸣冤,也被毒打一顿下在牢里。他妹妹只得去求那无赖撤诉,无赖反将她奸污了。

“等少年从牢里遍体鳞伤地出来,妹妹已经三尺白绫,悬梁自尽。”

我以为我是这世上最冤的人,却不知还有比我更冤的。

我充满同情地望向狐狸,颤声问:“后来呢?”

狐狸淡淡道:“后来,少年拿了一把刀,冲到无赖家中,将无赖一刀捅死,本来他还想冲到府衙去杀知府,可打不过衙役,眼见就要性命不保,恰逢有一批流民经过那里,烧了州衙,救下这少年。于是,少年便随着这批流民往前走,一直走到一个叫鸡公山的地方,便随这些流民上山做了山贼。后来,他因为打仗不怕死,被以前的大寨主赏识,成了鸡公寨的五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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