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夫人全集》第7/190页


惨淡的满月,从柴房的破缝中挤进来,洒出一地月光。

我伏在月光中央喘息,身上胆水的臭味仍在发散,我闻着却不觉恶心。只是,今夜靠吐得一身污秽逃过了,明天呢?后天呢?

月光在移动,我喘息了许久,又大笑起来。为什么还要纠结于如何保住清白?我的清白,早就在那个人射出那一箭的时候,灰飞烟灭了。

从今天起,她就是我的女人

梦里有风在不停地吹。风象是悲哀到了极点,因为它在笑,那笑声听着却象哭声。吹到后来它似是无力再悲哀了,只间或叹息几声,到最后,连叹息声都没了,它只在空中木然行走,冷冷地俯视沉默的大地。

我以为自己是睡在旷野之中,这原野,象秀才爹曾经教过我的诗一样-----旷野看人小,长空共鸟齐。

荒凉,无边无际的荒凉。

“窈娘,回家吧。”似是秀才爹在空中呼唤我。

我坐起来,伸出手:“爹。”

我被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泪水不多时便湿透了衣襟。

“爹,你也将我丢下不管。”我狠狠地擦去泪水:“爷爷、娘,还有你,都丢下我不管,我偏要好好活着,活给你们看!”

衣衫上有粪渍、胆汁,臭不可闻,我解下腰带,想将外衫脱下。

“唉呀------”有人推开破旧的柴门,冲了进来,一把夺下我手中的腰带,连声责备:“我说姑娘,你可不要想不开做傻事,都已经到了这里了,再寻死,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我抬起头,这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婆婆,穿着蓝布衣裳,提着一个竹篮子,满面皱纹,略佝偻着身子,长得很象已经过世的三叔婆。

“姑娘,你无非就是想保住清白,才寻死的。可你是否知道------”她靠近我,压低声音,不让门外看守的山贼听见:“你就是悬梁自尽了,他们也会奸---尸的。”

我顿时一个哆嗦,通体发寒。她将篮子放下,篮中有清水,有米饭,还有咸菜。

我却知饿了几天的我此时绝不能狼吞虎咽,只敢细嚼慢咽。

也许是我强忍着的表情太过凄楚,老婆婆蹲在一边,絮絮叨叨地劝着:“姑娘,人这一辈子啊,没病没痛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什么名节、清白,那都是唬人的东西。”

我被咸菜梗噎了一下,老婆婆叹了口气:“你别哭,既然已被抢到了这鸡公山,就别想着回去了。即使是能回去,也会被你家里人浸猪笼点天灯的。倒还不如在这里安安心心住下来,卫寨主他们都不是坏人,只要你顺着他们,总是能有一口饭吃的。”

咸菜太咸,我嚼得眼泪汪汪。老婆婆再叹了口气,“你以为你命苦,但你的命能比我苦吗?我邓婆婆,刚出生就死了娘,五岁死了爹,讨了两年饭,成了人家的童养媳。被打了八年,好不容易成了亲,不出三年,丈夫又死了。我无儿无女,被婆家赶了出来,倒了三十年的夜壶,本以为可以进积善堂终老,哀帝一死,陈国大乱,我又被山贼捉上山,给他们洗衣服做饭。唉,真要寻死,我这辈子吃的苦,早该死上百回了。”

我怔怔地望着她,过了很久,才醒觉仍有口饭含在口中,忙吞了下去。

等我吃完饭,邓婆婆已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裳过来,虽然破旧些,但总是干净的。

我将脸长久地埋在衣裳中,闻到了阳光的味道,淡淡的,象榆树叶子的清香。

我再抬起头,邓婆婆在笑,阳光在她发黄的牙齿上闪着光,“姑娘,记住,活着再疼,也疼不过死。”

这夜风凉如水,我站在柴房的破窗前往外望,月光下,山岗若隐若现,村寨似近似远。

风送来上千男人的鬼哭狼嚎。

“妹啊妹啊,你看过来

哥哥我今天要把你手牵

牵了你的手啊

往我屋里走啊

哥哥我今天要把你的花儿采------”

这些野兽般的男人似是喝醉了,嚎了整整一夜。直到晨熙微露,整个山寨才安静下来。

我依着柴垛,睡到黄昏,听到外面人声喧哗,到窗前往外一看,发现野狼们正在集结。个个似是喝足了、睡够了,精神百倍,手持兵刃,在数人的带领下列队往山下走。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那个豹子头。

狐狸穿着一身玄色的袍子,拢着手,站在一棵枣树下,眯眯笑着,与豹子头作别。

“大哥,记得把黄老怪的鸟蛋子割下来,咱们用来做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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