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作者李碧华》第8/33页


  "防患未然,小青,你去着人明天再来洒一遍吧。"
  我不惜不愿:
  "吃过酒菜再去吧。――你不用我做媒?"
  "先做正经事。"她有心把我支开,"许相公这儿有我。"
  没辙。
  我只得无奈地离场。
  先缓步,后急走,再飞窜,直追道上去。
  你以为我不知你干什么勾当么?――"说来话长了・・,…"素贞一定微笑着,就着炉火,替许他把湿衣烘干。
  "我俩刚搬至不久,家中没有男人,很不安全,怕被坏人打主意,遂制造流言,说屋子里有蛇,还特地请了道上来捉妖呢。"
  她那么老弱、风情,却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似的,谁不生同情,企图保护?
  就趁着许仙心摇神荡之际,她必然伺机碰碰他这老实人的手:
  "相公,这几样小菜味道如何?"
  "很好呀。"
  ""这都是我亲手做的。"
  妩媚地为他布莱、举杯劝饮,把心事悠悠套问。
  酒不醉人,女人施展浑身解数,男人根本招架乏力。
  "真不敢劳你玉手。"
  她又再强调:
  "说来,也是因着家中没有男人,所以多请一个下人也不大放心。相公――"三脚的金兽香炉,飘出袅袅轻烟,像一根颤动着的心弦。
  竹树的影儿在纱窗外点着头。
  素贞喜地抓住他的手。
  他讪讪地,没话找话说,还是老套:
  "我……我是来取回那伞的。"
  "哈哈"她恨恨。
  脸上还是娇羞万状:
  "哪伞,索性搁在我这儿吧?相公,我飘泊孤零,只求一位知心人,天天吃我烧的好菜――"
  "我"
  素贞见他沉吟,生怕他不肯。正色道:"相公,我之所以做此选择,主要是家中还有一点资产,并不贪慕升官发财,而且阅人之中,但凡甜言蜜语无事殷勤的,都不是心中所要。像相公那样,自食其力,沉静寡言,我才喜欢。"
  我向空中暴喝一声:
  "无耻!"
  追上那臭道士臭道童了。
  不知骂的是谁?――是骂家中那一对,抑目下这三名?
  "你们干些什么勾当?"
  瞎眼的道士嘎然止步,翻起白眼,竖起耳朵,决意跟我耗上了。
  在桥边,走水道,他枉摇银铃念咒语,哪里是我手脚?
  三个人咕略咕略的全被我扔下水中去。小惩大戒。
  老实说,若我不是记挂姊姊与那男人不知进展如何,还真的一直玩下去。
  他俩如今怎么样?
  神仙下了凡,不也是凡人吗?凡人结得神仙眷属,自己也成仙了。
  人说眼为情苗,心为欲种。
  素贞宽衣解带,一层一层又一层,如同蜕皮。
  许仙秉烛来窥看,呆住了。
  素贞连忙一口气吹灭了火。
  火在帐内烧着。黑暗中,只听见轻微的喘息。她把他纠缠着。
  他在她耳畔软语。
  她笑:"我不依――"
  真选作!
  我的身子卷在梁上,双目发出晶光,居高临下,好奇地偷看这一幕。
  他们如胶似漆地摇荡和缠绵,动作斯到紧要处,我屏息观戏,随之目瞪口呆。
  素贞在他身下,星眸半张,忽地发现了我,使在那儿用眼色赶我走。
  我在他俩上面,目睹这发生在春天的、神秘的事件。他俩便是一对了,每朵花都有一只蝴蝶,我不知道我有什么?我的落力和热诚,有什么回报?一从未试过像此刻突然的寂寞。
  两个喝过合党酒的人,双颊绯红,无穷恩爱,派如意。如是者我亘于梁上,僵持片刻。
  我气闷地,非常无聊地拖曳着,脚步写上个长长的"一"字,不知何去何从。
  走着走着,便被一阵耀目银光吸引了。
  既是无所事事,穿墙入壁,一看究竟。
  这一间密封的屋子,原来是库房,堆满白花花的银子。
  想那世人,若命中有欠缺,一旦有银子填补,亦胜过两手落空。
  如入无人之境,银子唾手可得。
  它们整整齐齐,一式一样,起棱起角,却是人间瑰宝,买得一切。但给我银子,我想买什么呢?
  偌大的库房,我显得渺小。托着头,孤单寂寞地,任由银光在脸上反映。几乎可在上头畅泳。我淀地一推,它们哗啦哗啦倒下来,是的,包围了我,淹没了我,仿效着素贞的种种媚态,仿佛听到冷硬的嘲笑。
  我站起来,意兴阑珊。
  随手拈走一些,回家去了。
  难道就在银子堆里过日子么?
  那开了草的素贞,精神有了寄托,开始思念起他了。
  才不过一两天,她熬不住。
  "小青,随着来,找我的许仙会。"
  美得她!
  屈居次席的伟大的我,只好备只小艇,帮她找男人去。
  小艇漫过水乡。
  刚好在印刷书坊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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