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玫瑰》第126/146页


然而阿黛尔公主没有回答,只是静默地跪在神坛前。巨大的苏美女神像在无声俯视着她,仿佛俯视着一只无辜的羔羊――此刻人群的注意力全部都凝聚到了教皇父女身上。因此没有人发觉就在那一个瞬间,女神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了微妙的改变。

雕像的脸仿佛忽然柔和了,那种肃穆如冰雪的审判神色悄然变化。

人群在低声议论,然而教皇亲没有过多的震惊,只是注视了女儿片刻,在她发完愿后开口接受了她的奉献,并让她领受了终身圣愿的标志――一枚纯金的戒指,并将进堂时头上的花冠换成茨冠。

仿佛被这样神圣庄严的气氛感染,教堂内沉默一刹,然后掌声大作。

她的诸位兄长站在观礼的人群里。默默看着自己的妹妹脱去凡俗的身份,戴上那枚戒指,斩断和他们的亲缘联系,成为神的仆人,各怀心思一言不发。

苏萨尔皇子默默转头看了弟弟一眼,发现西泽尔的脸色平静如水。

此刻管风琴的乐声响起,唱诗班的咏唱和神甫的福音如海潮起伏,把仪式推向了高潮。苏萨尔皇子回过神来,和弟弟们逐一上前,与新修女握手、拥抱,-整理-提供下载做最后尘世间的告别。苏萨尔低声叹息,嘱咐妹妹保重;普林尼则泪水涟涟,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情。只有西泽尔没有说话,默然地上前拥抱妹妹,久久没有分开。

“等着我。”他侧过头,忽然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阿黛尔震惊地抬头看他,发现他眼里的光芒闪烁莫测,隐隐令人恐惧。他缓缓对她举起了左手,阿黛尔身子忽然猛烈的颤抖起来――

一枚由发丝绕成的金色指环,在他的指间微微闪烁。

“连神也不能阻隔我们。阿黛尔。”他低声微笑,松开了手,缓缓退入人群,“等着我。”

西域最高贵的女性:翡冷翠的阿黛尔公主,就这样在苏美女神百年祭的大礼弥撒上发出了最为神圣的永愿――把自己永远献给女神,终身侍奉教会。

出于对女儿的爱护,她的父亲赐给她无数的金银器具。然而这番好意却被阿黛尔坚决的推辞了,在琳琅满目的珍宝里,她只选择了寥寥几样日常用品随身带走:比如东陆带回来的那把宝剑和一面不知是谁馈赠的小小铜镜。

那是她生活了二十二年的世界留给她的所有回忆。哪怕伤痕累累不堪回首,却依旧被静静保留在心底,不曾随着她的舍身而被遗忘。

然而,没有人留意到她独独遗弃了那一口古老的、曾经陪同她两次出嫁的柜子。

――除了西泽尔。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随着人潮一起离开了教堂。然而,当阿黛尔在熄灯后一个人穿过鬼蜮,悄悄回到教堂深处的那间密室里,准备在那儿祈祷忏悔到天明时,却震惊地发现那个柜子居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里!

镏金玫瑰的把手折射出幽幽的光泽,古旧华美的柜子仿佛一个小小的牢笼。

“哥哥!”她跪倒在地,抬手掩住了脸――他知道她想要遗忘什么,想要斩断什么。所以他在无声的告诉她:这不可能!

她在密室里跪了许久,终于还是克制不住内心的某种渴望,轻轻的打开了柜子。仿佛在空空的柜子里看到了昔年那一对在黑暗里相互拥抱的孩子,久违的刺痛钻入心底。

阿黛尔公主就这样被永久的关闭在了圣特古斯大教堂的修女院里。

翡冷翠对此议论纷纷。有一些贵族私心里希望皇室再出一次丑闻。比如被迫当了修女的公主会忍不住寂寞,做出一些有悖于教规的事情――然而所有人都失望了。

一年多来,这位曾经的舞会皇后、沙龙贵妇洗去了一切奢华,和其他修女过着一样的生活:当清晨的钟声敲响五下的时候,便起床洗漱,随后进教堂作默想、望弥撒、出堂、吃早餐,九点上课或在外边工作、学习,唱赞美诗。午饭后,再进教堂做私省察,念《圣言经》。晚饭前做晚课。饭后进堂做公省察,念第二日的默想题目。晚上九点出堂熄灯休息。

周而复始,规律而又安宁。

此外,帮助赈灾、救济穷人、到医院、养老院从事无偿服务,这些也都是修女日常从事的活动。所以每隔一个月,翡冷翠的贵族和百姓也能看到修女院大门打开,一群穿着黑白两色素衣的修女走上街头。为穷人募捐。阿黛尔公主也在其中。

“捐钱给穷人,就是放贷给神,终获回报。”

她的语声安详柔和,眼睛在面纱后宁静闪烁,令所有人都无法拒绝。有时候修女队伍也会遇到一些贵人,比如打猎归来的皇室,或者是出游的贵族们。到那个时候阿黛尔公主也不会回避或者退缩,只是走到那些马车前,对着那些用惊愕探究眼神望着她的贵族们双手捧出金盘,沉默着请求布施,往往能得到惊人的厚赏。

她仿佛从尘世里抽身离去了,翡冷翠上空却乌云密布。

大皇子苏萨尔和二皇子西泽尔之间已经是势同水火。他们拥有各自的亲信和势力,一个在教廷里发展势力,一个培植了自己的军队,针锋相对毫不退让。连教皇都已经无法阻止两个儿子之间的敌对。皇室里一场惨烈的争夺战即将上演,翡冷翠贵族圈里已经人人自危。

然而,只有修道院里的阿黛尔公主对这一切似乎毫不在意。

这样枯寂宁静的生活令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自从出生以来她身上缠绕着的诸多流言宛如涂抹上去的金粉一样,在神的光辉之下纷纷剥落,还原了她本来的面目。

那个宁静孤独的影子。走在白色石头砌筑的圣城里。仿佛是一个尘世之外的幻影。

圣格里高利34年3月的某一天,深夜一点钟。在贫穷凌乱的东方区,阿黛尔修女刚刚为一个死去的贫民祈祷完毕,准备和另一个小修女提灯返回修道院。

东方区的石板路崎岖而肮脏,每走几步就会溅起污水。小巷长而窄,挂满了各种褴褛的衣服和孩子的尿布,弥漫着奇怪的味道。

只有在小巷上空升起的月亮,还是如皇宫里那样冷而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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