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玫瑰》第63/146页
“不必念了,我能猜到那些话。”在读到这里的时候。箫声歇止,刚刚从容吹完了一曲《贺新凉》的公子楚缓缓开口,打断了使者,“我只想知道结果。”
端康迅速的看了他一眼,而对方坐在盛宴中,以一种无怨无恨的表情等待着。
“念同为先帝之后,赐其鸩酒,留全尸。钦此。”
端康一字一字的念出最后一段。眼神越过明黄色的绸缎,冷冷看着高台上的公子,仿佛猎犬在端详着垂死的猎物,想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恐惧或者仇恨――就如那十万士兵在龙首原上活埋时的那种表情。
然而,公子楚脸上的神色依然冷冽如冰雪,甚至衣衫的皱褶都没有丝毫变动。
“是这样么?”他低低笑起来了,“鸩酒在哪里?”
端康一挥手,立刻有随行的小黄门上前,捧出了由紫檀木的托盘上面放着一壶酒和一只翡翠杯,湛碧色的美酒在杯中无声荡漾。折射出粼粼的凛冽光芒。
看到毒酒,周围的舞姬发出了一声惊呼,下意识的退开了几步,四散从高台上逃开。只有歌姬谢阿蛮霍然站起,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公子身前,脸色苍白而绝决,手忽然探入怀里,拔出了一把一尺长的匕首。
“不许靠近公子”,她用颤抖的语声道,抬头看着那些围上来的人。“跟你们那个卑鄙无能的皇帝说:他根本不配做公子的兄弟!根本不配做大胤的君主!”
“大胆!”端康厉叱,往前走了一步,“左右。将她拿下!”
“好了,阿蛮”,忽然间,身后的公子轻声开口,“替我将酒拿过来吧。”
“公子!”歌姬霍然回头,热泪盈睫。
“拿红牙板的手,怎么合适拿刀呢?”公子楚微笑,语声却冷定不容置疑,“――把我的酒端来给我,阿蛮。”
歌姬脸色苍白如雪,手指颤抖着,却终于如言一分分抬起,接过了那一盏酒,回身走向公子身侧,缓缓屈膝跪下,将酒盏举过头顶。
“是西域二十年陈的葡萄美酒么?”公子楚抬手拿过酒杯,放在鼻下闻了一闻,淡笑,“可惜鸩的份量下的太大了一些,影响了酒的味道。”
端康的眼神雪亮如电,定定地盯在他身上,复杂而激烈的变幻着――而公子依旧若无其事,只是抬手拿起酒杯闻了一下,复又放下,唇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奇特笑容,看着远处颐风园的门口。
显然并不想让外人看到这一场兄弟相残的宫闱惨剧,大内总管奉命只带了一队精锐入内,所有的军队都被留驻在门外。然而,在金谷台上看去,兵甲簇拥之中停着一架明黄色的软轿,上面绣着蟠龙云海,帘幕低垂。
“是徽之来了么?为什么不进来?”公子楚忽然笑了起来,“难道是在害怕?――这个懦弱的孩子,到了这一刻还在害怕啊!”
他的声音低而柔和,不知怎地,却在风里传出很远,清清楚楚抵达了园中每个人的耳畔,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一出口,连远在门口的军队都有了微微的波动。士兵们并不清楚此番忽然行动的原因,但是听到此处,隐隐明白皇上对长兄似再度有杀意,不由动容。
“大胆,是想抗旨么?”端康踏前一步,厉喝,手举起,“左右,拿下!”
随行的精锐齐齐发出一声应合,上前了一步,便要动手。
“不”,明黄色的软轿里,忽然传出了一声清晰的断语,“住手。”
帘子被掀开,苍白瘦弱的少年从内站起,指节紧握得发白,抬头霍然看着高台上白色的影子,眼里仿佛有烈火熊熊燃烧,大踏步的走入颐风园里。
“皇上!”端康吃惊地阻拦,“小心!”
然而熙宁帝已经疾步走上了高台,定定看着对方,握着衣襟不停咳嗽。半晌喘息定,尖尖的下颔扬起,眼里的光芒犹如锋利的刀,一字一字地对着兄长开口:“舜华。今日,我命你在我面前喝下它!”
公子楚凭栏而坐。回头看着皇帝,眼里却并无惊奇也无愤怒,只是微微而笑,仿佛打量着一个发怒的孩子。
“我命你喝下它!”熙宁帝再度重复,眼里涌出了阴郁的愤怒光芒,又咳嗽起来。
“是么?”公子楚看着自己的弟弟。忽然一笑,“那就如你所愿吧!”
他毫不迟疑的握起了酒杯,仰首将毒液一饮而尽,然后倒转酒杯,将空了的杯子示意给对方看,唇角尤自含着淡漠的笑意。
“满意了么?徽之?”他微笑起来,“这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是不是?”
熙宁帝脸色苍白,死死地看着他喝下毒酒,眼神奇特。双手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公子楚站了起来,推开身侧绝望的歌姬,走向皇帝,低声喃喃:“我懦弱的弟弟。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宫里一直有传言,说父王当初立下遗诏时。本来是把王位传给我的――你心里,其实一直相信这个传言的吧?”
他微笑起来:“否则,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自卑和懦弱呢?为什么非要通过杀我来确认自己的权威和力量呢?”
“住口!”熙宁帝身子一晃,苍白着脸,厉喝,“胡说!”
“胡说?”公子楚微笑着,一步步走过来,逼近,“徽之。问问自己的心,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是的,你不该当皇帝――你想过没有,你之所以当上皇帝,可能只是一个宫廷阴谋的结果?”
“住口!”熙宁帝嘶声力竭地叫了起来,将佩剑拔出,“再不住口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