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玫瑰》第97/146页


萧女史叹息了一声,抬手擦去她颊上流下的水滴,眼神怜惜。

“真的是雨,曼姨。”阿黛尔轻声,却是执拗的,“我没有哭――我再也不会哭了。”

萧女史的手指停在她眼角,发现那里真的是干涸的。她怔怔地看着,发觉只不过短短的两年,这个西域来的小公主已经悄然发生了深远的改变――笼罩在她蓝色眸子里的那种幽怨已经悄然褪去,露出了坚如玉石的底子。

来的时候,她是纯白顺从的羔羊,回去的时候却已经是迥然不同。

萧女史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东方尽头,空旷的原野上只有赤胆点点,殷红如血――天极城伫立在天地尽头,浓重的云朵压着它。投下斑驳变幻的影子,在极远处看去仿佛带着某种惨烈不祥的气息。

“真奇怪,”萧女史喃喃,“好像有一种妖气在逼近帝都。”

“不过,不用担心,”萧女史凝视了片刻,又道,“天极城有龙气在。”

阿黛尔没有回答,脸色苍白――原来,凰羽夫人和越国遗民的怨念是如此强烈,竟然在死亡后还不肯消解!

“曼姨,我们走吧。”伫立了片刻,阿黛尔抱剑转身,“可不要耽误了你的时间。”

重新上车,行出了三百里,帝都已经不见踪影,视线所及只是一片碧草青青,赤胆如血。

阿黛尔卷帘一路看去,忽地看到了远处一个人影,颊上不由露出了一些些的笑意,低呼:“曼姨,你看,华先生他已经在那里等了!”

白发萧萧的老妇一惊,探首看出去,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去吧,曼姨。”阿黛尔轻声与陪伴了自己两年的东陆女官告别,停顿了片刻,仿佛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忽然轻声问,“可是……方才离开时,你在大殿上和皇上低声说的,究竟又是什么?”

“哦……那个啊。”萧女史微笑起来,仿似下了什么决心,坦然回答,“我只是告诉他,等我们离开之后,他可以去养心殿南墙书柜的顶上找到一个暗格――那里面,有一道十几年前的遗诏原件。”

“遗诏原件?”阿黛尔吃了一惊。

“其实那个传言是真的,”萧女史凝望着天极城地方向,忽地笑了一笑,“十几年前,当先帝驾崩的时候,留下的遗诏,的确是立公子为储君的!”

“啊?”阿黛尔不由自主地低呼了一声:“难道……”

她抬头看着女官枯槁的脸,恍然明白了这个惊人的秘密。

“是啊,是我做的――”萧女史望着一望无际的龙首原,声音恍惚而冰冷:“几年前,是我接受了慕贵妃的拉拢,替她打开金柜,摹仿先帝的字迹篡改了遗诏――呵,我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上书房的掌书史,做这种事有什么难?”

“为什么?”阿黛尔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当然是为了给我的孩子报仇!”萧女史冷笑起来,眼神森冷锋利,“那个该死的甄后,为了保住自己和皇子的地位杀了后宫所有妃嫔生的皇子,包括我那个可怜的孩子――那么,我就要她的儿子也无法登上王位!”

“……”阿黛尔恍然大悟,一时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不过。我可没那么傻,”萧女史冷笑,“我在改动遗诏的同时也另外加了一笔,把那个慕贵妃一并赐死殉了葬――呵,反正如果我不先下手,她在成事后必然要杀我灭口。谁让那个女人低估了我?哈哈哈……”

在内宫中惨烈争斗中耗尽了一生的老妇人望着远处青黛色的骊山,忽然大笑了起来。

“曼姨……”阿黛尔拉住了她枯槁的手,眼睁睁地看着两行泪水从她眼角落下。

那是两行忍了十几年的泪――一个母亲为自己死去的儿子做了那样颠覆天下的事情,平白令无数生灵涂炭,虽然疯狂,却能博得另一个女性的原谅和同情。

“是的,我报了仇――不过,这一来的确委屈了公子。”萧女史喃喃,语气里居然也有惋惜之意,“但是天意昭昭,十几年后,他终于还是成了这场漫长的王冕之战的胜利者。看来,他就是大胤注定的帝王,所谓真龙天子。”

“……”阿黛尔想起离开天极城时那个坐在金銮殿上的帝王,沉默。

“说完了这个秘密,真是轻松多了。”萧女史微微叹息,看着官道上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眼神忽然转为柔软,笑了笑,“十几年前,若不是想着留下来给孩子报仇,我早就和远安一起离开这个该死的魔窟了。”

阿黛尔从震惊里回过神,顿了顿:“曼姨。还有一件事你瞒了我。”

“什么?”萧女史有些吃惊。

阿黛尔低声:“为什么你警告我不能和任何人说起我的母亲?我母亲身上的花纹――那个蛇一样的纹身――你其实知道那是什么,对不对?”

萧女史脸色忽然苍白,身子一颤,没有回答。

“曼姨,请最后回答我这个问题。”阿黛尔拉住了她的衣襟。“请告诉我吧。”

“唉……”萧女史长长叹息了一声,抚摩着她的金发,“知道了又如何呢?无论如何她都是你的母亲,而且她已经去世了,那些事,已经永远没有人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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