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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局》
作者:李国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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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楔子

饭局之妙,不在饭,而在局也……

楔子仉笑非是个喜欢热闹的人,饭局就是一个热闹的所在,于是参加饭局便是他乐在其中的一件事,用他自己的话说,半辈子仕途,基本上是在饭局上度过的。他还有一套关于饭局的理论,我就不止一次听他在不同的饭局上阐释过这套理论。据他说,饭局这一词汇并非今天才有,而是起源于宋代。局原本是弈坛术语,由手谈而引申出赌博、聚会、圈套的意思。饭与局被组合成一个词,是古代文人对汉语及中国文化的一大贡献。--因为饭局上的圈套实在太多了。正因为如此,那些惊心动魄、令人赞叹的饭局才有了青史留名的机会。像完璧归赵鸿门宴青梅煮酒论英雄杯酒释兵权火烧庆功楼等事件,其实都已经成为历代著名的饭局。只是仉笑非从来没料到过,今天这个饭局竟然给他的生命划上了休止符。司小吟由于伤情未愈,没能亲自过来照应,好在董事长何冬圃也在这一桌,自不会出什么差错。客人们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兴致很高。把饭局安排在陶然居,是何冬圃亲自交代的。陶然居是酒店二十多个包厢中条件最好的一个,位置在六楼的最里端,不仅开间宽敞,而且装修豪华,甚至配备了卫浴和躺椅,所以有点身份的人来用餐,都愿意预订这个套间。通常情况下,像玉佛山公安分局局长张也这样的老主顾来酒店,并不需要做东的主人亲自点菜,只要报上有几位客人,都是由司小吟给安排,价位上不差上下,主人乐得省心省事,而且在客人面前也显得大方豪爽,很有面子。考虑到今晚是七兄弟之间聚会,所以司小吟按何冬圃的吩咐,设计的菜谱很高档,几乎把酒店里最好的菜品都列上了。张也几乎每周都要来酒店几次,有时是他请别人,更多时候是别人请他。他与汇贤楼大酒店的老总何冬圃既是朋友又像兄弟,所以每逢别人宴请他,他常往这里引荐。有时散席太晚或是喝过量了,就在楼后客房住下。司小吟就不止一次听他半开玩笑地说,这汇贤楼都快成了我的半个家了。

第2节:楔子

作为今天的东道主,张也是第一个来的。服务员丹丹泡了一杯上好的冻顶乌龙茶,然后把菜单递给他过目。不料,张也草草扫了一眼便还给她,令人感觉到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客人陆陆续续到齐了,主客一共七位。身为市委副书记兼市政法委书记的仉笑非由何冬圃陪着最后一个出场。他被理所当然地安排坐在主座。……司小吟先是听到一声好似啤酒瓶子倒地的爆裂声,紧接着又是一声,这次听上去好像劣质鞭炮炸响,有些沉闷。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传来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喊,只听到一阵杂乱喧嚣的脚步声直奔楼下,显然是有人在夺门外逃。整个六楼顿时一片混乱。丹丹跑过来,脸色煞白,浑身颤抖,上下牙得得地捉对儿打架:开……开枪了,死……死人了……司小吟眼前是一幕只有在国外惊险电影大片中才能看到的场面--东倒西歪的椅子,杯盘狼藉的桌面,几只高脚杯摔碎在地上,客人的外套还都挂在衣架上,手机、烟盒、眼镜扔得左一个右一个的。仉笑非半仰在座位上,那张很有明星相的国字型脸一片苍白,额角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沫,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滞的眼神里似乎含着大大的问号。出乎意料的是,房间里的几个人都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没有人开口说话。张也正不慌不忙地穿风衣,看了司小吟一眼,却没吭声。大概他在惊异这个女孩子竟然会如此镇定。司小吟自己也感到奇怪,这样的突发事件,在她的经历中头一次遇到,她却像早有思想准备一般不觉得惊讶,也没有害怕的感觉。自从三八节晚上那惨痛的一幕之后,她觉得自己似乎一下子长大了。恍惚间,她依稀以为是在梦中梦到过眼前这个场景,这次不过是重温而已。是我干的。张也声音平淡地说着,取出腰间的手枪亮了亮,枪身在荧光灯下发出蓝幽幽的光。司小吟竟然对他笑了笑。张也扣好大衣扣子,交给司小吟一个封了口的信封。小吟,一会儿肯定会有人来找你,你把看到的情况如实告诉他们,把这封信交给他们。他看也不看其他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司小吟又打量了餐桌一眼,发现仉笑非面前的酒杯下压着一张纸,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五个字:比二多一半。下面画着一个重重的?。

第3节:饭局

1这样的作息时间使我每天省掉了一顿饭,别人的午饭对我来说只是每天的第一餐,晚上则通常都要去赴五花八门的饭局,有时一个晚上要跑三四家饭店,真是马不停蹄,被大伙儿戏称是串片儿,好像我是个电影院的放映员似的。虽然我总是吹嘘自己阅女无数,但是第一眼看到司小吟,仍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当时我就知道,我和她之间会发生一点故事。……刚刚起床,枕边的手机便响了,时间正好是十一点。圈里的朋友都知道我是个夜猫子,十一点之前不会给我打电话的。这样的作息时间使我每天省掉了一顿饭,别人的午饭对我来说只是每天的第一餐,晚上则通常都要去赴五花八门的饭局,有时一个晚上要跑三四家饭店,真是马不停蹄,被大伙儿戏称是串片儿,好像我是个电影院的放映员似的。是汇贤楼的老总何冬圃。老七,晚上有安排吗?原本以为是找我去吃午饭的,现在看还得等到晚上,中午又得自己泡方便面吃了。我说目前尚没有什么打算,问他有什么事。大哥张罗晚上聚一聚,你得闲就过来吧!何冬圃是我们七兄弟中的老三,画家出身的生意人,言谈举止像他的名作《达摩面壁图》一样,安详沉稳。这是我顶佩服他的一点。相比较而言,我就显得浮躁了许多。那好吧,正好今天是小弟的而立之日,好长时间也没让我做东了,告诉大哥,今天晚上这个局算我的。大哥是我们七兄弟中的老大,也是官最大的一个,现在是辽安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掌管着全市公检法系统。

第4节:饭局

瞧我这记性,上个月还想着你快过生日了,怎么竟然忘记了!何冬圃语气里满是自责,你晚上务必得过来,也算是给你庆生,我叫人去订个大蛋糕!合上手机,我哼着梅派段子《霸王别姬》,开始洗漱。别以为我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其实我只不过算个落魄文人而已。在大学时,学的是历史专业,却对历史剧有了兴趣,编了几个剧本小试牛刀,居然闹出点小名气,于是毕业后不屑于受体制内的条条框框约束,自己成立了个文化工作室,以卖文为生。赶上前些年文化市场空前繁荣,有了好本子不愁出手,新创作的几出历史剧着实骗了点好钱。有了经济基础便能在上层建筑上占得先机,随后名誉地位相继拥上门来,五个一工程奖,中国戏剧梅花奖,有突出贡献的青年剧作家,历史剧领域的一颗新星,各种溢美之词不绝于耳。我也有些飘飘然,不仅有了房有了车,还由老师做媒人,把辽安市京剧团一位省内闻名的花旦娶进门,一时郎才女貌传为佳话。不过在那些谀词誉语面前我的头脑还是有几分清醒,新娘子入门,我们相约要丁克一生。她大我两岁,视容貌、声音、形体如生命,生儿育女对她来说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至少在可以预见到的几年内是如此,所以这个丁克的约定,完全是为了成全她的事业。再有,说郎才女貌,女貌当然是无可挑剔的,郎才则不免有几分夸大。在这方面,我是有自知之明的,辽安市之大,文坛上新兵耆宿不胜枚举,我之所以能占得先机,不过是因为出名趁早而已,加之作为一个文化个体户,有着那些捧铁饭碗的同行无法类比的优势罢了。我曾暗地里自嘲,与其说是郎才,还不如说是郎财,毕竟比起大多数爬格子的朋友们来,我还算是步入小康一族了。才子佳人的美丽传说像七彩斑斓的肥皂泡,飘得高,破灭得也快。从去年开始,戏剧舞台逐渐步入萧条,各剧团的演出场次大幅减少,效益严重滑坡。在这种情况下,一台新剧如果没有上百场的演出保证,谁也不敢轻易投排,而历史剧由于投入特别浩大,更是被剧团视为畏途。我的文化工作室也越来越不景气。而与此同时,与我丁克的另一半则通过全国京剧新秀电视大赛被中国京剧院选中,去了首都发展。我当然不能耽误人家的锦绣前程,所以当她犹犹豫豫地提出分手时,我表现得格外像一个男子汉,不仅二话没说便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还大方地贴上十万元钱供她到北京立足之用。美人儿感动得大哭,那一晚上极尽温存,与我合演了结婚两年来最完美、当然也是最后的一出《霸王别姬》……

第5节:饭局

仲夏的太阳挂在天头,迟迟不愿落去。左右闲得无事,我不到五点就赶到汇贤楼。车童引导我驻好车,我从大院的后门径直走进一个仿四合院的小院落,这里清幽凉爽,葡萄架下,何冬圃独自仰在竹躺椅上,正在品茶。紫葡藤下听蝉唱,三哥好雅兴。我估摸着你会来得早。正好,帮我拿拿主意。何冬圃坐起身子,从紫砂壶里给我斟了一杯茶。好茶!我呷了一口,像是台湾玉山毛尖?何冬圃笑了:你是越发有长进了,品鉴茶叶的功夫快要到家了,看来我想拿冒牌货骗你也是不成了。汇贤楼隶属于群英企业集团,是辽安市数一数二的民营酒店,不仅规模大,档次高,而且独具一格的是,它集餐饮、洗浴、娱乐、住宿于一体,这是其他公办民办服务业哪一家也比不了的。它的地理位置极佳,坐落在市区与城郊结合处,东依仙人峰,西邻大辽河,占地面积很大;建筑风格集中西、古今于一体,一幢六层欧式主楼供餐饮用,旁边那栋厢楼,上面是卡拉ok和迪厅,负一层是龙泉洗浴中心;后面是一个大院落,有几排不同格调的民族宅居,那是客房部;出了大院,傍着河畔是一片果园,秋季来临,客人可以在这里采摘;河道内圈出来一大片养鱼池,节假日里,杨柳树下,常有城里人前来垂钓。当然这采摘、钓鱼、划船,都是要收费的,这也是近年来兴起的农家快乐游的一种新的休闲方式。何冬圃早些年是市艺术馆的画师,他搞油画。这个城市的文化品位历来不高,所以油画便不像花鸟山水画那样有市场。不料这几年风气大变,一些出国留洋的海龟们愣是把油画给炒了起来,于是家里挂上一幅名家的油画作品被视作是很时尚的事,那些附庸风雅的人便争相购买油画,还有人不惜高价请画家给自己画肖像画。何冬圃本是中央美术学院的高才生,属于学院派的嫡传弟子,朋友推荐,媒体造势,行家或伪行家争相评点,一来二去,生生把困在画室里默默无闻的这位大师推出了山,他的作品标价在拍卖会上也直线飙升,那幅他最得意的《达摩面壁图》曾有买家出价150万他都不肯卖,须知这150万可是响当当的硬通货--美元!

第6节:饭局

有钱了,何冬圃便想找点新营生干,于是就创办了群英企业,有了这座汇贤楼。当然能把这样一块地块搞到手,没有仉笑非的力量是办不到的,而且我早有耳闻,说以何冬圃个人的经济力量,绝不足以支撑起这样大一个摊子,群英企业是有后台老板的。汇贤楼自开业那天起生意就红火得不得了,区位优势是一个重要原因。搞餐饮业主要是赚公款消费的钱,正因为这里离市区远,僻静而豪华,那些达官贵人们才不忌惮被人注意,所以宁可多跑一段路也愿意往这里来。何况这里提供的是全方位服务,大凡客人有要求,汇贤楼都能让你得到满足,就像它所打出的那句广告语说的--没有办不到,只有想不到。00我问何冬圃有什么难心事,他轻摇着那把不离手的蒲扇,微蹙眉头,说:大哥要我在公司里安排个人,我一时想不好用在什么位置上。我不以为然地笑了:三哥真是没来由地自寻烦恼!你这么大个实业,上千个员工,随便往哪里安排不行?犯得上伤这个脑筋?何冬圃轻轻摇头:没那么简单,这是个女孩子。那更好办了。我口无遮拦地说,长得靓,放在前台当礼仪小姐,或者干脆你自己留着用好了;长得拿不出手,就给她个客房部领班或后勤部经理什么的,只要薪水不亏了她,怎么都好向大哥交代。何冬圃长出一口气:我何尝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是这妞儿是大哥从云南领回来的,肯定有些说道在里面,他又没给我交底,所以我才为难。如果真是块材料,安排个重要岗位也未尝不可,别看员工好几百,但都没有什么品位,现在缺的就是能拿得出手的人。21世纪什么最缺?人才!我脱口说出电影《天下无贼》中葛大爷的那句调侃,如果真是人才,你就大胆使用嘛。话说回来,即使眼下算不上人才,有你这儒商老板调教,迟早不也就成了人才?只是你可别把人家调教到床上去,那样家里那位警察可就让你下岗了!

第7节:饭局

我坏笑着说。何冬圃白了我一眼:三哥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尽说些胡话。也罢,一会儿人到了,你帮我相一相,看看到底能不能算是个人才。怎么……哦,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大哥今天晚上来,就是要给她接风的。……接风宴设在四楼的六艺厅,这是一间面积很大的独立包厢,正面墙上,是一幅孔子抚琴、南子翩翩起舞的壁画。我和何冬圃进去时,里面已经来了三四个客人了,不待寒暄,侍应生打开包厢门,躬身示意,仉笑非风度翩翩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刚一打照面,我顿时惊呆了!这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孩子。2司小吟适时举杯,向何冬圃敬酒。这是今晚饭局她敬的唯一一个人。本来我蠢蠢欲动地想和她单独喝一杯,可她却没给我机会。--别人都表现得很矜持,我这个做七叔的也没好意思过于殷勤。这个姑娘就是司小吟。我的脑海里竟然一下子跳出了尤物这样一个充满冬烘气息的词儿,尽管用它来形容这个玉人儿有点亵渎神明的味道。台湾女星中,我最喜欢的就是周慧敏,而眼前的司小吟,活脱脱就是年轻时的周慧敏第二--五官精巧,眼大而温柔,双眸清澈见底;鼻梁挺直却不太高,清秀而利落;嘴巴小巧而弧线优美,半张半阖之际更添几分性感;鹅蛋脸尖下颏,吹弹可破的肌肤,配上杏眸柳眉,独具古典之美。唯独可以证明她不会是周慧敏的,是她的半羞半怯的神情,令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前苏联领导人贝利亚发明的那个词儿--青果子。当年老贝就是这样形容那些未出茅庐的艺术学校的女孩子的。不待人逊让,仉笑非与房间里一干人寒暄着在主座上坐下。我们哥儿七个聚会时,这个位置总是他的,因为他的年纪最大,当然官儿也最大。年届五旬的仉笑非如今在这辽安市是个一呼百诺的人物,不过我们之所以能与他称兄道弟,倒不是因为他头上那几顶乌纱帽,而在于他乐于把自己看做是一个文人,除了显赫的官衔,他还兼任着市摄影家协会的名誉主席,同时也是中国摄影家协会的常务理事。现在官场上许多人都喜欢被人夸为儒雅,所以舞文弄墨是不少当官的跃跃欲试的事,但他们大多放不下官架子,而仉笑非不一样,他是真能与文化人打成一片的领导者,文联搞的一些大型活动,只要请到他,他都能到场,而且也能与他人平等地在一起交流。

第8节:饭局

女儿,来,坐到阿爸这里。气宇轩昂的仉笑非一语雷倒了在座的所有人。我瞥了何冬圃一眼,发现他也是莫名其妙,而老二张也、老四权哲洙、老五年柏留、老六梅恃雪更是大眼瞪小眼,不明白这是唱的哪一出。两朵桃花飞上司小吟的双颊,愈加显得她娇俏妩媚。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眼风不经意地向我这边一瞟,竟然有几分讨饶的成分,一向喜好充当护花使者的洒家顿时生出我见犹怜的心情。她在仉笑非右手边的椅子上轻轻坐下,半垂着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桌布下面。仉笑非大笑起来,看着瞠目结舌的众人,主动介绍说:小吟是我去年在云南认的干女儿,她可不是个普通的南方女孩儿,你们没看出来她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一桌人都不解,仉笑非扭头对司小吟道:女儿,你自己说吧!阿爸……司小吟的脸色愈发红了,娇憨地叫了一声。我的脑海里一亮,脱口问道:你是……少数民族?瞧,还是未寒聪明!仉笑非笑着夸奖我一句。司小吟抬眼望了坐在对面的我一眼,用不高的声音说:我是阿佤族。众人这才注意到,她的装束果然与一般的汉族姑娘有些微的差异,月白色的长裙虽然是很普通的面料,却是斜襟的,而且腰上还束着一条银带子,又黑又亮的长发上横插着一支凤簪,也是玲珑别致得很。酒菜布齐,大伙儿开始动筷。何冬圃恰到好处地给司小吟夹了一点瑶柱冬笋,说:你阿爸特地打电话吩咐,要做点南方口味,看看你能不能吃得惯?司小吟道谢,猫儿一样慢慢夹起一粒干贝放在口里。哦,女儿,这位是你三叔,是这家酒店的总老板。仉笑非从何冬圃开始,逐一向司小吟介绍,老二,老四,老五,老六,最后轮到我了。七叔,秋未寒,大作家,写剧本的。不知道我是不是自作多情,总感觉司小吟在有意无意地偷偷瞥着我,听到介绍到我,我故作庄重地点点头。不料张也在一边调侃道:丫头,他才三十岁,叫他叔叔你可有点亏噢,不如就叫七哥好了!

第9节:饭局

一向好讲黄段子的年柏留凑趣道:那可不好,还是叫叔叔安全系数大一些。众人哄笑起来。我像是被人窥透了心底秘密似的脸上一阵发热,忙不迭地说:对对对,就叫七叔,就叫七叔,辈分是不能乱的。七叔!司小吟莺声唤道,听着令人心醉。三巡酒罢,席上的气氛不像刚开始时那样沉闷,司小吟好像也慢慢放松了一些。半杯红酒下去,她的话稍稍多了一些,竟然提出一个谁也没想到的问题:三叔,您的这个酒店为什么起名叫汇贤楼呀?何冬圃停箸而笑,反问道:你是怎样理解的?司小吟环顾桌上,浅浅一笑,露出细贝一样的玉齿:阿爸和六位阿叔一共是七人,酒店名字叫汇贤楼,是不是借用了竹林七贤的典故呢?这妹妹果然冰雪聪明!我不由得暗自赞叹。同桌的其他人也都在惊讶之余会心地笑了。当初我们哥儿七个商议在一起搞这么个活动场所时,正是想到了西晋初年的竹林七贤,才把酒店定名为汇贤楼。那时我们都很狂,自认为够得上贤人的名号。已经有些喝高了的仉笑非放声笑起来,拍拍司小吟的柳肩,竖起大姆指,夸道:丫头,看来这几年大学没白上,好,给阿爸壮脸了!话题一转,又说:可是不能骄傲哟,你这几位叔叔,在这辽安市可都是风云人物,以后要向他们好好学习哦!他指着身边的张也说:比如你二叔,虽说是公安,可还是个灯谜专家,不但擅长猜谜,更能制谜。你们女孩子都喜欢猜谜儿,以后可以请教二叔,叫他给你设计几个拿手又奇巧的谜语,和你的伙伴们玩。仉笑非并没夸大。有时我也奇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张也竟会对灯谜这种颇费心机考验心智的游戏如此痴迷,不仅对古代十大谜格做过深入探究,并且写过研究文章发表在相关刊物上,制谜猜谜更是拿手好戏。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创作的一则骊珠格谜语思想工作不粗暴,曾被《中国灯谜》杂志评选为年度十大佳谜之一,那则谜语谜目要求是猜教育词,谜底为语文,别解为思想教育工作,言词用语要文明。也正是因为这一炮走红,他才被选为市灯谜协会的副会长。

第10节:饭局

司小吟懂事地冲张也笑了笑,说:小时候在家乡时,我就喜欢猜谜儿玩,以后一定要向二叔多请教。四叔和我在一起工作,是处长,但也是大书法家。仉笑非又指指权哲洙。说权哲洙是书法家而且大,也不算溢美。他现在挂着市书法协会副主席的虚衔,平心而论,这老兄的书法造诣颇可称道,行草隶篆都很拿手,在省内外小有名气,同时也是中国书法家协会的理事,到大街上走一走,几乎随处可见他的题字,不少机关或商家都以能求得权大处长的一幅字而荣耀。我这人总是有些小人之心,私下里揣测,这家伙不知捞了多少润笔费呢!几个人都连连自谦,同时一再向仉笑非敬酒。仉笑非不喝,却吩咐司小吟单独给何冬圃把杯斟满,然后说:老三,这孩子今天我就交给你了,汇贤楼也要注意培养后备力量,同时要重视对女干部和少数民族干部的使用呵!司小吟适时举杯,向何冬圃敬酒。这是今晚饭局她敬的唯一一个人。本来我蠢蠢欲动地想和她单独喝一杯,可她却没给我机会。--别人都表现得很矜持,我这个做七叔的也没好意思过于殷勤。不过这天我的举止一定有些失常,事后何冬圃拿我开心,说我盯着那姑娘连眼珠儿都凝住了,以至于专门为我做的一只生日蛋糕上了桌,我竟然把奶油吃到鼻子上了,惹得那妞儿一个劲地暗笑。3我被他的粗话逗笑了。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仉大书记这番说教显然难以服众,如果是我,可能也会反感。看看时间不早了,我答应替他们这些投资人在仉笑非面前说说话,但力劝他不要上省里去,因为这些事即使找到省里,最后也还得地方解决,何况古书记虽然到省里做官了,管的却不是这一类经济纠纷问题。回到我居住的小区,已是三更时分。似乎酒精还在大脑中发酵,心中的兴奋莫名地激荡着我的情绪,我开心地哼着京昆小调,锁好自己那台萨拉・毕加索,准备上楼。昏暗的街灯下,楼门前的台阶旁蜷缩着一个人,冷不丁站起来时,吓了我一跳。

第11节:饭局

秋作家……他嗫嚅道。我定睛一看,是一个年过半百的汉子,穿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短袖衫,手里攥着一大摞杂志样的东西。原来是老爹老娘家的对门邻居,一个下岗老工人,我叫他乔叔的。乔叔,你怎么来了?我惊讶地问,忙打开楼宇门把他让进屋里。乔叔其实年纪并不算大,据他自己说,上世纪70年代末,他参加过那场著名的南疆自卫反击战,那时他是个班长,曾经一个人在山洞里俘获了十二名敌方女兵。按他这段经历推测,如今他绝对不会超过五十岁。不过灯光下的乔叔却满头花白,一脸刀痕一样的皱纹,神情也是颓丧得很,丝毫不像早些年给我们这些小孩子讲述自己在战场上的威武表现时那般飒爽英姿。显然他在为半夜里打搅我而难为情,一口没喝我给他倒的水,搓着手一个劲地道歉。我问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却要守在这楼门前。你家老太太给了我你的电话,我往屋里挂,没有人接,一想你肯定是在外面有应酬。你是大作家,干的都是正经事儿,我这点小事儿,哪好耽搁你,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就在这儿等上了。我琢磨着,你也该回来了。乔叔歉意地说。我差一点脱口而出,哪有什么正经事,我是泡妹妹去了。我热情地问他有什么事,乔叔吞吞吐吐地说了登门找我的缘由。原来,乔叔从原部队回到地方,在一家国营农机厂当了维修工。前年这家农机厂实行改制,被一个个体老板买断,他便下了岗。后来恰逢市里大搞招商引资,一个意大利人投资在玉佛山脚下建设一座大型制药企业,招聘精通机械维护的员工。乔叔因其高超而熟练的维修技术被录用,并被委派为车间负责设备检修的副主任。当时企业正在筹建中,乔叔对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倍加珍惜,整天没日没夜地在工地上滚,还为投产后的设备运转与维护保养提出许多建议。后来上头说,这家定名为欧亚药业的工厂是中外合资,辽安市为了控股,必须达到投资总额的百分之五十一以上,而政府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需要政府与员工同舟共济风险共担。乔叔和那些应聘而来的工人二话没说,倾其所有购买了这家药企的股份。不料今年年初,即将建成的企业发生变故,不知什么原因,意大利人撕毁了合约,欧亚药业变成了国有独资企业。资金链的断裂令计划中的投产被无限期地推迟,筹建期间的工资没能按时领到不说,后来新上任的厂长居然说,员工的股份已经变为风险投资,不能投产则无法产生效益,因而既没有分红和利息,也不能如数返还。数百名药企股东稀里糊涂地被套牢了,一时群情大哗,由一开始的找厂方交涉到后来逐级上访,事情越闹越大。今天乔叔夤夜来访,就是因为他不知从哪里听说,已经调到省里的原市委书记古明帆是我的老师,他们打算到省里讨个说法,想借我的门路找古明帆疏通一下关系,希望能得到省里有关领导接待。

第12节:饭局

乔叔说得很恳切,还一再说,是俺那老娘让他来找我的。我当然不能轻易答应他去找老师帮忙,尽管他打着老娘的旗号。老娘那个人,就看不得平民百姓受委屈,可是她不知道,现在这一类的冤枉官司多着呢,他儿子哪有那份本事去当包青天呢?说到包青天,我想起半年前送老师到省里上任时的情景。新年伊始,古明帆奉调进省,担任省委常委、组织部长。这是一步重要的提升,在省内地市级干部中极为少见。而之所以能走到这一步,当然是与他在市委书记任上的政绩分不开的。在辽安市这五六年,他在城市两个文明建设方面殚精竭虑,勇于开拓,业绩突出,受到上级的充分肯定和市民的普遍赞誉,留下了良好的口碑。头天晚上,他打电话告诉我要离开了,第二天一早我便赶去市委大厦为他送行。在他的办公室里,市委两个副书记仉笑非和林之侠正与他亲切话别。一行人下楼来准备乘车到市委礼堂,那里还有一个简单的欢送会。不料没出大院,便见几百人聚集在门前,打着横幅在上访,而一条横幅上的字便称古书记为古青天,要求他为百姓做主,讨回血汗钱。那伙人便是欧亚药业的职工,他们都把希望寄托在这位青天大老爷身上。记得古明帆叹口气,回头对身边两个副手说:还有这么多事情没办完,古某心里有愧啊!林之侠与仉笑非的表情很不一样,当时我就注意到这一点。林之侠说,这类上访,哪个地方也免不了,古书记不必为此而内疚,主要是我们当部下的工作没做好,善后工作我们会抓紧去做。古明帆点头,吩咐林之侠找机会与这些上访者面对面地接触接触,把底情了解清楚,尽快加以解决。仉笑非笑着接上话头,说:古书记放心吧,欧亚药业当时是我负责的招商项目,出了问题,责任当然得由我来承担,就别给之侠同志添麻烦了。一会儿散会,我亲自与他们对对话,问题不大,群众还是通情达理的,我有这个把握。

第13节:饭局

这就好,这就好。古明帆频频点头。然而青天大老爷走了半年了,两位副书记所说的善后也没有着落。我问乔叔仉书记找他们对话没有?乔叔是上访事件的发起者之一,他愤愤地骂道:对什么话?见面没说上两句,那个大书记便一板脸,教训我们一通,好像我们这些人都是些不务正业胡搅蛮缠的地痞流氓似的。还有那个公安局的狗屁张局长,一脸阶级斗争表情,恨不得一下子把咱们都抓进局子里。这伙当官的,根本不拿咱老百姓当人看哪!我摇头,如果说仉笑非其他方面的不是,我不敢辩解,但他是个很随和的领导干部,我不止一次看他到基层访贫问苦,那份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样子,令我这样轻易不喜欢作秀的人都为之感动,他绝不是那种高高在上、动辄训人的官僚。本来是我们掏自己的腰包帮政府建厂,讲好了利益共享,可现在政府翻脸不认账,不但一点利益没有,连咱的老本都搭进去了,哪有这个道理?乔叔说着,声音又高了,都是些平头百姓,攒这么点棺材本容易吗?仉书记说什么利益均沾,风险也要共担,投资失败,建厂受挫,政府和百姓要在一条船上,一同分担损失!咱小小老百姓,哪来这么高的觉悟,拿自己的钱替政府决策失误埋单?再说了,有好处时,当官的捞得连裤裆里都是票子,现在亏本了,却让老百姓扛着,婊子他们玩了,顶缸的却是和尚,谁能接受得了啊?!我被他的粗话逗笑了。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仉大书记这番说教显然难以服众,如果是我,可能也会反感。看看时间不早了,我答应替他们这些投资人在仉笑非面前说说话,但力劝他不要上省里去,因为这些事即使找到省里,最后也还得地方解决,何况古书记虽然到省里做官了,管的却不是这一类经济纠纷问题。乔叔听得半信半疑,但想想我的话似乎也在理儿,最后还是千恩万谢地告辞而去。4这四格格是在与年柏留一起赴饭局时他带去的,对外介绍说是他的外甥女,天知道是不是冒牌货,不过好像与我特有缘,那天在酒桌上,她几乎一直与我套近乎,而且酒量特好,头一杯就一口闷下去,那可是足足二两的剑南春!当时就把我吓得直打嗝。

第14节:饭局

送走乔叔,已是半夜时分,可我却毫无睡意,打开电脑,一串小企鹅叽叽响着闪个不停,我逐个看了看留言,大都是些插科打诨的主儿,便没加理睬,但是四格格也在上面,而且让我上网后给她回话。不过此刻我却顾不得什么格格了,转到博客上想写点东西。好多天没上来了,今天晚上特别有一种写东西的冲动。真得感谢发明博客这位先哲,他使全世界在一夜间多出了数以千万计的文人作家,似乎只要认识几个字,哪怕驴唇不对马嘴,哪怕前言不搭后语,都可以在这里圆一圆自己的写作梦。随着网络技术的突飞猛进,博客也从精英人物的典雅小筑屈尊为草根阶层的大众秀场,上至大国总统如普京、布什、内贾德,下到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流,都有了自己的网络空间,甚至白天沿街乞讨的丐帮,晚上摇身一变也可以成为虚拟世界的王子。现在与人交流,如果被问及博客地址而回答no,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我的博客创办时间并不算早,记得很清楚,那是京剧花旦与我去街道办事处领了那本绿色的赎身证回来后,郁闷无处排解,便在新浪网注册了这个博客,当时起的名字叫女人不是东西,盖因心火难抑,借机发泄而已。不料第二天,新浪网管中心发函称这个名字有辱斯文,且涉嫌污辱女性,加之一夜过去,对离婚一事已看得很淡,便老老实实地遵从网管教诲,改了现在这个名字--秋已暮,夜未央,天欲寒。九个字仿如谜面,扣了我的名字。一年多时间,我的博客点击率直线上升,现在已经突破五百万大关,在辽安市的博友里算是佼佼者了。这不,前天网管还主动来联系,称要在我的博客上刊发首页广告,答应给一定报酬,这等送上门的好事,我当然不会拒绝的。今晚想写什么呢?脑子里头绪万千,一时却难以下笔。司小吟的形象一再在眼前浮现,说心里话,我就是想写写她。可是,只是见了一面,交谈不过数语,又有什么可写的呢?似乎以往的灵气这一刻都沉入了梦乡,那些连珠妙语一句也想不起来。这种情形在我以往的写作经历中是很少有的,说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忽然,一个网络歌手唱过的歌涌上我的脑海,那是新浪网上的博友海凝依依创作的《亲爱的我在梦中等着你》:

第15节:饭局

辗转反侧的夜里,思念像花瓣雨将我侵袭。等你亲切的话语,浅浅一笑的甜蜜,难以入梦的孤寂,想你一遍遍重复回忆。很想对你说在乎你,那刻骨铭心的爱意。亲爱的在梦中我等着你,等着你翩翩飞到花丛里。真正的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一辈子相拥相依。亲爱的在梦中我等着你,等着你为我弹奏心的乐曲。真正的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一辈子醉在梦里,永远不醒……我突然意识到,眼下纵有千言万语,也不如这首歌更能令我陶醉,权且用它来代表我的情愫吧!虽然有些单相思。至于算不算偷窃,顾不得了。我把这首歌的视频贴在了自己的博客上,想想意犹未尽,又加了两句:一个如梦如诗的夜晚。一个如仙如幻的阿佤女孩儿。稍稍有些遗憾的是,今晚没能留下司小吟的倩影,不然这篇博文肯定会引来新一轮点击狂潮。做完这些,我这才想起还没给四格格回复呢,点开一看,那傻丫头还在上面,不知与谁聊得正欢。我送上一个笑脸。很快她就回了,肉麻得很:帅哥,跑哪儿去了?这么长时间不露面!帅哥我可不敢当,自己的尊容虽说算不上惨不忍睹,用少男少女们的话说,长得多少也有点含蓄,不过现在只要不缺鼻子不少眼的都可以冠以帅哥美女的名号,连丑星都大行其道了,所以我对自己的形象也就多了几分自信。怎么了?格格想下嫁,急着招驸马呀?本人一米七六,硕士毕业,出有车入有居,美元英镑卢布里拉铺满床,典型的钻石王老五,虽说是二手货,还是很有竞争力的吧?啊呸!别土老冒了,现在谁还玩什么美元英镑呀,本姑娘手里清一色欧元,一比十五的euro。与这位辣格格拌嘴,我从来不曾占过上风。我自惭形秽,忙改口问她找我有什么事。她说几个女伴要上大辽河漂流,想用我的车。

第16节:饭局

没问题呀,别说用车,就是用人,哥哥我也是义不容辞的。我发了一个坏笑的符号。别想好事儿。当然要用你这个劳动力了。她装作没听出我话里的荤味儿,现成的司机兼保镖兼长工,还不收费,哪个傻瓜会不用?不过你也别委屈,我那几个姐妹个个美若天仙,养眼得很,和本姑娘不相上下,你至少可以一饱眼福啦!我的天!不和你比,我还抱点希望;拿你做标尺,那只能是芙蓉姐姐一类的吧?要是比你还丑,那还让哥哥我活不活了?你要死哦?四格格送来一个榔头敲脑袋的符号,表示自己的愤怒,旋又笑靥一绽,说:定下来了,周六上午七点走,你来接我,吃的用的我带着。哪用妹妹你破费哟,权当哥哥花个买春钱罢了。--你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找我呀?她不怀好意地回道:知道你成天泡在花柳丛里,不想坏了你的好事呗。我这个人很大公无私的,一向替别人着想。接着说了实话:今天你再不回复,我就要给你打电话了。下线后躺在床上,想想跟这妞儿出去散散心也不是件坏事,只是至今还不知道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心里有些不爽。这四格格是在与年柏留一起赴饭局时他带去的,对外介绍说是他的外甥女。天知道是不是冒牌货,不过好像与我特有缘,那天在酒桌上,她几乎一直与我套近乎,而且酒量特好,头一杯就一口闷下去,那可是足足二两的剑南春!当时就把我吓得直打嗝。她告诉我,自己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看电影看剧,中学时也学过写诗,但一首也没发表,后来就死心了,不过至今都对文人由衷崇拜。问她名字,她说就叫我格格吧,俺家早些年本来也是大户,舅舅这年姓就是从满族老姓化来的,如果不是大清朝垮台早,本格格可是名正言顺的公主哩。这么似真似假的一番话,的确唬得我肃然起敬。后来她给我发过几次短信,我也礼貌性地回复。起初发的都是一些问候祝福或无伤大雅的搞笑段子,渐渐地便偶尔发一条带点粉红色的,我却不敢如法炮制,主要是怕五哥知道了骂我,更是因为不清楚她的底数,倘若人家已经名花有主,胡乱回复那种段子,一旦被名花的主人得悉,不是自找无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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