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血》第4/20页


“你不是说那不是郭德昌吗?”

听我这样说,她立即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我:“我……不知道,如果不是德昌,为什么会长得和他一模一样?我……”她说不下去了,看得出她心里很乱。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终于等到医生叫秀娥的名字,她对我点点头,便进去了,手里紧紧地握着那个装着她粪便的小玻璃瓶子。我坐在走道里等她的时候,给江阔天打了个电话,问他有什么新的线索没有。

“有。”江阔天说。我等了一阵,可是他一直在沉默,这让我有点恼火:“你是不是不想告诉我?”

“不是,”他终于说话了,“最后两双脚印的检验结果出来了。”

“哦?”

“男的是你,女的,”他停顿一下,“是秀娥。秀娥?我惊讶不已,旋即又释然:“也许是她去探望郭德昌的时候留下的?”那边的声音仿佛有点抑郁:“不是,根据现场分析,秀娥的脚印,应该是在凌晨一到两点之间留下的,但是她的口供却说,她当夜10点多钟就已经睡了。“我的心骤然沉重起来:“没有弄错?”

“没有。”我看看走道尽头的诊室,那里站满了等待看病的人,病恹恹的秀娥,正在里面接受医生的检查。难道这样一个秀娥,竟然会和郭德昌的死有关?“还有其他情况吗?”我问。“没有了,哦对了,那把匕首的主人已经找出来了,是个惯偷,我们的人已经去找他了,”他说,“沈浩没事吧?”

“没事。”我挂了电话。我将身子往后一靠,顾不得墙壁多么肮脏。我多么希望,秀娥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因为我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或者说任何迹象,可以表明秀娥会与郭德昌的死联系起来。如果要给她下一个定义,那么最好的词应该是――卑怯。是的,秀娥就是这么一个人,她的眼光总是怯生生的。

“东方。”又是那个怯生生的声音,秀娥不安地站在我眼前,将我从沉思中唤醒。我仔细地看着她,她的表情也是怯生生的,现在被我这样一看,更加增添了惶恐和不安――这是不是她心虚的表现?但是她平常也是这样一副表情,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东方,”她紧张地看看我,我的审视被她察觉了,她眼光闪动,慌乱地道,“医生要我去化验,如果你没空,不用陪我了。”我赶紧收起目光,仍旧陪着她做完了化验。化验的结果,她的腹部大量出血,必须住院治疗,并且要输血。我没想到她病得这么严重,她也吓了一跳,原本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帮她办理好住院手续,安顿好后,我才离开。

急诊病房里,仍旧只有庄弱貂和沈浩两个人,沈浩没有知觉。我进去的时候,庄弱貂正在看病历,我咳嗽一声,她这才发觉我来了,抬起头来,从口罩后露出一个微笑。我本来想要和她说的话,被她的微笑融化了,吐出来变得不太连贯:“庄…..庄…….庄小姐!”说完这一句,我已经满头大汗,再也不敢说话了。我这是怎么了?我在心里暗暗甩了自己一个耳光――真是没出息。但是庄弱貂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她令我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又害怕靠近。自成年以来,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这样吸引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庄弱貂被我的窘态逗笑了,眼角弯得象一弯月牙,盈盈发亮地看着我,光线在那眼睛里,仿佛会跳舞,具有别样的生命力。她的笑声让我不那么紧张,终于可以正常说话了。
“你什么时候下班?”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哪有这么直接问人家的?看她的气质,是那种很乖的女孩,多半不会接受一个陌生人的邀请。她的眼睛仍旧是弯弯的:“还有半个小时,你呢?”“我随时――我是自由职业者。”

“哦,那我们可以一起走。”她说得非常坦然,一点也不扭捏,让我刮目相看。

“好,我在外面等你。”我喜出望外。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了,庄弱貂出现在医院门口时,已经换了一副装扮。她终于摘下口罩,露出了面容。
我果然没有猜错,她的确很漂亮,但是不是都市中那种流行的美。她的皮肤非常细腻健康,带点微微的黑色,有点象山地人的肌肤。那张脸是天然的,没有任何化妆品的痕迹,也没有任何一点瑕疵,五官精巧而细致,凑在一起,整个脸盘都象银币一般,闪着异样的光彩。那身绿色的裙子,给她带来一丝山野气息,加上她富有弹性的步调和柔韧的腰肢,使她看起来简直象个来自山林的小妖女。

“你身体很好啊。”我不由自主地说。她奇怪地看我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微笑一下,没有回答。我怎么不知道?你这样青春健美、朝气蓬勃,一看就充满了活力。“庄小姐,你家住哪里?”“叫我貂儿吧,他们都这样叫我。”“貂儿?貂儿,貂儿,很好听的名字――为什么取这样的名字?”

“貂是一种很仁慈的动物,当它在雪地里看见有人快冻僵时,便会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将那人温暖过来。很多猎人就利用貂的仁慈,来捕捉貂。貂虽然知道那个倒下的人有可能是猎人,但是还是无法抗拒自己仁慈的天性,依旧跑过去救人。”她说着,望着我,“你说貂是不是很傻?”

我摇摇头,她的故事让我动容:“不是貂傻,是人太残忍。”她抿嘴一笑:“妈妈希望我象貂一样仁慈,所以给我取了一个这样的名字。”原来如此。我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她,我就觉得心情愉快。夜幕微垂,貂儿在我身边,话渐渐多了起来,呱呱叽叽说个不休,我用心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我们都走得很慢,刻意放慢脚步,慢慢地走。从来没有一个黄昏,有这么美好。



三. 又死了一个

原来貂儿就住在我家附近的那片小区里,我暗暗欣喜――近水楼台,以后要找她就更方便了。貂儿就象孩子一样单纯,比现在很多中学生都要单纯,她仍旧遵循着很久以前那种古老的道德,仿佛没有被这个世界污染过,一路走来,所有的乞丐都被她施舍了硬币。

“他们也许是骗子。”我说。她笑了笑:“也许不是。”她仍旧继续在施舍她的钱财,我没有阻止她。我想起她所说的貂的故事,到底是她太傻、还是别人都太冷漠?
我喜欢这样的貂儿。

在她施舍硬币的过程中,我发现一个不寻常的现象。我们走的这条路,靠近城市中心,属于繁华地带,平常都有很多乞丐在这一带行乞,他们身体各部位有着残疾,肮脏不堪,有时候人们会为了结束他们的纠缠而扔给他们一两枚小钱。那些乞丐,残疾程度都非常严重,基本上都是坐在地上,仰视着来往的众人。但是现在,我和貂儿走了这么久,却只见五六个健康的乞丐出现,那些残疾的,仿佛都罢工了一般,消失在他们平常的地盘。

“怎么了?”貂儿注意到了我的疑惑。我说了出来,她笑了笑:“那不是很好吗?也许他们的病都好了。”我苦笑一下,没有再说。她太单纯,总是希望事情能够有美好的结局,可是我知道,那样严重的残疾,一个乞丐,是绝没有钱来治疗的。我叹了一口气。

手机铃声响起,是江阔天打来的。

“什么事。”

“发现了一点线索,你能来吗?”他在那边报了一个地址名,那是在我住的小区附近的一条巷子。好。”

挂了电话,我歉意地正要对貂儿说什么,她已经顽皮地笑了笑:“你要工作去了?我自己回去好了。”说完她对我摇摇手表示告别,迈着她特有的弹性步伐,朝前走去。
我看了她一小会,便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一路上没有堵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在那条小巷门口,我才一下车,便嗅到了那种芳香。香味很淡,一丝丝漂浮在空气中。巷子口停着几辆警车,一些警察正在紧张的忙碌着,几只雄壮的狼犬兴奋地跳跃着,不时发出雄壮的叫声。江阔天远远看见我,朝我招了招手。“发现了什么?”我走过去,一只警犬在我身边擦身而过。

“暂时没有,”他摇摇头,“指纹库里没有凶手的指纹,我们先调几头警犬来试试。”用警犬是个好主意,这起案子最重要的线索就是这种独特的芬芳,这种芳香,连我这么嗅觉不灵敏的人,闻过一次也无法忘记,何况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警犬?这几只警犬毛色油亮,身材高大威猛,据说是经验丰富的功勋犬。它们在附近走来走去,鼻子不断朝空气中翕动,时不时从喉咙深处爆发出一阵阵的呜咽,同时猛然朝上一窜,似乎要捕捉高空中的什么东西。它们的脖子上套着结实的皮项圈,每当它们朝上窜动,项圈便自动收紧,将它们勒了回来,这让它们愈发烦躁不安。

“它们的表现很奇怪。”训导员一边使劲拉着它们,一边告诉我们。功勋犬都是警犬中的精英分子,身经百战,早就锻炼了一副钢铁神经,遇事冷静沉着,从来不会因为任何情况而惊慌失措。而这几只功勋犬的表现,十分反常,让训导员感到很奇怪。我注意地看了看警犬们,不知道它们这样反常的举止,是不是和空气中的香味有关?

正思索间,一头警犬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宛如狼嚎,穿越城市中浮满灰尘的黄昏,传到很远的地方。其他几头警犬被它这么一叫,也跟着叫了起来。
月亮已经出来了,夜色渐深,野性渐露的警犬们,将铁链拉得铮铮做响,仿佛随时要脱缰而去。训导员们用两只手全力以赴,也无法控制这些狼的后代,被它们拖着,朝夜色苍茫的小巷深处狂奔而去。我和江阔天互相看了看,也放腿追了上去。小巷十分狭窄,警车无法进入,除了几名司机留守原地外,一起来的警员全都跑了起来。月色下,人和狗发出不同的喊声,惊扰了这个黄昏的安宁。

跑了不知多远,警犬们在一栋楼房前停了下来,原地跳跃着,向训导员们呜呜示意。我们跟在他们身后,远远的,还没有靠近这栋楼房,便感觉香味突然变得浓烈起来。越靠近楼房,香味便越是浓烈。我心中忽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随着香味的愈演愈烈,这种预感也越发强烈,但是我无法说出那是什么。

我们默默上楼,停留在三楼的一户人家前,香味就是从这里发出。这户人家房门打开,没有开灯,屋内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只依稀望见一些家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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