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木彬光作品集》第26/27页


"佐和子的证言说她曾见父亲打过电话.但是听电话的人,到底是谁呢?只有柳君和高木彬光两个人.柳君告诉高木说我父亲打来了电话,高木君难以判断是真是假,当然会错认为真的是我父亲打给他的电话.但是,打电话的人不是我父亲,而是另外一个人,是柳君的同案犯.我要把这个同案犯拉出来给诸位看看."
麟太郎气喘吁吁,极度兴奋,话也象是自言自语.
"佐和子的话,我是不能相信的.从她最后说的一段活就可以看出问题.她说:'女人有豁出命来也要保守的秘密.昨天晚上的事情也好,真正凶手的名子也好,都不会从我的嘴里说出去的.'"她是知道真正凶手是谁的,但她不肯说出来.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真正的凶手,是她所爱的人.对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哥哥和祖母的人,她竟然不肯说出他的名字,而为他保守秘密.对一个女人来说,能支配她如此行事的东西,只能是爱情的力量.
"但是,她知道他们的爱情不会开花结果.因此,她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并且让那个真正凶手和她双双死去.她想使在人世间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至少在人世间绪出某种果实.这就是她想枪杀柳君的动机.
"她惧怕她恬在人世的期间再次受到调查,致使自己坚守的秘密终至暴露出来.我从理论上能够证明她的证言是假的,她那天晚上看见的打电话的人不是我父亲,完全是另外―个人.但是,为了她所爱的男人,她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她本想用谎言袒护这个坏蛋免被押上绞刑架,结果却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作代价."
这时他好象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自言自语般地喋喋不体,完全为他自己的理论而自我陶醉了.
片刻之后他如梦初醒般地继续说道:"吉野先生,贤吉就在对过的房间里,请你把他叫来.他是这个问题的关键人物.".果然叫我猜中了,他手里的最后一张王睥,正是他心目中认为的我的同犯――千鹤井贤吉.
死―般的沉默持续了好几分钟.麟太郎自呜得意的微笑,石狩检察官充满忧虑的表情,象电影里的特写镜头―般,深深印在我的眼底.
房门再次被打开,吉野警部补把贤占叫来了.贤吉蜡黄的脸色带着苍白,简直象是一个死人.
"贤吉.在检察官和警部补二位先生的面前;你再把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一遍!"我们听了麟太郎的话,不禁为之屏息;这时,贤吉血泪控诉般地人声喊道:"就是他,他杀了我父亲;把我母亲监禁了起来.又逼疯了我姐姐!我姐蛆在发疯以前把情况全告诉我了.但我却没有任何办法.
"他利用柳先生来到我家的机会,又杀害了了解他的底细的叔父、洋二郎和祖母,想把罪名栽到柳先生身上.他方才抓住我,叫我否定我的证言.
"他还威胁我,叫我承认向海滨旅馆打电话的是我.她知道电话的内容,大概他在什么地方偷听了电话.他还威胁我说,我若不照他的话说就要我的命,并将我姐姐弄死.我非常害怕,于是回答说照他的话说.可是,实际上真正的凶手是他……"贤吉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麟太郎的胸部.他那快要咬出血来的唇角急促地喘着气,胸口那里急遽地―起一伏.
麟太郎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来.
"贤吉,你……你……"
我们若是不在场的话,他大概会扑上前去致贤吉于死地.但就在这个时候,贤吉的样子渐渐地显得有点不对劲儿起来,他那快要咬出血来的唇角急促地喘着气,胸口那里一起一伏,嘴唇的一角淌出鲜血,颇着苍白的面颊落在白色的衬衣上.他那瘦小的身体,终于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然而他的右手仍然指着麟太郎的胸部.
石狩检察官离开座位,抱起贤吉.
"中毒……"
他一边说着这短短的两个字,一边将锐利的目光投向吉野警部补.吉野立即站起身来.
"千鹤井麟太郎,作为千鹤井家谋杀案的凶手你被捕了."
麟太郎好象瘫丁一般地坐了下来,抱抱双臂,闭上了眼睛.他好象意识到自己的失败,但还是强打着精神,端起手边的茶碗一饮而尽.
尽管吉野警部补说他已被捕,但他却站不起身来,膝盖和手痉挛不止.
他呼吸急促,双眼紧闹,右手紧紧地抓住桌布.身子渐渐歪斜,脸色苍白,手拽着桌布,身子离开椅子滚落在地板上面.
我们三人感慨无量地看着他的尸体.他这是自食其果.
吉野警部补捡起掉在麟太郎脚边的一个纸包,用鼻子稍稍闻了一下,交给了石特检察官.
"是氰化钾……"
这几乎是他们二人同时说出的.
"千鹤井家的谋杀事件至此结束了.吉野君,由于一时的疏忽大意,没能将罪犯交到你手里,实属遗憾.不过,这样的人迟早要进精神病院的."
"即便我们逮捕丁他,能否将他送上绞刑架还是有疑问呢!他只依靠他自己的力量.当他意识到自己的理论崩溃的时候,只好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当他对自己的力量失去信心的时候,他也就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那么,贤吉是怎么死的呢?"
"大概是有人害怕贤吉后来说出事实的真相,所以在吃午饭的时候下了一两个小时以后发生效力的毒药.真是阴险可怕的人!这样的坏人,在我的漫长的检察官的生涯中,还是第一次遇到.名门的后裔,会出现我们想象不到的可怕人物啊!"
我们静静地站在两具尸体面前.这时,仿佛是因为胜利而发出的千鹤井绯纱子的哈哈大笑声,伴随着远雷的轰鸣声传到了我们耳中.那笑声宛似为这次千鹤井家的谋杀事件吹奏的结果曲,久久地回荡在我们的耳际……
十二、千鹤井家的崩溃石狩弘之的手记柳光―的手记至此结束了.他在千鹤井家谋杀事件结束后的第三天,将这份手记交给了我.当天夜里我通宵未睡,一口气看完了它.因为有两三个问题我要问问他,所以第二天下午一上班,我就离开检察署到千鹤井家拜访他.他计划在千鹤井一家的葬礼结束以前,仍然继续住在千鹤井家.
那天,低垂的乌云笼罩着山脉和海洋.周围的空气纹丝不动,我的脸上和手上,感到暖融融的,好象马上就要下雨的样子.秋天就要来到了,避暑的客人也快要告别这里的海水浴场,这里不久又将恢复寂寞渔村的面貌.我的脚步也象庇垂乌云般的沉重.我来到千鹤井家的门口说明来意后,一身就见柳君前来相迎.
"石狩先生,你来得太好啦,请进!"
柳君满面愁容.我一边脱鞋一边问道:"听说绯纱子小姐的情况不太好?"
"是的,从前天晚上起病情急剧恶化,山本先生也很担心,恐怕不久人世了."柳君的眼神里,充满难以言状的忧虑.
"那么.让我先看望看望绯纱子小姐吧."
我们走上二楼,轻轻地推开了排纱子的房门,绯纱子安详地睡在家上.但是,这两三天的工夫,她的颇面变得异常难看,简直证人认不出来了.她双眼凹陷,面颊消瘦,长长的睫毛令人心酸.她呼吸急促,虚汗浸湿了双鬓.我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轻轻地擦拭她的前额.尽管绯纱子的母亲千鹤井香代子度过了十年监禁生活,她们母子的年龄相差30岁,此时此地,使我感到香代子的面影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柳君,今天我取掉检窘官的头衔,作为一个普通的人,令尊的好友石狩弘之和你进行一次交谈,希望得到你的理解."
他注视着我的眼睛频频点头.
"石狩先生,解开了千鹤井家埋藏至今的秘密,我的工作已经结束.得到您胜似父母的照顾,非常感谢!对您我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事情."
"是吗?那太好了.我看了你的手记很受感动.这份手记表达了超越文字以外的内容.你没有丝毫的虚伪之处,我觉得你的写法很正确.但是,有些地方有省略之处.我很想知道你省略部分的真实情况.
"首先,我想和你两个人再作一次密室实验.般若能面、气球和绳子,我都准备好了.对不起,柳君,你去实验室给这个气球充上氢气好吗?"
他望着我的脸沉默了一身儿,随即接过气球,开门慢慢走了出去.
我仍然站在那里注视着绯纱子的睡脸.不知不觉之间,我的双眼淌下了泪水."石狩先生,准备好了,我们去吧."
我跟在他的后面走出房间.我们走进邻室,他和上次一样将般若的一个犄角插进钥匙孔,接着想将套枉另一个犄角上的绳子放在窗子外边.
"等一等,柳君,请你将绳子从隔壁房间最近的那扇窗户引向窗外."
他听了我这话,身子一哆嗦,回过头来看了看我,但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照我的意见做了.气球拉着绳子高高地飘扬在上空.
"石狩先生,一切准备停当,我到三楼去拉绳子,你在这里看着."
也许是我神经过敏,我觉得他说话有气无力.
"等一下,我也一块儿去."
我们俩一起走出房间,他小心地将房门关上,想上楼梯到三楼去.我按住他的肩膀说道:"柳君,不要上楼,我们到绯纱子小姐的房间里去."
他默不作声地听从了我.当我们来到绯纱子的床前时,我不慌不忙地说道;"柳君,当我问到第一次谋杀时女鬼手里是拿着什么东西出来的时候,你的表情可有点不大自然.当时我曾对吉野君他们说过'女鬼般若是拿着什么东西出来的呢?'这样的话,你听到了吧?这在你的手记里边是有记载的.可是,当时你好象没有听懂我说话的意思.现在我说给你听吧.女鬼确实是拿着小道具出来的.亳无疑问,这个小道具是在谋杀中使用过的.
"在能乐和歌舞伎的演出中,女鬼手里一定拿着击钟槌出宋.你知道击钟槌吗?就是敲钟,钲等用的丁字形的木槌.女鬼在这次谋杀中出现的时候,也不会忘记拿着这种击钟槌的.就是说,凶手巧妙地利用了击钟槌.然而,他用的不是真正的击钟槌.而是一种代用品.你看,在这个房间的墙上不是挂着一登山用的冰镐吗?正好它也是丁字形的.而在这次谋杀案件中,它变成了一种小道具."
我不慌不忙地指给他墙上挂着的冰镐.他回过头来一看.脸色突然变得我从未见过的那样苍白.
"请你取下那个冰镐,打开窗户,用冰镐将拴在气球上的绳子拉过来.你拉呀,对,就这样拉.绳子帔气球带出了宙外.你再用冰镐敲一敲旋转窗.窗子关上了吧?好啦,把冰镐挂回墙上吧.我们去看看旁边房间助门锁上了没有."
他完全象机器人一般照我的话行动.我先走出房间,推了推隔壁的房门,怎幺也推不开.门确实从里边锁上了.我看了看他微笑着说道:"柳君,这个特技根精彩.你的绝对不变的物理法则,在女鬼的妖术面前也不灵了.密室构成的理论,也出现了疵漏."
柳君的身体,象发疟子般的哆哆嗦嗦打战.
"你断定凶手是麟太郎的唯一理由,是只有三楼的人才能做成这个密室.而且只有麟太郎一个人身在三楼.但是,刚才的实验证明,在现场旁边的房间里也能够做成这个密室.那么,拉绳子的人到底是谁呢,柳君,我们再到那间空屋子里去看看吧."我们走进放钢琴的那间空屋子.我在颓丧至极的柳君面前,翻开他的手记说道:"柳君,你是这样写的:'我拿起信函走出室外……微品又到贤吉的屋子里呆了大约5分钟就出来了.'这里有精采的省略.你写的全是真的,没有虚假.你没写'接过信函',而是写的'拿起信函',这很真实.但是,在那5分钟的时间里的行动,却只字来提.
"对第二个惨剧的说明也是这样.你是这样写的:'将高木彬光的话小声告诉了他.'但是你告诉他的内容,却只字末提.
"另外,高木君对洋二郎叮嘱了什么呢?高木君说:'除我和柳君以外,不论是谁说什么话,你都不能相信.'能够使洋二郎比约定的时间早一个小时到亭子那里去的人,除了你没有别人.他在亭子那里千什么了呢?你是这样写的:'我立即跑出餐厅来到院子里向亭子那边张望.'但是,在亭子那里干了什么,你又省略了……至于将手表的时针拨到需要的时间,然后在岩石上敲一敲使表停住不走,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事情."还有一点……第三个惨剧的记事中你这样写道;'给她盖上毛毯,大约过了10分钟以后,我就下楼去了.'那么,在这大约10分钟里,你在二楼干什么呢?还有,你在手记里写道:'当我离开实验室的时候,有二个窗户我没能关上.'是因为窗户的划头坏了而没能关上呢?还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没能关上呢?
"你一直没有说瞎话,这从你回答我们的问话中也看得出来.当吉野君问你8点20分和9点20分,第一个惨剧的现场有没有什么两样时,你是这样回答的:'我出来的时侯,通风口的旋转窗是开着的,而在发现尸体的时候,却是关着的.另外,我出来的时候,地板上没有般若能面.'"
"事实正象你说的那样.柳君,般若能面确实没有掉在地板上可是能面放在哪里,你却没有谈到.那时候,能面的一个犄角插在门钥匙把上的孔里,整个能面倒悬在空中来着吧?
"对你的正确而简洁的妙笔,我不得不表示敬佩.你的这种笔法,恐怕是从******女士的杰作《****》中学来的吧?
"但是,柳君,你可不能过分相信自己的力量呀!最早指出这次事件的凶手,就是解开了这次事件之谜的是柳君自己的人――高木彬光君.
"你的手记中,有一个地方是致命的失策.
"就是关于洋二郎去海滨旅馆拜访高木君时的记事,你是这样写的:'他(高木)用速记文字写了:凶手是千鹤井洋二郎.'但是,在这前后高木君并没有将这几个速记文字念给你听.这就充分说明了你是具有速记文字的知识的.这就是你失败的地方."麟太郎说你指使贤吉和你一同犯罪,是正确的.你为了制造你不在杀人现场的证明,指使贤吉向海滨旅馆打了电话.这当然没有什幺困难.进入青春期声带发生变化的孩子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象大人的声音.两人没见过面,又是在电话里说话,当然不容易听出破绽.是你用速记文字写出了电话的内容交给贤吉,贤吉在电话里照看念的."不是偷听电话将电话内容速记下来的,而是在电话里念了速记的内容."不过,那份速记文字不知怎的掉在了楼梯上,这对你可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一个才14岁的孩子时事情的轻重不甚理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你看到那份速写文字落到了高木君的手里,一定感到愕然吧?但是,这份东西没有落到警察手中,对你来说,可能还看到一线光明.深知高水君性格的你,表面上故意叫他将速记文字交给警察,实际上是促使他采取相反的行动.高水君果然是按照你心中希望的那样行动的,你因而担就放心了吧?但是,高木君却特别认真.他在没有说明事实真相的情况下,去访问了警察署的朋友,请朋友检查了速记文字纸片上的指纹.你所怕的大概也是这个吧?恐怕是你在杀人的时候戴着手套行动,而在写字的时候摘下了手套吧?"当高木君发现这张纸片上的指纹,和你留在旅馆的威士忌酒杯上的指纹一样的时候,不禁为之愕然.而且,更使他感到意外的是纸片上还有贤吉的指纹.
"在你的手记里,把高木君描写得简直象是一个大笨蛋.我看这需要修改一下.人无完人,―人在任何情况下都可能犯错误.就说你吧,耍不是你自己把你的行动逐一地记录下来的话,恐怕这一案件的侦破也不会如此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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