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馆幽话全集zei8.com》第82/87页
那老者回礼时一双混沌老眼便在青奴身上转来转去,青奴心中不喜,碍于夫君脸面,也不好如何,任由夫郎引到身畔坐定,闲话家常。
言语之间青奴才知那叔父本在益州为官,不料宦海沉浮,因错判冤案,被朝廷派下的御史革职查办,此番进京便是带了银钱珠宝前去疏通打点,希望可以官复原职。不料吏部的人却不好说话,此事就此没了结果,正好碰到夫君回京述职,于是顺便来这萧关散心。
青奴听得堂上言语,只觉这叔父满腹的世俗油滑,行这贿赂手段更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想蒙郎少年之时便温文尔雅,此时又如斯稳重内敛,与那猥琐老者没半点相像,若非蒙郎亲口所言,只怕她也不信。
不久家仆已准备停当晚膳,蒙刺史起身邀约叔父入席,青奴自然起身尾随夫郎身后,见夫郎气派大方,谦恭得体,越发觉得为爱郎放弃千年修为换得人间百年相伴甚是值得。
只是席间闲谈之时,青奴觉着那叔父的眼神始终在自己身上逡巡,颇为无礼,毕竟是家中至亲,又是客人,也不好给他难堪,唯有移开眼神,少有接触。何况经历这许多波折方才和爱郎成就良缘,眼中也看不到其他。
晚宴之后,众人小聚片刻,也就各自回房歇息。
青奴坐在妆台前卸下发髻之上的花簪步摇,看着镜中颇为陌生的神态容颜,虽然心愿得偿,但凭空大了好几岁,难免有些失落,却见夫郎面露温存立于身后,于是微笑转过头去。
“别动。”蒙刺史轻轻扳住青奴的肩膀,伸手至青奴耳畔摘下一只耳环,轻轻放在妆案上,顺手摘下另一只,“夫人在看什么看得入神?”
青奴轻抚面颊叹了口气,“我在看自己比上次见你之时老了多少。”
蒙刺史伸手环在青奴腰间,自身后拥住青奴,面颊贴在青奴光洁如昔的粉面上,低声言道:“才不过十数天时间,夫人怎会老去?为夫心中,夫人永远都是如此仪态万千国色天香。倘若夫人真老了,那为夫自然也垂垂老矣……”言语百般温存。
青奴靠在夫郎胸前,伸手捋了捋夫郎的三须美髯,“我是说,和我们初见之时相比,似乎都不太一样了。”
蒙刺史笑道:“这世上凡人哪有不老的?夫人今天怎么这般感慨?”
青奴抬眼看着眼前的夫郎,沉默许久问道:“那夫君可还记得初见我时的情形?”
第二十九章 凶顽
蒙刺史叹了口气,“自然记得,自与夫人成婚以来,便始终觉得自己很有福气,可以娶到这样秀外慧中的好夫人。”而后脸上浮起几丝坏笑,“要是夫人可以早些为我蒙家生下一男半女,后继香火,此生也就别无牵挂了。”说罢伸臂将青奴抱了起来。
青奴满面通红,依稀记得往日在终南山中与爱郎的恩爱缠绵。好不容易得来人身,为爱郎生儿育女也是份内之事,日后双双老矣,也可看到子孙相传。
一番云雨之后,蒙刺史搂着青奴怡然入梦,青奴俯在爱郎胸口,听着爱郎心跳,却难以入睡。
床前的翠纱宫灯光线暗哑,把熟睡的蒙刺史的脸映得也是一片怡人的幽暗,刚才的欢爱历历在目,青奴心里却泛起一丝不可名状的害怕,真要说是什么缘由,却又说不上来,只是下意识地抱紧夫郎,生怕一松手,眼前一切又成空,迷迷糊糊之间入梦,却也不安宁。
第二天天明,蒙刺史闻得鸡啼便起身,循例要去衙门处理公务。青奴也无心睡眠,着丫鬟打水梳洗,陪夫郎用过早点之后,蒙刺史离家去了衙门,青奴却有些百无聊赖,便在花园稍坐了片刻。
忽然间,身后有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青奴吃了惊吓,忙站起身来转过头去,却见昨日里见过的那位叔父站在身后,笑容颇为古怪,“老夫见侄媳肩上粘了些灰尘,便顺手拍了去,可是惊到侄媳了?”
青奴虽心中不快,碍于长辈的身份也不好翻脸,只是开口答道:“那倒没有。不知叔父用过早膳没有,侄媳也好着人置办。”
那老者只是干笑两声,“不急不急,往昔总听人说侄儿娶的这房夫人温柔贤淑持家有道,老早就想来见上一见。昨日里匆匆忙忙,都没时间好好闲话家常,今日大有闲暇,不如坐下来好好聊聊。”
青奴虽觉不妥,也不好回绝,唯有扬声呼唤丫鬟前来备下酒菜伺候,这样多一个人在,总不至于显得尴尬。
席间那老者东拉西扯,尽是不着边际的言语。青奴硬着头皮在一旁听着,不时虚应一两声,心中大为烦躁。
忽然间听那老者笑问:“昨日里见得侄媳,总觉得颇为面善,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我听家里人说过侄媳娘家姓祝,不知道闺名为何?”
青奴听得这番言语,脸色一变,此人虽是自家叔父,到底男女有别,哪有直问闺名之理?自古以来男女大防,最为忌讳的便是伦常之乱,这般举止已是坏了纲常。以前在山中修行当然可以不管凡尘的规矩,但既已为人,则自当遵从为人的道理,若是应对不当,只怕难免招人轻贱。
于是青奴招呼丫鬟斟酒,将话题岔开,那老者非但不觉失礼,眉目之间还颇有得意之色。青奴见得这般情状,也颇为头痛,心想初来乍到不明周围人事也就罢了,而今凭空跑出来这样一个为老不尊的叔父,许多事情着实不好解决。记得往昔和蒙郎相好之时,从来没听他提过这样一个叔父,以往担心和蒙郎家人相处不当,也是担心无法取悦婆婆,想不到事隔三十年,没了婆媳不睦之虞,又出了这等麻烦事,想想做人的确为难,烦恼更是不少。
青奴觉得再杵下去只是尴尬,于是起身托词要去账房看看家中银钱支出,暂时离开。心想好在那叔父不可能在府中长住,这等风言风语,唯有当做从没发生过,等他离去也就好了。
这般过了两个月,青奴与蒙刺史情爱深邃,可那叔父一直没有离去之意。青奴不厌其烦,只好虚与委蛇,每逢自己夫郎不在府中,便深居简出。不见面也少了不少是非。同时青奴也在向周围家仆打听府中的人事状况,对这日后安居之地总算多了几分了解,渐渐地也开始着手一家主母应尽的职责,总算是将这个新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萧关位于大宋、西夏交界之地,乃驻军重地,以往还算太平,只是近日来了伙西夏游民组成的马贼,时常在萧关外活动,神出鬼没,手段凶残,蒙刺史主事萧关一方,也为此事头痛不已。
青奴听自家夫郎提这烦心的公事,自己倘若从前一身法力,自可助他一臂之力,而今转为人身,便与寻常妇人无异。偶尔兴叹,却又自我宽慰,得偿所愿,放弃千年修行也是意料中事,此时再为惋惜,岂非太不知足了么?
这天,青奴远远看到蒙刺史端坐在书房桌前,眉头紧锁,心知夫郎又在为公务忧心,正寻思送上香茶助其凝神静气,不料却见府中管家神色匆匆而来,心知必有家中事务,于是上前叫住管家询问一二。
一问才知是城外的地保前来,前几日城中运去的稻种发放到户之前就被西夏的马贼劫了去,眼看耕种时节将过,再无稻种播种,便误了今秋的收成。
萧关地处偏远,赋税却不比其他地区轻松,收成若是不好,佃户们自然无法缴清年关赋税。而蒙府在萧关一带尚算富庶,仓廪殷实,是以佃户们便托地保来向蒙刺史求恳,暂借一千斤稻种应急。待度过这燃眉之急,日后可拿收成还上所借的稻种。
青奴心知自家夫郎一贯看重民生,何况对蒙府而言,借出一千斤稻种也不是什么难事,夫郎正为公务烦心,无谓再让这等事务分心。她既为蒙府主母,这等小事也可作准,于是吩咐管家调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