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女孩·池塘男孩全集》第32/44页


                       6号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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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搬出大学时期所住的宿舍,打算念研究所时也要住宿舍。可惜学校研究生宿舍床位很少,而研究生又多,只能用抽签方式决定谁可以住研究生宿舍。我和赖德仁都没抽中,但苍蝇抽中了。

我在外面租了间房,很简陋的那种,像是给家境不好的高中生住的。里头只有床、书桌、衣橱,但这就够了。赖德仁租的房子比我好多了,里头还有电视、冰箱、微波炉和冷气。对于研究生的生活,我早已有所觉悟,研究室才是生活的重心。

虽然修的学分比大学时少很多,但毕业论文才是最重要的。做理论推导的,桌上总有一大堆文献要K;做实验的,成天泡在实验室;写数值模式的,整晚待在计算机前。我是属于写数值模式的研究生,为了方便写程序和跑程序,便买了一台计算机放在研究室。

系馆四楼有四间研究室,每间可以坐12个人。我在第二间研究室,和赖德仁同一间,座位也在隔壁。我们的座位靠窗,窗外有阳台,阳台上有草,草上面是天空。到了晚上可以仰望夜空,夜空中最亮的星星就是6号美女。

6号美女在台北念书,我们之间通常只在BBS上互通讯息。可能是因为我们都忙,空闲的时间不定而且琐碎,因此我在在线遇见她的机会比以前少,也因此更渴望在在线遇见她。也许我太思念6号美女,以致有次我把sexbeauty误认成sixbeauty。「嗨,好久不见。」屏幕上跳出这颗水球。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6号美女妳最近好吗?』我很兴奋回了水球。「谁是6号美女?」我吓了一跳,擦了擦已专注于计算机屏幕三小时的眼睛,再仔细看。是e不是i,我的心凉了半截。

『妳知道什么是讽刺吗?』我的水球。「讽刺?」『有个人在马路边看见一大片酢浆草,便蹲下身仔细找,终于找到

 一朵象征幸运的四瓣叶酢浆草。』「然后呢?」『然后他很兴奋站起身,大叫:我真幸运。但才走了两步,便被机车

 撞个正着,因为他太靠近马路了。』「所以呢?」『这就叫讽刺。bye-bye。』我立刻下线关掉窗口。

只能枯守在计算机前等待6号美女是件愚蠢的事,应该要有所改变。这个时期手机已非常普遍,赖德仁在大四下就有手机,苍蝇则是大学刚毕业便办了手机。现在我也想办只手机,只为了6号美女。不过如果她没有手机的话,岂不是白搭。虽然猜想6号美女应该也有手机,但猜想毕竟只是猜想。

有天晚上刚从外面包便当回研究室,赖德仁便告诉我:「你女朋友刚刚打研究室的电话给你。」『女朋友?』「就是翁蕙婷啊。」『她是我女朋友吗?』「啊?」『啊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我女朋友了,你怎么会知道。』「啊?」『不要再啊了。』我问,『她说了什么?』

「她又不是你女朋友,你干嘛想知道?」『喂。』「她说她有了手机,还留了手机号码。她说你随时可以打给她。」『她的手机号码呢?』「她又不是你女朋友,你干嘛想知道?」『喂。』「我抄在这。」赖德仁拿出一张纸。『给我。』我伸出手。「她又不是你女朋友,我干嘛给你?」『喂!』我干脆抢下那张纸。

「我可以常常打电话给翁蕙婷,跟她聊天吗?」他问。『不可以。』「她又不是你女朋友,你干嘛干涉?」『你有完没完。』「直到你承认她是你女朋友,我就完。」

对于男女朋友这个概念,我觉得就像秋天的第一天一样,很难有个确定的点。『你什么时候确定自己是小倩的男朋友?』我问。「有次小倩要我跟她一起回家,我问为什么,她说她跟妈妈说好了,

 要带男朋友回家。」赖德仁说,「从那一刻起,我才知道自己已经

 是某个女孩的男朋友了。」如果依赖德仁的说法,我和6号美女连边都沾不上。

一个月前我也问过苍蝇这问题,那时他说他和蚊子已经是男女朋友。「当我跟蚊子说话开始大量使用迭字时,我就知道了。」苍蝇回答。『迭字?』「比如说:妳哪里痛痛?我帮妳敷敷和吹吹,再帮妳摸摸。或是说:

 妳被虫虫咬了?虫虫坏坏,我替你打打。这样还会痒痒吗?」『这……』我鸡皮疙瘩掉满地,『这是在哄小孩子吧。』「当你把某个女孩当小孩子哄时,她就是你的女朋友了。」苍蝇的说法也不适合我,因为6号美女在我眼里和心里都不是小孩,她很巨大。

「再告诉你有没有女朋友的差异吧。」赖德仁又说。『什么差异?』「没有女朋友时,觉得身边都没有美女,不晓得要追谁。」他说,「但有了女朋友后,却发现路上到处是美女,甚至到7-11买瓶饮料,

 店员也是美女。」『这话太经典了,我一定要用笔抄下来。』「好说好说。」『然后拿给小倩看。』「喂。」他很紧张,「别闹了。」

我其实并不怎么在意我和6号美女是否算是男女朋友,是也好、不是也好,改变不了现在南北分隔的现实。我真正在意的是,我是否能更大、更深,像大海一样。

知道6号美女的手机号码后,我立刻去办了手机。6号美女说随时可以打给她,我便一键一键按着号码,有点紧张。尤其是听到电话已接通的一连串嘟嘟声。『请问6……,不,是翁……』我几乎没叫过她的名字,很不习惯,『翁蕙婷在吗?』「绣球?」『是。6号美女。』然后她在那头笑了起来,我在这头也跟着笑。

「这是我的手机,只有我在用。」她说,「以后就直接说6号美女。」『我知道了。』「最近好吗?」『很好。妳呢。』「我也很好。」『我们都很好,真好。』6号美女又笑了。

我们简短聊了几句后,6号美女便说手机费太贵,不要浪费钱。这时期的手机和手机费确实都很贵,贵得很没有人性。「绣球。」『是。6号美女。』「可以听到你的声音真好。」『嗯。我也有同感。』然后我们互相说声bye-bye后,便挂了电话。

看着那只新买的手机,我突然有种时代已经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不需猜想对方在哪里,只要拨一组号码,即使对方在天涯海角,只要收得到讯号,便可听到她的声音。吊诡的是,除非她告诉你身在何处,不然你永远不知道她在哪里。手机让恋人们的沟通更迅速便利,但恋情是否因而更幸福美满呢?

我的手机第一次拨号是因为6号美女,第一次响起也是因为6号美女。「绣球。」『是。6号美女。』「今天不是13号星期五吧?」『不是。』「生日快乐。」『谢谢。』

「因为今天是你生日,所以我要跟你说声生日快乐。」『谢谢。妳已经说了两次了,电话费很贵呢。』「既然已经说了两次,那么说第三次生日快乐也无妨。」『那我只能说第三次谢谢了。』

「绣球。」『是。6号美女。』「你一定会长命百岁。」『我……』「你一定会的。」『嗯。』

夏天结束了,秋天来了;秋天结束了,冬天到了。我始终没见到6号美女。再次见到6号美女时,已是2001年年初,冬天快结束时。那天是二月中旬,大约下午一点,她突然出现在研究室门口。

我听到有人敲了已开启的门两声,便站起身看是谁。「绣球。」6号美女说。我在最里面靠窗的地方,她站在门口,我注视着她超过10秒,还是说不出话,只觉得心脏正砰砰跳着。「八个月没见,你就忘了我吗?」6号美女的脸上挂着笑。『抱歉。』我应该脸红了,『6号美女。』她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样子,然后朝我走来。

『吃过午饭了吗?』我问。「在火车上吃过了。你呢?」『我刚吃过便当。』「便当好吃吗?」『填饱肚子而已,谈不上好不好吃。』「嗯。」她点了点头,打量四周。

「绣球。」『是。6号美女。』「我们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讨论中午吃过了吗?」『不。我们是……』我说,『我们是要做什么?』「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听你叫我一声6号美女而已。」

八个月不见,原以为自己对6号美女会变得有点陌生,或是会发觉6号美女在某些地方有了细微的改变。但她的眼神和笑容却依然如此清澈明亮,对我而言,这样就代表6号美女完全没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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