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第11/62页


  杀得光乜眼见秦世顺完事,顺口道:“给老子称两块豆腐。”邹非哪敢不应,忙捡嫩豆腐铲了几大块,用白纸包给他们。杀得光用指尖挑开纸包,将豆腐翻个面,却露出几个大黑物。邹非见状,吓得双腿悚颤,魄失阳间,怎么给太岁的豆腐中竟有苍蝇?这、这焉能有命!杀得光乌珠一暴,狠狠将豆腐砸到地上,破口大骂道:“好你个瘪黑球,想毒死老子不成!”这时已聚上人群,却都不敢指点,默默地看着。
  邹非跪倒在地,不断叩头道:“薜大爷!您再给小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哪,此事实非小人之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小人吧!要不,您老再多拿两块豆腐吧!”杀得光鼓着乌珠,也不答话,手下秦世顺打圆场道:“好了,邹老弟你也别娘声娘气的了。这样吧,你与我老大各出五两银子赌一局,赌法由你,你若能赢,我们便罢休。”邹非没路可走,心想赌博也双方公平,无奈答应了,随着他们到一闭篷的船上。
  岂不知,憨人上恶床,别想翻身。他们几个斗笼子玩押天门,一开,是个下门,再开,又是个下门,骗得邹非逢开必输,邹非心迟眼钝,哪里看得破机关。过了几局,数目越赌越大,越赌越心寒,两个时辰不到,就欠了一百多两银子。这可是个天大的数字,他卖这许多年豆腐也不曾攒得此数,真是欲哭无泪,后悔莫及,输了便想翻本,没了法子,只好回家向老婆讨钱。这几个恶霸上次受了云飞与红教金钩使者的晦气,今番是要存心将他家整垮方休。
  日已将午,邹非一路哀声叹气,就像霜打的茄子,怎么也提不起精神。他挑着担子回到家中,云飞尚在读书,妻子在厨房煮饭。妻子见丈夫回家,便近身道慰,眼见丈夫挑着实担,挑起纱布一瞧,不解道:“你今日怎么只卖出两块豆腐啊?”邹非一鲠,道:“唉,日子难过啊!如今客人都到有房室的地方去买豆腐,说我这种摆摊的露风吹沙不干净,摆了一上午也兜揽不来生意。”又叹了一口气,道:“说不定咱家有一天会关门大吉哩!”吴秀兰道:“那我们只要在路旁开家豆腐店,不就成了。”
  邹非撇过头去,道:“娘子,咱们没本钱啊!”吴秀兰垂下头,又望了望丈夫窘夷的脸,忖道:“为了生活,也只有这样了。”定了心,便道:“不瞒相公,我这里有些私房钱。”邹非闻言大喜,果然被自己猜中,急问道:“贤妻有多少?”云飞此时放下书就往房里跑,不知为何。再看吴秀兰走到内屋书柜前,邹非忙一步不落地跟过去。吴秀兰从怀内取出一把铜钥匙,仔细将一檀香木盒打开,果见有一锭十足赤金与几块碎银散辉,将邹非双目照得雪亮,见此如见观音菩萨!
  吴秀兰将木盒双手交于丈夫,诚然道:“相公,这是我从牙缝中节俭的积蓄。现在,我将它全数交于你。所谓不忍小,怎得大,他日咱家的豆腐店开张,定然生意兴隆!”邹非激动得紧紧握住妻子的双手与木盒,道:“我一定将此金用于正途,咱们夫妻同心,日子会好起来的!”不知谁在他心里念道:“做人应光明磊落,莫欺于人,更莫欺于心。”他内疚难安,取出金子,急急别了妻子出门。
  邹非刚踏出门坎,就听见云飞在屋里大声叫唤:“爹,等一等!”邹非回首时,云飞正抱着一个五寸大的铁盒向自己跑来,近得跟前,他高高端起铁盒,道:“爹,这是我前些日子卖艺挣的百十枚铜钱,你都拿去吧,只要咱们家能过平安日子就好了。”邹非心里难受,道:“好孩子。”一把将云飞搂在怀里,沙哑地说道:“有你娘的钱就足够了,冬天快到了,你把这些钱存着给娘买条围巾吧。”“真够了么?”云飞还不放心。邹非道:“真的够了,你不用为爹悬心了,去读书吧,将来作了官就不会像爹这么窝囊了!”说罢快要落下泪来。云飞道:“爹才不窝囊,作官才会丢人!”默默然转身回屋。在路上,邹非又把金子往怀里揣了两揣。
  杀得光的府第里,邹非捏住骰子猛烈地吹气,心突突直往上撞,疯狂地叫道:“大!大!大!”可看到的,感受到的,都是渺小得不能再渺小。邹非哆哆嗦嗦地取出金子,杀得光一把抢过,道:“拿来吧你!”前本未翻回,这一锭金又填了无底洞。邹非输红了眼,偷偷回家把房契拿来再赌,谁知又入狼口。他彻底崩溃了,就象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椅子上,手脚摊成大字,眼半昏半醒,嘴微微张着,向上吐着窝囊气。  
第十回 双陷囹圄唏嘘泪 轻传千金不卖经  
  杀得光等乐得眉开眼笑,公然分赃。邹非还不知情,拖着千疮的躯壳走出杀得光的房屋。他不敢归家,愧对妻小,自己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陡然天空惨淡,蟂弄黑云,大雨倾盆倒钵地落下。风雨有人喜,有人愁,只见路旁几个未泯少年嬉雨而闹,邹非趔趄而行,任那狂风刮皮,骤雨浇身,恐怕世界上只有一个地方能容下自己的灵魂……
  狰狞的天空教人见了害怕,吴秀兰站在屋檐下,东西环望,风大雨大,雨丝早已朦胧了眼睛,道:“天气恶劣,你爹出去许久,怎么还没回来?”云飞放下书卷,慰道:“娘,爹性格老实,一定在别人家中商榷咱家开豆腐店的事情呢!”吴秀兰冰冷的双手在相互敲打着,道:“他没带伞,不要淋着雨着凉了!”
  邹非一步一步地朝护城河走去,骤然,身后有一人踏着雨泽快步追来,传来“啪啪”的脚步声,正是杀得光的狗腿秦世顺,赶忙挡住邹非,稍喘了一口气,笑道:“我老大说,你只要答应他一个条件,你输的钱便原本归还!”邹非听得此语,将死的心又跳动起来,扯住秦世顺,问道:“什么条件?”秦世顺笑而不答,道:“慌什么!跟我见老大,他自会相告。”邹非跟在秦世顺身后沉步行着,脑海里左思右想也猜不出杀得光想要得到什么。
  邹非再次踏进这根心厌的门槛,只见杀得光与几个同伙正哄笑着,不知谈到什么可喜之处。杀得光见玩物已至,便起身招呼着邹非安座,邹非见他如此殷勤,更觉不可思议。只见杀得光眯着眼道:“你今日倾家荡产,大哥我真是于心不忍啊!”邹非忙躬身道:“只求大爷放过小人。”
  杀得光哈哈大笑,露出两排黄颜色的牙齿,拍着邹非的肩头,道:“官有正条,民有私约。我提的这个条件其实也不算高,前日见你那妻子国色天香,陪着你也真是浪费了天物。不如将她送于我,咱们之间的账便一笔勾销。”邹非惊呼道:“这怎么可以!卖妻抵债,那还算是人吗!”
  杀得光笑道:“我说你笨吧,你也真笨!你想想,如今你家破,便只有人亡。你一死,留下妻儿谁来照料?你的房契都在我手上,叫他们住哪儿?去讨饭吗!你睁大眼睛看看我,讲钱有钱,讲面有面。如果将她送于我,我保证让她吃香的喝辣的,你这死脑筋又有什么不放心的!”见邹非还没什么反应,众鹰爪都露出凶脸来,杀得光重哼了两声,拉着眼皮道:“告诉你!除了这条路,你没路可走哩!”
  邹非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不答应,妻儿便会经历更凄惨的命运,只是垂头闷哼。杀得光也挺有耐性,把两只手搭在桌上,十个指头依次敲打着桌面,发出哒哒的马蹄声。
  “好吧!”邹非横下心来把个桌子重重一拍,道:“把我的银子还我!”杀得光大喜,忙吩咐下人把钱还他,画押立了字据,摩拳擦掌,带着打手马不停蹄地奔赴邹非家中,只留下邹非一个人伏在桌上对着一包银两痛哭。
  光阴弹指而过,已至酉时,天空里不见一颗星辰,只是黑雨不停地泄落。吴秀兰借着油灯的微光穿针引线,又不时地出门观望一阵,云飞端坐炕上,将青城内功心法与百毒神掌默练了一遍,只觉丹田内的热浪愈来愈浓,有着使不完的真气。
  突然,阴风摧花掠叶,冥空划下一支霹雳,掠人心魂。沉雷伴着轰然的门破声,门外显出杀得光与爪牙淫笑的脸庞,与户外的黔色一般,只是闪电劈过才辨得明。云飞见仇人突然至此,心下大惊,知其来者不善,急忙从床头取了钢剑,护在母亲身前。吴秀兰惊得掉下针线,骇然道:“你们是谁?”
  他们踏着大步走进门来,杀得光舔着利牙道:“嘿嘿,告诉你吧!你相公已经把你卖给老子了!”吴秀兰道:“你说什么?”杀得光拿出字据,笑道:“不信就看仔细,可是白纸黑字的!”云飞观罢,硬拳似铁,恨恨骂道:“至亲焉能怀鸩,我竟然叫这个禽兽作爹!”杀得光的两块肉包脸在上下抽动着,鼓掌道:“小子骂得好,你老子不要你们了!”秦世顺道:“你们还在鼓里睡觉哩!”说完黠笑不止。“这,这不可能……”吴秀兰经不住一阵头晕目眩,就势栽下身去,洪雨破窗冲门而入,无情击打着她羸弱的躯体。
  杀得光转首瞄了手下一眼,笑道:“今日你们母子俩是插翅也难飞了!弟兄们,给我上!”三个爪牙如狼似虎地举棍扑上前来,云飞即时感到一股急迫的压力充击着心肺,到此存亡关头,只有拼死保护母亲了!听得他怒喝一声,虽然童音稚嫩,却也有排山倒海之魄力!三个爪牙闻喝先是一颤,续念及对方只是一个小孩,便鼓胆上前,云飞狠命将飞天剑法飘然贯使。杀得光在旁欣赏着拼斗,只见棍影剑风,穿错交离。可惜云飞年幼,又是一人敌三,不一刻便气喘吁吁,骨酸乏力。
  恶棍们见云飞已精疲力竭,心中大喜,手上的功夫也加上三分。秦世顺冷不防一记扫腿棍,将云飞绊倒在地,另外两个恶棍见得手,坌齐地用棍抵住了云飞的咽喉。云飞遭此败绩,心中实在不甘,怊憷地望着昏倒的母亲,愤恨自己孬弱无能。
  杀得光看得眉开眼笑,走近云飞,鼓掌道:“真是好戏呀,好小子,这回可没人救你了!”说罢故意四处望了望。云飞羞怒得将头撇到一边,杀得光用大拇指把鼻子左扒一下,右扒一下,发出丝丝的声音,骂道:“先享用你娘,再来好好地折磨你这小畜生,看你的骨头还能有多硬!”
  云飞乍然闻得“享用你娘”这句亵语,熊熊怒火急攻心脏,咽喉如铁抵棍,双掌骤然变得血红,嘶咧地狂啸一声,再也不能积压的怒气毒火,通过骇世惊魂的“百毒神掌”通绝发泄出体!抵着棍的恶霸们连人带棍一齐被罡气震飞,只见云飞面色炉红,拔山移鼎的掌风呼得空气一阵逆旋,窒人口鼻,一片炯烈得足以使内腑碎裂的劲气已呼啸着喷向杀得光!杀得光哪知垂死的小子还有这么一手,毫无防备的被掌风撕裂着!
  只听得“劈劈啪啪”数声暴响,骨骼的碎裂声刺耳已极,痛苦的尖叫声令人毛竖,一条黑色的人影,满口血渍的飞跌亡地。他的面孔因瘝痛而扭曲着,浑身上下的皮肤泛得血红,手指痉挛紧抠着地面,两眼突出眶外,眼球上布满了惨厉的红丝,然而,却失去了神色!那三个刚刚站起身的爪牙则个个脸如紫金,吓得抓不牢手上的木棍,哐铛落地。
  他们惊悚着望了一眼云飞,见他怒眼闪过霹雳,伴着窗外的雷鸣,哪个还敢待在此地,呼啦啦地撇下杀得光未寒的尸骨,扯着酥软的双腿,喊着爹娘狂风而逃。云飞双目无神地望着黑雨,喘着粗气,自己也麻木了,一头栽倒。刚才那一掌所消耗的真气何止常日所习的十倍,威力又何胜百倍!
  良久,云飞清醒过来,垂见母亲倒在冰冷的石地,一股怨气直冲入鼻,酸酸的,接着,雪片便在眼里模糊。他匍匐向前,摇着母亲的身体,叫道:“娘,你醒醒!”吴秀兰经不住颤,渐渐睁开了苦楚的双目。正是泪眼望泪眼,断肠人见断肠人,继父的无情,恶霸的狞恶,母子俩不禁哭抱在一起,此间,只有亲人的身体才是最温暖的。
  现如今身无分文,继父又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日后却如何生活?况且犯了人命官司,此地已是待不得一刻的黑穴。杀得光的家中,邹非还在捶桌恼哭。窗外依然惨号着阴风,伤心地掉下黑雨。
  眼见窗外的黑雨渐渐如毛,吴秀兰压住激情,无奈地说道:“现如今,我们也只好如此了。”云飞迷惑地问道:“娘,你说什么?”吴秀兰正欲回答,一口闷气涌上心头,重重粗咳了两声,云飞急忙替娘轻轻捶着背。吴秀兰舒喘几声,长叹道:“富人思来年,穷人思眼前。唉,到了这种地步,我想……”迟疑了片刻,道:“只好厚着脸去江陵见你外公了。”
  云飞对父母结合之事也略知一二,当初母亲是和父亲一齐逃婚的,外公对此事大为气恼,还说“吴家没有这种女儿”,现如今去依附外公,他会收留我们么?想到这里,也不得不为今后的生活担忧,从母亲无色的瞳中瞧出,她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云飞很懂事地收拾包袱,吴秀兰痴痴地望着苍冥,事隔十几年了,不知爹还会不会生我的气?矛盾充填着她的心房,深深困扰着她。
  雨还在滴落,却已经由黑变白了,母子俩胡乱找些残食过了早,摒挡了行囊锁门而出。云飞的脚刚踏出门槛,却见十来个胥吏皂快疾步跑来,叫道:“站住,你可是云飞?”云飞刚应了一声,捕头便叱喝道:“都解回去!”不由分说,几人蜂拥着将云飞与吴秀兰套了缧绁,押解回衙。“糟了!我害了娘!”云飞心里叫苦,这一入公门,还不要剥一层皮!
  原来秦世顺等回去后,惊惶了一夜才定下心来,先将邹非踢出门外,再决定借娄锟之手替老大报仇,辰时便去投拜。娄锟治理县政,毫无仁德可言,对小犯人采取罚款,大犯人采取关狱的方针,又用杀得光作恶霸头子,哪个不交孝顺钱,自有杀得光去解决,卖儿鬻女,逼良为娼的不下千件,没有索不回钱的,时不时又孝敬上司,与其同出一气。这时杀得光被杀,娄锟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便发签差公人立即将凶犯拿来拷问。秦世顺说那小子会武功,怕他顽抗,需多派跟随人役,娄锟从其言,派去了十来个扎缚的公差。
  经上次亲历一案,云飞只当娄锟是个清官,期望能从轻判处。谁知刚进得公堂,按例便要先打母子俩一百杖,名为“杀威棒”。云飞跪求代打,母亲不忍,云飞轻轻说道:“我会武功的,你忘了。”母亲想起在青城山上,儿子每天不知要经受多少艰难的体格训练,这两百杖还是小儿科呢,方才安下心来。娄锟笑道:“好一片诚诚孝心,本官成全你!”云飞暗运真气伏在地上,任那两把圆棍捶打,倒也不是十分痛。虽说儿子会武功,吴秀兰还是看得触目惊心,打在儿子身上,痛在自己心里,几次嘴里欲喊停,却无力喊得出口。云飞草草受了二百杖,娄锟见其面无痛苦之色,心下狐疑,亲自下堂掀其衣察看,果然只有一丝微红,毫不见伤。
  娄锟虽然心惊,但未露惧色,惊堂木一拍,道:“云飞,奉节县人氏薜利生是否被你所杀?”云飞道:“他带领一帮恶棍闯入小人家中……”还未说完,娄锟便把惊堂木“啪”的重重一拍,抬高了语气道:“本县问你,薜利生是否被你所杀,其他的话不要多舌!”云飞只好应道:“是小人所杀。”“既然你认了,这就最好。杀人偿命,国法难容,来呀,把他们两个给我关了!”云飞见情头不对,忙叫道:“请大人明察,是薜利生上门挑衅,小人不过是正当防卫,失手杀了他!”娄锟叫道:“住口!事情经过都在本县心里,休得狡辩!来人,押他们入狱!”
  吴秀兰只是垂着头,不知心中何念。云飞心中苦楚,又百口莫辩,只能被衙役押解,途中无意发现秦世顺躲在门侧阴笑,心中顿时雪然明白,知县与杀得光乃官贼一窝!胸中急愤,两手一抻,缧绁即卸。母亲见儿子不伏法,失声叫道:“飞儿,你干什么?”云飞踢翻了身傍的衙役,扯断母亲身上的缧绁,这时已无时间解释,拉着她就往门外跑。“嘎呀”一声,早有眼快的衙役把门封锁,堂上漆黑一片,娄锟忙叫道:“掌烛,掌烛!”须臾见光,娄锟在高座上叫道:“岂有此理,真是反了!来人,给我抓起来!”十数个衙役操着长棍就打,云飞一人躲闪倒绰绰有余,但母亲不会武功,拳棍无眼,她的身子哪里经受得两下。只见母亲勉强躲了两棍,突然眼昏体瘀,瘫倒在地。云飞一见母亲受痛,心中着忙,当头便挨了一棍,众衙役一齐上前,将其揪翻捆倒。娄锟见其果然厉害,薜利生何等猛夫,竟然死在他手上,再不敢大意,喝令换了一条粗铁纍将云飞铐上。
  现在料他有通天的本事也挣脱不断了,娄锟抹了汗,劈头喝道:“好你个刁健忪棍,给我动刑!”对云飞箠笞换杖挞,弄得两差役手麻肩酥,接着用拶子夹手指,又换衍阳夹脚夹颈,直折磨云飞到日以锉西方才停手,衙役们都一个个拖着惙乏的身子散去了。娄锟看得手痒,还亲自动起手来,几阵皮鞭下去,云飞身上就留下了水蛭爬过的痕迹,鲜红而火辣辣的痛。云飞终究是个常人,还是个孩子,几次吃痛不过,昏死过去,都被冷水泼醒受刑。娄锟见吴秀兰没有知觉,便没折磨她,将其拖入囹圄。
  邹非犯了大错,又不懂得求告找门子,无奈地跪在家里,不停地以头撞墙。街坊郝大婶闻知他家的事故,怜惜他道:“咳!你这人呀,一点人情事理都不懂。俗话说,衙门入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你何不筹些银子去赎他们!”邹非这才昏目重亮,拜谢道:“钱可再赚,命去不复生,只要人能出狱,钱又算得了什么,如此大恩,何以为报!”便倾家当了三十两纹银用红布包了拜谒娄锟。娄锟本不欲见,师爷邵藉道:“有礼不拒客,看看行头再说。”娄锟这才许邹非见谒,一见他行贿便拂袖大叫:“拿走,拿走!别腐了本县的眼睛!”邹非被棍棒打出衙门。
  邹非哪里知道娄锟家的行当,只怪他不懂世故,进宝进错了地方。聪明的进宝者不会直接交给老爷,而是转交到太太的手上,因此,绣花楼则变成了黄金楼,为何人们都说大户中的后院最脏,除了乱奸乱伦之外,可能还涉及到这么一点点因素吧。
  郝大婶又对邹非说:“班房掌刑狱的典史,名叫祁善,为官清正,好替民申冤,你可求他。”邹非依言拜见祁善,祁善闻之,怜其一家遭此恶运,言必鼎力相助。
  娄锟暇时也会看些典籍经论,如《杨朱篇》、《理惑论》等数百册。但从京城带回的习惯是改不掉的,和丁大全一样,时不常便爱与女人作乐。后庭很宽绰,丝竹呜嘈,觱篥嗯哑,只见十二位仙女,皆素练宽衣,纨扇翩翩舞于广庭,轻敲象板,缓歌金缕,唱起霓裳羽衣曲,曲道:“纨扇如圆月,出自机中素。画作秦王女,乘鸾入烟雾……”
  艺女们舞到妙处,妖妖娆娆,令人眼光缭乱。只见一红衣女子长袖翻转,如长蛇吐信,正咬中娄锟。娄锟从其乐,把袖一拉,玉人便落在怀中,任君恣意怜。娄锟倒了一觞葡萄佳醴,呷了一口,色咪咪地笑道:“这酒可甜不过你呦!”女子娇笑,在怀中扭捏,还把娄锟的胡子从上往下摸,笑道:“大人,你好惹人爱哦!”娄锟咩咩说道:“小心肝的嘴巴真甜,让我尝尝!”
  娄锟把嘴巴从艺女的嘴巴上拔出来,大笑道:“人生在世,不就图个行乐!”一时间,又觉得光看跳舞不尽兴,动了看戏的念头,一边咬着肥美的香酥鸡,一边吩咐仆役到勾栏院里请戏班来。过了半个时辰,本地戏班被请来,将锦册呈于娄锟,共十个花名单子。娄锟酒后眼花,看不真切,叫他们念戏名,念了三五个都不中意,又念到“霸王乌江自刎”时,娄锟拍案骂道:“老子最讨厌刘邦那堆人屎,他娘的,项羽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凭什么要输给他?你也别念了,就唱一出秦始皇打刘邦的戏。”
  “秦始皇打刘邦?!”角子们面面相觑,这两帮子打得起来吗?怕是耳朵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娄锟叫道:“没错,就是要扁刘邦他奶奶的!”没法子,不会演也得演,抹胡过去就算了。只听得锣鼓鼕鼕,杀气腾天,左右两厢各冲出两员金装披褂的战将,后有执旗矛兵勇者各十人。左厢旌旗上写着“秦”,画着游龙;右厢旌旗上写着“汉”,画着朱雀。左首大将耀武扬威道:“你这狗屠樊哙,见到我秦朝大将军蒙恬还不下跪投降!”右首樊哙瞋目视蒙恬,头发上指,目眦尽裂,大喝道:“唗!你秦朝已亡在项羽的手上,何故今日死灰复燃,兴兵压境,犯我边陲,掳杀我臣民?这、这、这、这,是何道理?”蒙恬大笑不止道:“战国七雄联手尚且不是我大秦的对手,何况你区区一个小汉,识相的就快快拱手交出城池,免受生灵涂炭之灾!”樊哙拔剑道:“君为臣阳,臣死当报国。休得多言,孰强孰弱就在刀剑上见个真章!”
  娄锟在台上看得拊掌道:“快打,快打!”台上的角子们还真有点演不下去了,碍着知县的面,不能砸锅,只得捺着性子胡闹下去。两派杀做一堆,闹哄哄一阵,樊哙按照娄锟的旨意战败,兵卒也都遵旨命染黄泉。
  “此乃天意,臣已尽忠矣!”樊哙颓跪在地,仰天拔剑自刎。蒙恬大笑道:“自古安有不亡之国,不死之主?以卵击石,不自量力!”娄锟已有七分醉意,掷杯笑道:“这才是华厦正声也。”还当起窜戏的,亲自取过白银十两封给蒙恬,握其手道:“将军劳苦功高,薄礼不成敬意,还望一鼓作气,直捣黄龙,斩掉刘邦这个贼夫,当有重谢!”台上的角子们一听银子多多,哪个还不拼了力气编演。娄锟一边吃喝弄淫,一边观戏吹擂,至于后来刘邦是否被弑也不得而知,可能他已在温香玉怀中熟睡久矣。
  再看看牢中最深的地方吧,那种日子谁也不愿过,黑、臭、腥、脏,此时又近夏日,苍蝇一动一碰,蚊子成把抓,老鼠脚旁过,蟑螂饭里爬。环境闷热潮湿,又无医疗,云飞身上的伤口已腐烂流脓,饥馁地倒在藨草堆中。吴秀兰拉扯着铁槛,接近半沙哑的嗓子喊道:“求求你们,给一点水吧!让我儿子洗洗伤口,求求你们了!”杂乱如草丛般的头发在眼前抖动,没人理她,万分情急而又无助下,她的额头不停地擂着铁槛,发出哐啷而冰冷的撞击声,墙灰沙粒都被震得下掉,她吸进鼻里,呛得捂面咳嗽。对面牢房的一个中年人看这母子俩可怜,忍不住说道:“别折磨自己了,有良心的人就不会守牢了。”吴秀兰拼命摇着头,当头发甩过时,才发现她的额头上已溢下一道血沟。
  云飞不知自己怎么醒了,他甚至都辨不清自己是否睡着过,头重得都要掉了!他爬到娘的身侧,牵着她的衣袖,用仅存的力气摇头。
  牢房里面的规矩是从未听过的奇特:探牢的人想进去,进一人收十文,进两人收二十文,进一万人便收十万文;还不许人家买东西送进去,要买得在咱这里买,咱这里的东西保证质量,只是价格贵得离谱。这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真是生财有道。这规矩不是娄锟想出来的,他一个人没那么多的心机,也不知是谁吃了仙丹想得出来?
  牢房更像鸟笼,一个接一个的两排延伸,谁知道关着多少囚徒,又有谁知道关着多少真正的囚徒?只听得见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咒骂已听不见了,他们已没有力气咒骂了。
  地下监狱是没有窗户的,漆黑得让人不辨日夜,一路“咯哒咯哒”的脚步声,才让人知道吃饭的时间到了,早饭还是晚饭?
  只有在吃饭的时间,墙上的火把才会被点燃,人们闹哄哄的,云飞眼中充血,看不清他们的神情,也许见了食物很高兴吧。铁槛下有一隅开着个小洞,脚步声至,递进来一个黑泥碗,里面装着一驮穇子,母亲挥着苍蝇,和云飞用手抓着放进嘴里,俩人互相体贴,每次都只拈一点,以至许久才吃完。
  犯人们饱了腹后都有些甘苦谈,只是众声同语,哜哜嘈嘈,耳辨不详。云飞道:“娘,我们能出去么?”吴秀兰把儿子拉到怀中,道:“过些日子,总会有太阳把黑暗赶走的,到了那一天,就是我们新生的日子。”
  对面牢房的那个中年人冷笑一声,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吧!”吴秀兰嗯了一声,道:“我们到奉节不过数月。”中年人道:“人心似铁,官法如炉,铁入旺炉,岂有不化之理?在下实情实说,你们俩已无出头之日了。”母子俩听得心中一震,忙倾耳相闻。中年人道:“如今和蒙古交战,有蒙古奸细混入我国造谣生事,本县的太爷捉真奸细捉不到,但为领功,便叫役仆到街上,只要见到鼻子高些或胡子络腮的人就随便抓几个来,送到上面说是蒙古的奸细,那些人屈打成招,太爷反得赏银数百两,朝廷还拨下两块金匾,说‘剔奸有道,剿贼有功’,你们可知此事?”吴秀兰听得目瞪口呆,云飞叫道:“天下哪有这样不讲理的事!”中年人哼哼叫道:“这世道,睁眼所见的比闭眼还要黑!”
  又是一路脚步靴响,比先前要沉重得多,奇怪的是,周遭传来一阵阵问安的语声,那个中年人也不敢再说了。“铿”的一声,打开牢门,一个青衣人提着一桶清水走了进来,他四十往上的年纪,面目既威严又和蔼。青衣人放下水桶便叫云飞躺下,拨开碎衣,亲自拿了毛巾替其擦洗。
  吴秀兰见之大喜,牢中果然有好心人,忙稽首拜谢。青衣人一语不发,悉心地操着手活,云飞咬牙忍着钻心的痛。伤口洗净后,青衣人最后给云飞贴上了跌打膏药,提着桶起身便走。吴秀兰见他像是个官,捺不住心事,起身问道:“这位大人,我们的案子……”青衣人脸上有些抑郁之色,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吐出一个字:“难。”吴秀兰听得身软,扶着铁槛缓缓坐下。
  待青衣人走后,中年人才告诉母子俩:“那人是班房掌刑狱的典史,名叫祁善,虽是傲上矜下之人,在这动乱年头,也不肯轻易给人臂助,一定是得知了你们的苦处才施善手。”想到自己,叹道:“也难怪他不肯轻易助人,要帮助也帮助不完哪。”
  纵使到此地步,吴秀兰也不气馁,探问儿子心怀:“飞儿,你害怕么?”云飞扑在草堆里摇摇头,有好多讨厌的苍蝇在他的疮口上徘旋,母亲走过去,用手挥赶着,道:“人就应该像江海里的明礁,永远经受着恶浪的折磨,它从不喊痛,因为它只会变得更加锐利!”云飞坚毅地点点头。
  特逢六月,赤帝当权,天气浩热。树阴竹影下,县太爷端睡吊网悬窝,运起七轮扇,真是降暑有方。一旁的师爷坐在竹椅上,玩弄着一块浅青色的圆形石块,啧啧称奇道:“这石头就像一块不会溶化的冰,真神物也!”娄锟打了个呵欠,道:“当年丁大全把这块‘青田冻石’赐与我时,曾说他只有百十来块。你想想看,像他那般财压王君房、气逼樊少翁的人也所拥不多,便知此石珍如琼星。盛夏酷暑,大汗淋漓时,只要将其放于手心,顿时汗收暑消,浑身凉爽如秋。”师爷连声应道:“正是,正是,享用过这等宝物,这一生也没白活了!”他不知怎样把那块青田冻石在手上磨才好。
  师爷突然挂念起一事,问道:“不知吴秀兰母子一案,大人如何计较?”娄锟眼睛没睁,懒洋洋地说道:“吴秀兰姿色风韵犹佳,将她转卖为娼,岂不可得银百两。她独身一人,谁肯为她申冤?”师爷连称高见,又问:“云飞呢?”娄锟睁眼笑道:“逼真,逼真,只要一逼,什么都真了。”师爷晓得是严刑拷打云飞的意思,笑道:“大人对这衙门断案的勾当真是猛火熬夜粥——烂熟呢!”将宝贝原封交还,领命离去,一个不小心,被西瓜皮滑了一跤,屁股都跌肿了。
  赫威威的太阳当头晒,祁善汗津津地跑来向娄锟报告狱中公事,不过是些病死人的槎子,娄锟一边吃着冰酪一边吩咐尽数埋掉,写封文书呈报上宪。祁善还不肯离去,禀道:“据我调查,吴秀兰母子之案背景曲折,似桩冤案,望大人明查。”娄锟不耐烦道:“什么冤案!人证物证俱全,证明属实,理当秋后处斩。”祁善道:“可是……”娄锟道:“什么可是!你做好份内的事,别打肿脸充胖子,装好人。哼哼,这年头,好人可不好当哩!”眉毛一耸,道:“到时候出了事,本官可担保不了你。”祁善垂首一揖,道:“求大人网开一面!”娄锟冷笑道:“赦罪人,则法败,法败则国乱,这个道理你都不懂么?”祁善理亏,无奈叹息肠内热。
  且说娄锟有一个安徽滁县的侄子名叫娄樗,几次落榜,如今落拓无成,家母又去,单身前来投靠伯父。娄樗传了名姓,掸了掸衣服,把了把脸发,方才进去,见娄锟无事端案,随意在纸上盖着官印玩,师爷在一旁作文书。娄樗用半高不低的喉咙叫道:“小侄娄樗拜见伯父。”说完打了一个半跪。
  娄锟前日已接到信,今日一见亲侄,连忙把官印随手一丢,离座将他相搀,看他衣着寒碜,心中一酸:“我娄家之子如何这番凄凉!”叫人拿锦衣与他换了,又待他以宾礼,娄樗再三谦让,依师生礼坐了,屁股还不敢把椅子坐满,留了一半空着,身体向上挺直,勉强支撑着不倒。娄锟问了侄子家中的一些情况及个人的状况,又说了几句扯不上边的话,再想支开师爷,对他循循善诱时,忽然传说堂外有案,便离座吩咐师爷先开他的雾气。
  又是响马的案子,娄锟发了捕签回来,令退师爷,与侄子单独相处,还紧闭门窗。叫娄樗安座,看其一脸穷酸,好衣服也配不出个好相貌来,娄锟歪嘴叹道:“遥想当年,伯父与你何异,穷得屁都放不出一个,也算我命中有福因,终于弄到了一辆破车。”娄樗疑问道:“破车?”娄锟边嗑瓜子边说道:“就是一个女人,我把她典卖了一些银子,但光守着这些银子不是个长远之计,不能就这样老牛拉破车,在穷道上拖死,便倾家荡产投靠了当朝宰相。嘿嘿,宁可少活十年,休得一日无权,此话不假哩!”娄锟说完,要娄樗不要客气,都是自家人嘛,两人边嗑瓜子边上课。
  娄锟道:“人,不安贫,则求富,我选择后者。但这富贵也不是好求的哩!首先要学会卑污苟贱,接屁捧香,这样才能求得差使。瞧瞧我,正是掌握了这官场的套套,一逢到宰相的面就跟他合上了。人格品行一句话,不孝、不弟、不忠、不信、无礼、无义、无廉、无耻,贤侄明白么?”娄樗似乎还未转过弯来,问道:“那孔孟所教谕的人格品行往哪里搁呢?”娄锟“呸”地吐了两瓣瓜子壳,叫道:“什么孔孟,都是狗屁!听他们的话,一辈子活该你守穷!”娄樗听得唯唯,只是要他一时间把思想别过来,也有些难。
  娄锟故问道:“你知道不倒翁永远不会倒的道理吗?”娄樗摇头不知。娄锟向一旁的婢女一瞄,那婢女忙过来替他捶背,听得娄锟舒服得呻吟了两声,开腔道:“这个做人哪,腰杆子不要太直了。”见侄子还不明白,又道:“作人应该学会达人观物,迎合世务。在百姓面前,眼要翻得高高的,手要放得低低的,说话要一唱三叹,让人领会你的‘意思’;在上宪面前呢,双手要捧得高高的,眼要恭敬看着他的脚靴,说话要尽挑好听地奉承,这样才有爬升的希望。你看看我,一无学识、二无资本,如今县太爷都作了十几年了。”娄樗赞许道:“原来‘卖论求官’这个词说得竟是这般透彻,只要思想合逢上宪的胃口,就什么功爵都有了。”
  娄锟嗯了一声,道:“为人处事,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才能与理与事两不违,活出本色来。”娄樗问道:“怎么个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娄锟道:“简单一句话,人不能只顾眼前之利。就象当年,我随丁宰相在京,何等尊贵,但他的仇家多,性情坏,所谓日中则昃,月盈则亏,万一哪天生出甚么事端,说不定我便成了替死鬼,倒不如在外,时常联络才是上策。你说巧不巧,没几个月就判了宰相一族的案子,幸亏我走得快呀!”
  娄樗道:“听说当年那件大案牵扯极广,就是逃到外乡也难避祸呀!”娄锟笑道:“这就是伯父的高明之处了!当年,只要和宰相有一点干系的大小官吏都一概被免职斥逐,唯我一人躲过横灾,你猜我怎么做的?”娄樗道:“小侄猜不出。”娄锟又吃瓜子又嚼舌头,口里干涸,歠了一杯水,道:“我也上章弹劾了宰相一本,说我居处他门下,所见所闻所感到的淫泆腐臭让人实在是半刻也难留,故而离他转身到此处,上面看了我的参本,我便以功臣而居。所以说呀,官场上,需步步留心、时时注意,要混得好可不容易哩!”娄樗连忙拍马屁:“我终日所思,真不如须臾所学也。”娄锟肩膀一耸,捶背的婢女退下了,道:“只好笑那些没见识的门子,还指望能在宰相府荣华富贵一生一世呢,太阳还没出就都扫地出门了。哼哼,受人养而不能自养者,犬豕之类。”娄樗听得不是个滋味,好像在说自己一般。
  娄锟剔着牙,吱吱说道:“为什么钱没飞进我家,就是因为这牢里的犯人太少了。”娄樗问道:“伯父,这又是何故?”娄锟道:“如今天下大乱,乃发财之际,正所谓‘仁义用于古而不用于今’,这个机遇绝对不能失之交臂!你想想看,那犯事的人少了,进后门作孝子的不也就少了么?”娄樗渐渐发现了黄金大道,笑道:“喔,送红包的少了!”娄锟鼓掌笑道:“真聪明,钱多压不死人嘛!”
  娄樗忖道:“三年清知县,三万雪花银,何况伯父。”忽又念起一事,问道:“小侄刚听师爷说,某日有个叫奚绍启的骗人家钱财,伯父为何不将他关起来榨油,反而白白放跑呢?”娄锟一摆手道:“你是外乡人,哪里明白这县里的条条道道。那家伙,狗屁都没有一个,家中只剩一个老婆子,将他关起来,不但没一丁点油水可抽,还白占了我那聚宝房,白吃了我的牢饭!”娄樗连声高见。娄锟道:“不过话也说回来了,他现在混得也不赖呢。”这时,一个婢女递上一盘削好的苹果,娄锟拿起一个就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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