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第18/62页


  云飞身在山中,不知当今时局更加动荡,襄、樊二城被蒙军围困三年,贾似道却对宋度宗封锁消息,凡是敢说蒙军攻宋的,就被贬斥,甚至被借故杀死。因吕文德病死,南宋任命孟珙部将李庭芝为京湖制置大使,督军进襄、樊,贾似道又答应宋将范文虎不受李庭芝节制,而听命于贾似道,从而牵制了李庭芝的援襄战斗行动。
  在此危难之时,度宗沉溺于酒色,完全委政于贾似道。一日,度宗问:“襄阳已围三年,奈何?”贾似道伪称:“北兵已退,陛下何从得此言?”度宗道:“适有女嫔言之。”贾似道追其人,诬以他事,处死。由是边事虽急,无敢言者。如此之人,度宗仍尊崇之至,道:“师相岂可一日离左右!”
  咸淳七年五月,忽必烈因襄、樊军民坚决抵抗,蒙军久攻不下,一方面派史天泽到前线部署,史天泽采张弘范议,命张弘范军驻鹿门,断绝襄、樊粮道。同时派赛典赤、郑鼎率蒙军水陆并进,攻打嘉定;汪良臣、彭天祥部蒙军出重庆,札刺不花部蒙军出泸州,曲立吉思部蒙军出汝州,以牵制宋军,进一步孤立襄、樊。六月,范文虎率领士兵和两淮舟师十万到鹿门,阿术夹江为阵,宋军大败。范文虎夜间逃遁,战船甲伏都被蒙军夺去。
  这年十一月,忽必烈采纳太保刘秉忠的建议,取《易经》中“大哉乾元”之文义,建国号为“大元”,诏书说:“诞膺景命,奄四海以宅尊;必有美名,绍百王而纪统。”从而表明元朝为正统,为灭亡大宋作了最后的舆论准备。
  从此以后,元军更加紧进攻襄、樊。次年三月,樊城外城为元军攻破,宋民退守内城。襄、樊被围五年,外援断绝,城中虽还有粮食,但是缺乏盐和布帛。这时宋将李庭芝移屯郢州以援襄、樊,得知襄阳西北有一条清泥河,发源于均、房州,于是造轻舟百艘,三舟联为一舫,中间的船装载衣甲等物资,左右二舟用作掩护,招募了抗元义军三千人,以义军首领张顺、张贵为都统,伏于襄阳西北的团山之下。五月二十四日,宋军船上带着火枪、火炮、巨斧、劲弩和燃烧着的炭,半夜出发,乘风破浪,冲破重围,将士们无不英勇作战。因元舟军封锁江口,无隙可入,张顺等斩断元军设下的铁链、木筏,转战二十余里,黎明时到达襄阳城下。襄、樊长期与外界隔绝,张贵等船队的到来,使得城内军民勇气倍增。一时不见张顺,数日后有尸体浮起,身中四创六箭,仍手执弓矢,张顺已在战斗中壮烈牺牲。
  张贵入城后又派能伏水战士二人,泅水潜往郢州给宋军范文虎投书,在龙尾洲发兵夹击。但是,范文虎部宋军却于前二日以风水惊疑为藉口,退屯三十里。元军得逃卒之报,事前驻军龙尾洲以逸待劳,当张贵率水军奋死冲出重围,到达龙尾洲附近时,看见官船旗帜,以为是宋军范文虎部,遂不以为备。元军出其不意地向张贵水军杀来,宋军仓促接战,终因寡不敌众,张贵身披数十枪不幸被俘。阿术亲自劝降,张贵坚持不屈,英勇就义。从此,襄、樊又与外界隔绝,处境更为艰苦。
  襄、樊隔着汉水,宋军在水中植木,联以铁索,中造浮桥,作为襄、樊两城互相支援的交通要道。元军久攻樊城不下,大将阿里海牙献破襄阳之计,曰:“襄阳之有樊城,犹齿之有唇也。宜先攻樊城,断其声援。樊城下,则襄阳可不攻而得。”忽必烈深以为然,于是派军攻断浮桥,切断襄、樊之间的交通,元军又集中兵力连续猛攻樊。咸淳九年正月,张弘范又向阿术建策,截江而出,断绝襄阳和樊城间的联络,水陆夹攻樊城。樊城孤绝无援,被元军攻破,都统范天顺力战不屈,自缢而死。统制牛富率领将士进行巷战,渴饮血水,继续战斗,杀死不少元兵,牛富身负重伤后赴火自尽。二月,元军取攻襄阳,一炮中其谯楼,声震如雷,城中汹汹,守将吕文焕向元军投降,从此元军得以长驱顺江东下。攻到奉节县时,知县娄锟立即投降,百般谄媚。
  襄、樊失守,南宋朝野震动。给事中陈宜中上书,说襄、樊之失,都是由于范文虎怯懦逃跑,应斩。贾似道不许,只降一官,知安庆府。监察御史陈文龙言:“文虎失襄阳,还让他知安庆府,是当罚而赏。”贾似道将陈文龙贬官。当初襄、樊被围,贾似道明面上假惺惺要亲自率军前往救援,暗中又指使其党羽上书阻留,说“自己出兵,顾襄未必能及淮,顾淮未必能及襄,不若居中以运天下为得。”这时襄、樊失守,贾似道又说:“臣始屡请行边,先帝皆不之许,向使早听臣出,当不至此尔。”
  这时群臣纷纷提出救亡之策,陈仲微上书说,“襄、樊失守,君相当分受其责,如今在廷无谋国之臣,在边无折冲之帅,只有君相幡然改悟,天下事尚可为。”因而触怒了贾似道,被贬出任江东提刑。张梦发给贾似道上书陈危急三策,也不被采纳。襄、樊失守后出任京湖安抚制置使的汪立信,写信给贾似道说:“今天下之势,十去八九,而乃酣歌深宫,啸傲湖山,玩忽岁月,缓急倒施。为今之计,只有二策。其一将内郡的兵调出充实江上,可有兵七十余万人。沿江百里设屯,平时往来守御,有事东西并起,战守并用,互相应援,这是上策。其二和敌人讲和以缓兵,二三年后边防稍固,可战可守,这是中策。二策如不能行,就只有等待亡国。”贾似道看信后把信扔在地上,并大骂:“瞎贼狂言敢尔!”以后,又将汪立信罢官。置国家安危于不顾,文过饰非,依然歌舞升平,过着荒淫无耻的糜烂生活。
  咸淳十年七月,宋度宗死于嘉福殿,在位十年,死时三十五岁,葬永绍陵,谥曰端文明武景孝皇帝。谢太后召大臣商议立帝。众以立杨妃长子、建国公赵昰当立,贾似道为能控制朝政,力主拥立全后的四岁幼子赵显为皇帝,其理是,显乃嫡子。显遂即皇帝位,谢太后临朝听政,贾似道独班起居。
  元军攻下襄、樊后,忽必烈召阿术等还朝。阿术言宋兵虚弱,不如以前,现在不灭宋,时不再来。九月,忽必烈下诏,水陆并进,大举灭宋。元兵二十万,由左宰相伯颜统领,分两道进军。伯颜、阿术一路,由襄阳入汉水过长江,以降将吕文焕为先锋。另一路由合答等率领,自东道取扬州,以降将刘整为先锋。伯颜为首的元军主力先取襄阳,抗元名将张世杰所在的郢州首当其冲。在郢州军民的奋勇抗击上,伯颜所统的元军主力被阻击在郢州城下,决定越过郢州,继续南下。元军到达长江边的阳罗堡,南宋军民在王达的率领下奋勇抵抗,元军进攻多日仍未能攻占,于是分兵从上游四十里的青山矶强渡,接着阳罗堡也被元军攻占,宋将王达、刘成以及八千将士英勇战死。元军渡江后,夏贵领战船三百艘逃跑,鄂州都统程鹏飞投降。伯颜以四万兵守鄂州,自率元军主力东下,直奔临安,一路之上,黄州、蕲州、江州、德安、六安等地宋军纷纷投降,范文虎也在安庆降元。
  山中不知人间岁月,何来烦恼乎?这些天来,雪儿好神秘,总是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不作声不作气的,也不知在忙着什么。云飞一个人练完功,回来时想去看看雪儿,又见她严谨小心地锁门而出,终于忍不住跑上前去,问道:“雪儿,你瞒着我作什么啊?”雪儿先是一惊,续扭嗫道:“你偷看人家做甚么?”
  云飞双手乱摇,急辩道:“我哪有偷看啊!”雪儿嫣然一笑,眨着眼睛道:“再过两天我就告诉你,现在保密!”只见她痴望着天边的艳霞,欢快地说道:“哇,彩云儿好漂亮,飞哥,咱们到宫外去赏霞吧!”拉着云飞便往外跑,云飞瞧着雪儿,满眼的谜团。
  且将九华山上的儿女情长搁下,再表九华山下,正巧清魂道人刚刚离去,山下便热闹起来。花草繁密,风吹茎舞头,树木疏松之处,四位江湖人士急速追逐着,怒喝声、速动声嘈嘈匝匝。只见三位中年壮汉高声追逼着另一年轻人,正是风声鹤啼,草木皆兵,那年轻人无暇回顾,神色惶恐,气喘如牛,却还在拼命逃亡。三个中年壮汉也前气不接后气,看他们都有武功根底,已经追了很长的路程。
  前方杉林深处,有一位拿着白纸折扇、四十余岁、书生打扮的侠客傍着青杉,夹着内力迎空吟道:“白扇挥清风,金钱送人终。”那年轻人乍然听得此联,又见眼前之强敌,心中大骇,突然止住脚步,抱首叫道:“真是天亡我也!”扑嗵一声,跪下求饶:“金钱使者,今日你若放小的一条生路,我韦进他日飞黄腾达,作牛作马也要报答您老人家呀!”这时后面的三个壮汉已经赶到。
  这金钱使者乃是红教金字三使者之一,金钩使者张文的三弟,他们三人在红教内乃是天字号的人物,在江湖上也是出了名的杀人机器,对韦进简直不屑一顾,从鼻子里嗤出声音来:“哼,大丈夫岂要叛徒的回报!”后面龚舵主笑道:“无耻蚁辈,留你性命何用!”
  韦进知其将要痛下杀手,自己决不能敌,暗挤了一眉,急忙从身上摸出一个又黑又圆,鹅卵大小的物什,噌的朝地上猛摔。突然闪起一团五彩迷雾,袭人肺腑,金钱使者等哪里还提防着他有这么一手!怕迷雾笼毒,仓猝屏气运功,待迷雾散时,早已不见了韦进。金钱使者大惊,慌忙喝令道:“快给我找回来!”
  再说云飞与雪儿在月身宝殿门旁的石阶上依偎坐在一起,看着菲红的夕阳坠落,艳红的彩霞映在雪儿嫩白的脸上,显得娇娟可人,教人久看不倦。雪儿垂下月目,道:“干嘛死盯着人家看。”一语喝醒云飞,发觉自己失态,慌忙举目望着云际,畅然道:“夕阳映红了你,你映红了夕阳。”言罢眉儿一挑,雪儿噗哧一笑。
  调情之顷,雪儿又叫了云飞一声,道:“说说你以前的故事吧,我好想听。”云飞心中一动,微微点头道:“对,我不应该对你隐瞒什么。”便将自己的生世一一倾诉:出生之日即是生父离去之日,邢巡检义送母子投奔青城派,青城山上遇百毒神仙之事、失手伤金荣之事,逃难成都遇到红教金钩使者张文,又被恶霸、县令欺辱及大祸将身,过着衣食两难的日子,江陵外公薄情,邝家庄母亲离世……
  云飞的语声时而婉转、时而高亢、时而欢兴、时而悲愤,雪儿也随之叹息,低泣。人间的坎坷使雪儿对山下的世界毫无恋意,她害怕会失去仅仅拥有的所爱之人,只愿师徒三人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远离凡尘。
  云飞静静瞵视着红霞,道:“当年百毒神仙受困时曾对我说,‘人为什么要活着,目的是什么,就是吃喝玩乐吗,几十年的生命是太短还是太长?我找不出理由,不过,我还是艰难地活过来了。直到有一天,你来看我,你的善良使我发现,一个人不是为自己活着,而是在为别人活着。我只希望能够用我的余生做点事情,便是帮你做点事情。’”说罢将眼光转向雪儿,道:“母亲死的时候,我真恨不得陪着她一起去那个远离人世的地方,因为当时我失去活着的意义了……”他的喉结跳动了一下,道:“不过,现在的我又找到活着的目的了,不是为了吃喝玩乐,几十年的生命也真真是太短了,如果能多一点儿该有多好!因为,我遇到了一个我心爱的人,我和百毒神仙是一样的,同样为一个人而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希望用我的一切来带给她幸福,保护她,照顾她,直到世界末日。”雪儿无语,只是一个劲地擦着欲禁不止的泪花。
  这时,韦进窜上山来,惊叹吁喘,冲散了大好的情意。云飞瞥见闯入陌生人,起身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月身宝殿!”这韦进衣冠破落,尖嘴猴腮,嘴边长一颗黑痣,黑痣上有一根黑毛,惶目突然间有了神采,也不回答,急忙欠身施礼道:“两位仙童可是清魂仙道的弟子?”云飞见他说话还挺客气,一揖道:“仙童不敢当,我们正是清魂道人的徒弟。”韦进大喜,几个箭步上前,扯住云飞苦苦央求:“救救我吧,后面有仇人追杀我!”  
第十六回 试问凡尘何处静 仙居只不在人间  
  雪儿站起身来,淡淡地道:“飞哥,师父对我说过,江湖上人心险恶,尔虞我诈,咱们不要管这些闲事。”云飞怕雪儿受连累,也不愿插手了。韦进见状哭跪道:“少侠,求你大开斋心!除了月身宝殿可容我隐身,凭我逃到深山大泽,塞外边疆,红教的耳目都会将我揪出来的!”云飞闻言“红教”二字,大惊失色,急问道:“你是红教中的人吗?”韦进点头道:“昔日曾是。”云飞又问道:“那你认识红教的金钩使者张文吗?”韦进见云飞神情关切,便知他与金钩使者定有干系,道:“我当然认识,张文是我大哥,我乃金枪使者张华南是也!因教主受小人所惑,欲置我于死地!”
  云飞听罢,忙躬身一礼道:“恕在下眼拙,不识张叔叔。在下荷蒙红教张文正义之援,没齿难忘,时而惬思恩人音容。今日叔叔有难,快请到月身宝殿暂避,待家师回来,我即叩请家师到红教说情,免你之罪。”韦进道:“不敢叼扰过久,待红教之众退后,我便自行离去。”雪儿道:“张文不是仪表堂堂吗,兄弟却生得这副模样,恐怕有诈。”韦进忙道:“我与张文是结拜兄弟!”雪儿道:“既是结拜兄弟,你又为何姓张?”韦进道:“事有凑巧,物有偶然。”云飞道:“雪儿你别说了,知恩报恩乃人之本德,哪能见死不救!”雪儿无语,辞云飞翩翩而去。
  山腰处金钱使者张汉波白扇骤挥,可见心中焦虑非常,手下三人搜遍整个山腰也没寻到韦进的人影。张汉波忖道:“他该不会是逃到清魂道人的仙府中了吧!但清魂道人已不问江湖之事,绝对不会收留他啊!”龚舵主道:“我觉得咱们应上山问问月身宝殿的人。”金钱使者摇头道:“敝派行事怪僻,为武林正派所不耻,清魂道人又居正派,孤高自傲,岂肯见我等?”
  龚舵主发急道:“张使者,假若咱们找不到韦进,教主那边如何区处?”金钱使者听到“教主”二字,脸色哗然大变,扇子愈发勤了,道:“好吧,事不宜迟!”山路抄直,金钱使者一行人惴惴而登高,近得月身宝殿门前。只见丹墀下,一位道童抖擞英姿,迎风舞剑,正是云飞。他们不敢打扰,默默静观之,云飞收剑喝道:“尔等为何偷看我练剑!”金钱使者慌忙上前,一抱拳道:“仙童误会了,我们是来找人的。”云飞乜斜着眼一望他们,道:“找人?我这里没你们找的人。”金钱使者道:“敢问仙童,可看见一个衣冠落泊之人否?”云飞望着瞑空,轻轻答道:“天这么黑,我怎么看得见。”
  金钱使者不便发怒,陪着笑道:“既是这样,便不打扰仙童清修了。”龚舵主等似有话说,被金钱使者的眼神压了回去,沉步离去。云飞心中少了一桩事,高兴地跑进宫去。金钱使者几个拖着长影下山,一手下道:“张使者,这清魂道人的小童待客如此简慢不周,属下好生气愤!”龚舵主道:“难道咱们就这么下山?”金钱使者忽然大笑起来,道:“龚贤勃,人人都说九华山乃武林正朔之所在,这月身宝殿内到底是个什么乾坤,我张汉波今晚也得硬着头皮闯闯看了!”
  月身宝殿内,云飞与韦进聒叙了许久,韦进只是一个劲地胡吹乱捧,月已高升,他聊得舌躁,便辞云飞回客房毂辘睡下,左右辗转,难以安寐,忖道:“我既到得此宝地,怎能空手而去?这次清魂老道不在家,乃是上上等的机遇。所谓路不行不到,事不为不成。待我乘隙盗得几本武功秘笈,自创一派,那红教又算得了什么!”
  其意已定,便抖擞精神,起床掩门,东张西望一番,蹑手蹑脚地摸至云飞寝房,舔破纸窗,踮脚延颈窥探一番。诗云:
  更深月色笼宝殿,北斗阑干南斗斜。
  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圆孔中,嗯,这小子早已鼾是鼾,屁是屁啦!韦进按耐住窃喜,从怀中摸出一根黑管,插进纸窗破洞,徐徐吹起一阵白烟,“嘿嘿!嗅了老子的软骨散,可就得听老子的使唤了!”
  过了片刻,认定云飞已吸得够份量,便推门而入。云飞闻得声响,正欲起身察看,可身子就似压上千斤重物一般,丝毫动弹不得。云飞习得百毒神掌,可解天下毒,但他尚差些火候,只能解毒药,对迷药暂不可解。韦进进屋便抹脸大笑道:“小稚子,老子略施小计,你就栽到老子手上了吧!”云飞见是韦进,又惊又怒又悔,恨自己江湖阅历太浅,一下便着了恶道,怒道:“你不是张华南,为什么冒冲别人的名字,你自己的名字不是人名吗?”韦进拍手大叫一声“骂得好”,又洋洋自得道:“不过骂得再好也冇用,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韦名进,小仔子你好好记住吧!下次碰到大爷要放精乖点!”言后狞笑不止。
  云飞喝道:“你要干什么?”韦进近身道:“只要你肯交出清魂老道的武功秘笈,我保证不伤害你。”云飞道:“我又不能动,怎么交!”韦进上前一步,扥住云飞的衣领,叫道:“死小子少给老子耍花样!快说,秘笈放在什么地方?”云飞道:“你杀了我罢!”韦进大怒,重重地掴了云飞一嘴巴,笑道:“哼!跟老子嘴硬,老子知道你喜欢什么!待老子把她抓来,还怕你不招!”
  此语浑似一把千钧铁捶重重击在云飞的胸口上,喝道:“你要是敢动她一根头发,我……”韦进笑道:“我什么我!你在这里老老实实地躺着吧,过一会儿便让你们鸳鸯团聚!”言罢舔了舔嘴巴。
  云飞万万想不到韦进用心竟然如此歹毒,急怒交加下,冷汗如雨倾。韦进已带着淫笑合门离去,云飞紧闭着双目,“本知山下浑浊,只想远离尘埃,为什么就在这等洞房清宫内,也不允许我得以喘息?”
  雪儿与云飞灵犀相通,梦见云飞被一只恶鹰叼住,又被无情地抛下山谷。她梦呓惊呼,香汗淋溧,芳气吁喘。只道梦中有灵,雪儿急忙合衣出门,昏暗的月光下,万物都是那样的阴沉而无生气。咦?一片乌云缓缓将圆月相隐,四处便更黝暗了,只有晚风与树叶交织,发出沙沙的磨响。一条拉得老长的黑影慢慢延展到雪儿身上,她停下脚步怯目观之,原来是韦进。这么晚了,一个陌生客人在别人府中四处闲逛,雪儿不由得心下犯疑,待他靠进不过一跃之地时,问道:“张华南,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呀?”韦进不动声色,拉近距离,轻笑道:“你不也是一样吗!”倏然风驰电挚的两指,如铁钉一般点中雪儿的璇机穴,这时发觉,早已悔之晚矣!
  “噔”的一声门开,将云飞绵绵的恨潮歇堵,只见韦进抱着雪儿踏进门槛,将之放于绿毯上,雪儿长长的发鬓散落一地,遮住了清秀的脸庞。韦进一不做,二不休,当着云飞的面把雪儿的头发扯断一根,迎到他面前,嘿嘿笑道:“看见没有,我动了她的头发,你能把我怎的?”还“噗”的一口气,把头发吹飞。云飞此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急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韦进挑摸着雪儿的青丝细发,道:“你是赶快招呢,还是要我……”然后黠笑不止。云飞心定决不能让雪儿受苦,但家师的绝学又岂能落在这等无耻之徒的手上!他的嘴角抽噎着,好希望雪儿能大喊一声,使自己能够拿定主意!可雪儿依然沉静的躺在绿毯上,无言无语。
  韦进见云飞还没反应,等不及地伸出毛手,在雪儿的脸蛋上拍打了两下,笑道:“好娇嫩的皮肤呀,看来还没被人受用过哩!哈哈哈哈!”直把云飞气得脑袋里面嗡嗡发炸,电目呵叱道:“韦进!你要杀要剐便冲着我来,为何欺负一女子,你算是个男人吗!”韦进的脸部肌肉轻微跳动一下,骂道:“少跟老子冲好汉!臭小子你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来点硬的,怕是不行了!”
  言犹未了,却听到窗外有人高声吟道:“是谁要不见棺材不掉泪啊!”语音如金啼砸暝,满堂紧窒的空气嘣然为之爆裂。韦进早已熟悉这摄人心魄的声语,心肺为之巨裂震荡,双腿如中风歪抖,不敢望向窗口,低声颤念道:“你不是被打发走了吗?”
  “哈哈哈哈!我来的正是时候!”一声萧语划空,金钱使者飘然即到,白扇呼呼挥着清风,宛如一轮明月照耀神州。
  韦进无奈紧闭着双眼,身子成了软绵团,瘫在地上,只见他心念一动,两步爬到金钱使者的腿下,磕头如捣蒜,哭娘叫娘地求饶:“金、金钱使者啊!小、小的不过蝼蚁之辈,您老一抬脚都可以踩扁小的!我不是东西,不是人啊!您就是杀了我,也会沾污您老人家白净的手,消耗您老的力气。您放心!小的一定痛改前非,洗心革面……”
  金钱使者听得耳中起垢,不待他唱完便定了他的昏穴,道:“哼!到了教主跟前你再唱吧!”屋内两人尚不能动缠,金钱使者赶紧过去解了雪儿的穴,又给云飞服了定神丸。两人刃中得生,激情对望,四目如火线般交织在一起,雪儿忍不住疾扑到云飞的怀中低吟啜泣,其中既有哀泪又有喜泪。金钱使者也许从中看到了年轻时自己的影子,背过面不好意思。
  雪儿因有旁人,怯生生地收了泪水。云飞长揖倒地,道:“多谢恩人相救!请恕在下适才冒犯,不知恩人高姓大名,他日必当重报!”金钱使者不敢受此大礼,扶起云飞道:“我是红教金字使者之一,金钱使者张汉波是也。”一听此言,云飞顿时捶胸跺足,兴叹道:“我要早知叔叔大名,就不至于此了!”续将韦进冒名之事告诉了金钱使者,张汉波气得火冒三丈,踢了如死猪般的韦进一腿,骂道:“这小畜生竟敢冒我二哥之名行骗,哼,要不是帮主说要活的,我便一掌劈了他!”啪的一声,羽扇为之断裂。
  张汉波又道:“这个狗东西私通外教,偷了教主的‘红云落雁泰钧掌’的掌谱,不惜四处遭诛地逃到这里,危害到二位。哦,我还不知这位少侠的名号呢!”云飞道:“我没什么名号,只是清魂道人的二徒弟,姓云名飞。”又将与金钩使者张文相遇之事告之,张汉波闻言豁然开朗,挥扇呵呵笑道:“原来你与我大哥倒还相识,那我们就勿需客套了!”
  雪儿大概不喜欢喧哗,又谢了张汉波一声,一个人索然离去了。张汉波兴致勃勃地与云飞交谈,道:“小兄弟啊,以后看人千万得小心,行走江湖时更要娖娖设防,不要再上了奸人的贼当。”云飞点头称是,默念道:“看来红教金字三使者都是英雄大丈夫,虽说红教是邪教,我看也不会坏到哪里。”
  张汉波揖拳道:“山腰还有几个弟兄等着我押送韦进回帮,便不久留了,今日之事,请少侠不要泄露出去,我们红教近年身份隐避,不想外面的人知道行踪,就此告辞!”云飞也只好待它日有缘再相见了,高高揖首相送,金钱使者如飞鸟掠空,转眼绝影而去。
  空屋一人,云飞低忖道:“我如果早听雪儿的话,不收留那个人面禽兽就好了!唉,都是因为我,才使得雪儿受到惊吓!”月上黑云早已散去,有几只蟋蟀躲在草丛里吱吱斗声,给死寂的夜染上活的气息。
  思时不觉时,晃眼即到雪儿香房。咦?房里掌着微灯,看来她还没睡,云飞轻轻叩门,雪儿没答应,也没开门。“难道她还在伤心么?”云飞暗暗恼怪自己,又轻轻叩了一声,雪儿终于徐徐拉开闺门,又急切地闪开了。云飞忖道:“雪儿在搞什么鬼呀?跟我捉迷藏么?”
  云飞刚踏进门坎,突然一块绵秀铺天盖地笼罩过来,他眼前一团艳红,扯下软软的红绸,道:“雪儿,你做什么?”原来雪儿早已收泪转容,安坐在绒床上灿烂地笑着哩。云飞觉得奇怪,仔细端祥着那块缂丝,上面凸纬着“飞雪”楷书二字,斑颢的字色配以红底蓝水碧草相辉映,更显字形清娟。锦秀柔软滑溜,装满了雪儿的心絮,云飞爱不释手,唶唶称赞。正是:
  娥娥红粉妆,织织出素手。有情只有一,不是君不云。
  雪儿笑道:“这是我第一次绣的哦,整整花了十天工夫呢!”云飞走过去陪她相坐,掰着她的手指,似喜似嗔道:“怪不得前些天你好神秘,原来躲着我偷偷绣字呢。”说完,那两只手便开始不规矩地轻搔雪儿的柳腰,道:“你好几天来都奚落了我,这便是惩罚!”雪儿被他捣得双手飞舞抵挡,慌乱叫道:“啊,好痒,好痒啊!快、快停手呀!啊~”
  两人嬉闹须臾,心中都是一阵畅怀,闷气早已烟霏云敛,口中也上气不接下气了,雪儿脸红得似出水芙蓉娇滴若现。她理着有些零乱的乌发,胸口还在跌宕起伏着,吐气如兰,芬芳满屋。云飞仰起身子,握住雪儿的手,正色道:“雪儿,今天的事,咱们不要告诉师父,好么?”雪儿点头道:“我明白,听你在韦进欺负我时说的话,我真的好高兴,哪怕死了也值得!”两人的目光为之相触,都是一阵心颤,云飞脑中好象闪过一丝邪念,不过又很快地消散无踪。
  无端被折腾了大半夜,俩人都有些饿了,雪儿端出一碗杏仁与他吃。雪儿喂了云飞几粒,眼神在他脸上流连,云飞道:“你也吃啊!”“嗯!”她拈起一粒,可是意不在此,手在空中悬着,云飞亲手塞了一粒在她嘴里,她才会过神来。
  雪儿拉住云飞的手,咬着樱唇道:“飞哥!今晚你留下来,陪我一起睡,好么?”云飞听得一愣,似乎不敢相信雪儿的话语,身子在轻轻颤抖。雪儿道:“你别误会,我只希望你能静静地躺在我身边。”她惕惕怵怵地望着黝黑可怖的四周,道:“我、我害怕!”
  “哦──”云飞深吁了一口气,暗嗔自己不解情。雪儿缩回了手,将身子挪到床内,双臂回抱双膝,蜷起娇躯,面孔沉在膝上,乌发如帘尽掩花容。云飞稍稍移身,托住雪儿的香肩,她举目痴瞵,睛中竟朦胧泪花。云飞心中一阵酸痛,恨不能代她受苦。人生中,有些伤疤是永远也痊合不了的。
  他将脸埋在她前额的发中,与她亲昵,她闭上眼,轻轻卧在他的怀中,他想了许多。
  夜还是夜,黑黑的,一点儿也没有变。香寰内,微风习习,红烛旖旎,藕合色花帐内,俩人婵娟一枕。蟋蟀吱吱地敲着夜的节奏,镶在桌面边沿的牙子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闪闪发亮,四周都很安祥、写意。云飞眼虽阖,却不让自己入梦,不知为什么,他打今夜起,就开始害怕起这个世界来,他怕睡着了,就保护不了雪儿了。不知雪儿睡着了么?只知雪儿侧身时,将一只寒臂轻轻地搭在自己的胸口上,云飞把右手移到胸前,渥住雪儿的右手,好温暖。蟋蟀不叫了,有好多萤火虫在漫天飞舞……
  日月躔行,又至清晨。云飞推窗清肺腑,户外山水黛绿,天竑宇皞,鸟逗其欢,花草曳乐。云飞束装后,见雪儿星目微张,不知一夜好睡否?她下了碧纱厨,用手背轻揉着免眼宝石,扶着物件拖起倦倦的蛎身游至窗前,搀着窗棂,沐浴着暖暖的晨曦。云飞已将泉水盛入银盆,清冽如镜,雪儿看着水中黑云蓬松,脸上荷花笑绽。
  她撩水洗面后,云飞道:“我替你梳头吧。”雪儿笑道:“你第一次这么好心呢!”云飞取着用具,道:“如果你喜欢,我天天给你梳头。不过,只怕我手笨,做不来细致活。”雪儿道:“如果你做得不好,就罚你天天做。”云飞把椅子掇了出来,雪儿委身端坐奁前,梨云压肩,未理也别有一番韵味。
  “看我的手艺!”云飞勒起袖子,在她七尺长的鬒发上抹了油脂,拿起篦子细细地梳着,篦子的齿很密,顺着皂油梳下,闪闪晶晶,就象一道瀑布被梳得柔展波动。每根都是情线,长长的、绵绵的。云飞看得心动,一拈自己的头发,暗自想道:“我也把头发留得和你一样长吧!”
  片刻之间,倩容姣姣,她对照铜镜,喜气盈腮道:“以后的日子你是闲不住了。”云飞抚摸着吸手的腻云:“做得好么?”她淘气地说道:“不好,所以要罚你。”云飞伸指就在她腰间轻轻一挏,道:“你说谎!”她反射性地蹭起身来,原来想起了昨晚的玩闹,可被他戳得好痒呢,慌忙推着手,笑道:“我知道错了,我好怕痒的!”云飞心中吃笑:“真像小兔般胆小,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汲井漱寒齿,清心拂尘服,辰事已毕。
  此时正值酷暑,赤帝当权,闺房虽处山嵴,亦微显沉闷。云飞拿起一把蒲葵扇靠在雪儿身旁扇着,凉飔乍起,问道:“今日我们到何处解暑呢?”雪儿扎好发带,笑道:“其实‘暑’也有可抒之处。”她取出一张藤纸,醮了笔墨,望着近景细描正书:
  幽草花色淡,青枝叶阴浓。
  云飞拿在手中展玩,不住地褒奖:“这联真是精致,笔划简洁,清新自然,真有解暑之意,教人念后心也凉爽了。”又读了数遍,愈觉可爱,道:“单联不成绝句,我也作联合之罢。”续望着远景所感,握着还带有雪儿腕香的玈毫,轻描下:
  空谷水息绿,静林鸟姿新。
  雪儿拿起看过,又拿起自己的一张比划着看,不住地赞道:“对得好,对得好!”云飞道:“既然对得好,那咱们好好留着吧。”说完将两张纸贴在壁厢上,道:“以后凡过暑日,瞧瞧这对纸,即刻爽籁发而清风生,再不怕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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