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第7/62页


  “在很久很久以前……”不待母亲讲下去,云飞搔头问道:“娘,为什么你讲的故事都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呢?”这句话勾起了母亲最美丽的回忆,那是和云孝臻在一起的回忆,俩人情长如水,却只作了三年结发夫妻,谁说上天待人公平?她迷朦着双眼,喃喃道:“因为,当你再也见不到一个人时,你会发现,你和他相距得好遥远好遥远,他的一语一笑都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云飞道:“对呀,过去的事情才叫故事嘛,我明白了。娘,你接着讲吧。”
  母亲对着月亮呵了一口气,云飞干脆躺下,头枕在母亲腿上。她抚摸着儿子,讲着那个未完的故事:“天上有一个雷公,他的脾气很坏,愤恨着人类世界的邪恶,便要让人们尝尝自己种下的恶果的滋味。但有位神力非凡的勇士知道了这件事,便与雷公作战,用虎叉刺中了雷公的腰,将其囚在铁笼中,还准备把雷公杀了腌着吃,便到市上去买香料,叫自己的两个孩子仔细看守雷公,说千万不能给雷公水喝。父亲走后,雷公假装呻吟,作出万般痛苦的模样,再三恳求两个小兄妹给碗水喝。小妹妹心慈,便求哥哥,哥哥也起了恻隐之心,于是,妹妹用刷把蘸了几滴水洒在雷公嘴里。雷公得了水,恢复了神力,便让孩子们离开房子,自己冲破铁笼飞出门外。临走前,他拔下一颗牙齿,要两兄妹赶快种在土里,若遇到灾害,便藏在所结果实里。这时父亲回来,不见了雷公,得知原委,知道大祸将临,就昼夜不停地打造铁船。两个孩子也将牙齿种在地里,瞬间冒出绿牙,当天开花结果,第二天就长了一个很大的葫芦。兄妹俩将葫芦锯开,上瓢小,可容妹妹,下瓢大,可容哥哥。第三天,父亲的铁船刚打造完工,天空中突然腥风狂啸,暴雨倾盆,洪水霎时冲毁田园,淹没丘陵,大地化为沧海。兄妹俩躲进葫芦,随波漂流;父亲驾着铁船,直撞天门。天神恐惧,令水神退水,倾刻,风静雨消。父亲的铁船从高空跌落,摔得粉碎,父亲死了。葫芦有弹力,却安然无恙,兄妹俩没受任何损伤,他们便是人类唯一存活的遗孑。他俩原本没有名字,因为是从葫芦里存活下来的,所以自己取名叫‘伏羲’。‘伏羲’就是‘葫芦’的意思,男孩叫‘伏羲哥’,女孩叫‘伏羲妹’。那时,天地相距不远,兄妹俩常从天梯上攀到天庭去玩。兄妹长大,为传后代而结为夫妻,没多久,妹妹产了一个肉球。他们把肉球切成细碎小块包起来,带到天庭去玩,刚到半空,被一阵大风吹散了包,细碎的肉球四散飞落,落到大地上,都变成了人。所以,伏羲兄妹便成为再造人类的始祖。”
  云飞听后,不知为什么,就是对伏羲两兄妹莫名生出一阵亲切感,也不吵着母亲再讲别的故事了,独自心里想着:“如果我也有个妹妹就好了,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地照顾她。”母亲轻轻拍着云飞,问道:“还想再听么?”云飞却没有反应。一瞥眼,傻孩子都在竹床上睡着了,她叹了一声:“这孩子……”便将云飞抱进屋,给他盖上了一床映着好多洁白雪花的薄被,瞧他脸上红通通的一个苹果,笑了一声:“这孩子……”离了床,接着把瓜果丝棉等搬到屋内,拿了一把竹椅在门口乘着凉,眯望着天河,星月掩映月膧朦,秋风吹过身渐寒,心里又挂念起丈夫来。这些年孤栖异地,也不知丈夫的尸骸葬于临安何处,连一次祭拜都没有,他会怪我么?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多是几多时。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云飞翻身时,手压了一个空,迷糊中醒来,见母亲不在身边,便叫了一声:“娘,很晚了,睡吧……”头昏眼重,又迷糊睡去了。
  天曚曚亮了,鸡刚起鸣,哐哐声便随之响起,云飞听见母亲在门外劈着柴火,在困中醒着劝道:“娘,多睡一会儿嘛,昨晚上你熬得那么深。”“早起三光,晚起三慌嘛!不做事,娘可闲不住的。”从户外又传来无间断的哐哐声。
  孩童之事,顽耍戏闹,暂无必要累赘详表,以一诗作结为恰:
  少小须勤学,萤窗万卷书。三冬今足用,谁笑腹空虚。
  山上不知凡间事,此时局势更加紧张,南宋的潼川安抚使刘整被贾似道所逼,景定二年以泸州等十五州三十万户叛变降蒙,由是蒙古尽知宋朝虚实。咸淳三年十一月,刘整向忽必烈提出灭宋方略,当先攻襄阳,自古帝王,非四海一家,不为正统,如置南宋而不问,是自弃正统,更坚定了忽必烈消灭南宋的决心。蒙军又针对水战不如宋军的缺点,造船五千艘,训练水军七万,为攻襄灭宋作准备。次年九月,以宋扣留使者为由,命刘整为都元帅,随同征南都元帅阿术进侵襄、樊。
  贾似道当权,所谓“国计困于造楮,富民困于和籴”,已成为极其严重的问题。景定四年,知临安府刘良贵、浙西转运使吴势卿等建议实行买公田。贾似道采纳此议,命御史台官上疏:“三边屯列,非食不饱,诸路和籴,非楮不行。为今日计,欲便国便民,而办军食,重楮价者,莫若行祖宗限田之制。”办法是按官品规定占田限额。两浙、江东西等地官户超过限数的田地,从中抽出三分之一,由官府买回,作为公田出租。如买田得一千万亩,每年可收六、七百万石租米作军粮。据说行买田法,“可免和籴,可以饷军,可以住造楮币,可平物价,可安富室,一事行而五利兴。”理宗下诏买公田,设置官田所,由刘良贵提领,先在浙西路实行。地价按租米折算,租米一石,给价二百贯。占田在二百亩以下者免买。此法实行到次年,南宋共买公田约一千万亩,收租米六百多万石,在临安咸淳仓储存。
  买公田使南宋王朝按计划掠夺到一批租米,但租种田地的农民却由此遭受到残酷的压榨。官府买公田后,在各乡设立“官庄”,仍由当地的地主充当庄官,向农民收租。规定每收租米一石,明减二斗,不许再额外多收。但事实上地主从中舞弊,敲剥农民。买公田时,往往以租米六七斗虚报一石,官府据以规定重额的官租,强迫农民交纳,农民与朝廷的矛盾更加尖锐化了。
  买公田时,有权势的大地主可以拒不投买,地方官府要完成买田的额数,便强迫二百亩以下、百亩之家的小地主卖田。买田价格,也减少到租米一石给十八界会子四十贯。或者只给一些度牒、官诰折价。地主的田地被官府夺去,换来一些虚衔的官诰。公田法行,浙中大扰,破家失业者甚众。朝廷与地主争夺田地的矛盾也激化了。
  贾似道踏青泛绿,不思闾巷之萧条;醉酿饱鲜,遑恤物价之腾踊。有诗题曰:“山上楼台湖上船,平章醉后懒朝天。羽书莫报樊城急,新得蛾眉正少年。”
  大臣李悝之子李祥被苗元佑收养,其子从小到大,一味顽皮,似乎天生一副逆骨,不论尊卑,毫无礼貌大小之分,打架闹事,无所不能,看见有人恃强凌弱,定要替弱者出头。苗元佑要李祥读书写字,李祥道:“读书是为了作官,我不愿作官,读个什么书?写字是为了充门面,我天生的躐遢命,写个什么字?”邻里皆说此小儿太过于叛逆,养则伤身,不如不养。苗元佑管他不住,只好听之任之。
  不知不觉中,云飞又长三岁。青城山后山林中,云飞正和隗洛英比剑,云飞攻,隗洛英守。云飞的剑法虽已有些气候,却依然攻不破隗洛英的禁区。两人罢剑,隗洛英道:“飞儿,我们青城剑法的招式,你都记在心梢上了,只是用起来不太随心,劲道也太小。唉,这也难怪,你年纪尚幼,牙好胃不好,还是消化不了。不过以你现在之势,数年后,成就定然踔我之上!”云飞不好意思道:“师父过奖了,我一定会勤加练习的。”
  远处有一小童打破了气氛,大声喊道:“隗师叔,师祖要你速去上清宫商议要事!”隗洛英不敢怠慢,向云飞交待两句便火速奔去。云飞望着隗洛英离去的背影,回想他刚才之言,心中又惊又喜。
  隗洛英到得上清宫,青衫客和各位师兄弟正在运筹谋划天下大事。隗洛英行完礼后,问道:“师父,局势如何?”青衫客满脸愁容道:“今蒙军大举南侵,要取汉水南岸的襄阳,必先破北岸的樊城。春季时分,蒙军围攻樊城,京湖都统张世杰领兵拒战失败。贾似道派范文虎来援,又败,范文虎乘轻舟逃跑。襄、樊虽然被攻,援军也多次为蒙军所败,但是我朝仍得以从汉水运送粮食衣甲前往,使襄、樊军民能够坚持抗蒙斗争。蒙军攻不下襄、樊,就采取切断汉水通道以困死我军的战术,遂于鹿门山、白河口筑鹿门、新城等堡,以后又在汉水中流筑台,上设弩炮,与夹江堡相应,以控制汉水通道,从此以后我朝支援襄、樊的衣甲粮食也被切断,南宋的水、陆援军又都被蒙军打败,襄、樊军民抗蒙极为困难。”
  俞松林又道:“这还不够呢!刚刚接到飞鸽传书,天人教兴风作浪,灭了湖广的鲸帮和盐帮,将湖广划为自己的势力范围了!”隗洛英惊出一身冷汗,道:“这么说来,天人教已经掌握住武林的三分之一了!”俞松林皱眉道:“嗯,天人教教徒杀了三百多条性命,湖广的官府对这事竟然不闻不问,可见他们早已蛇鼠一窝了。那武林三巨竟也袖手旁观这许多年,没一个说句公道话的;只有逢憷燕子在江湖上走动,却也不铲天人教的土。”青衫客长叹道:“如今国生内痪,外有强敌,如果再厝火积薪,延宕下去,大宋江山怎能保全!”晁虎气得一拍桌,啐道:“士兵管军事,武林人管江湖事。天人教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咱们不如诚约天下正派武林人士共同围剿,待刮了这个毒疮再齐力抗击蒙古,怎么样?”
  俞松林摇首道:“天人教势力庞大,教主罗毅的武功深不可测,护教四魁的武功恐怕都不在八大门派掌门之下;再加上五大堂主、十香主和教徒数千,如果和魔团硬拼,中原武林定会大伤元气;既便我们获胜,又哪有力量对抗蒙古兵!”晁虎听得哑然,青衫客也荡没了主意。
  隗洛英道:“既如此,我们不如修书请天人教一齐对抗蒙古兵。一来可以防止天人教勾结蒙古,减少对大宋的威胁;二来埤增了我们抗击蒙古的生命力;三来可使武林恢复平静,天下苍生之福!”四周先是为之静谧,随后,青衫客起身大笑道:“你这话说得真不错啊!要我们与邪魔歪道为伍,岂是正派人士之所为!”晁虎笑道:“隗师弟,你将天人教想得也太简单了,他们会与我们同盟?你可真是糊涂得可以作鲁肃咧!”
  俞松林觉得隗洛英所言及是,但师父已打了定针,不敢再生歧议。隗洛英噤若寒蝉,忖道:“师父太死板,看来武林定有一场大浩劫了。”青衫客道:“我认为天人教之所以蛮横,是因为我们武林正派无盟主号令,龃龉猜忌,缺少团结。数十年前,红教作乱,江湖人士齐推纬云婆婆为武林盟主,将其铲灭。如今当务之急,应该选出一位新盟主,让他来领导群雄,这样才能对抗天人教,使其不敢恣意妄为。”俞松林捂须道:“师父说的不错,我即刻去联络八大门派。”青衫客道:“好,这件事就交给松林去办。那昆仑派和天山派本不属中原,居心如何,尚难拈掇,还有崆峒派被金国占据年深,也不可不防。”俞松林唯诺而出。
  且说云飞练了一会儿剑后,漫步在山林中。暖日烘烘,熏风柔柔,只见千松排戟,万仞屏开;枯藤涯老树,古渡界幽程。但他无心赏景,只想着将来要手刃仇人,杀退外敌,一股热泉涌沸心海。偶然发现石壁一处杂草蓬蓬,那杂草倒似在掩盖着什么。云飞好奇心胜,拨开草丛,果然里面有文章,却是一石门,不是很宽大,门上青苔斑斑,也有些年头了。
  云飞用力推开石门,里面是个黑不见底的洞穴。越黑暗不可知才越能勾起人的知晓欲望,他用荒草和树叶扎成一团,再用火石将其点燃,横着肠子,竖着胆子,徒步朝里面徐徐而行。洞内阴暗潮湿,地上水沟不断,不时还有蝙蝠扑面。他掩面继续前进,有时扶着墙,摸着一些液体,粘得像阿胶,甩也甩不掉。他的心脏突突直往上顶,走过逼仄的过道,转了数个弯,终于行至尽头。
  可眼前的情景倒把云飞吓了一大跳,只见一人……不,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鬼!被绑在四根大铁索之焦,每根铁镣都如穿线一般透过他的身体,令人毛骨悚然!云飞吸了一口郁闷的空气,将火把伸前,缓缓沿进那人。这时算把他看清了,身上几乎没有一块肉,只是一层皮披在骨头上,面部红黑蓝绿色疙瘩突起,周身肿烂溃疡,眼睛眍瞜,也不知是死是活。
  那人突然睁开粘满污秽浓液的眼皮,一双掠魂惊魄的眼睛横视着云飞,凄恨的精光刺勒射人。云飞的目光与他相触,吓得倒退了几步,强行按压住心头的懔惧,颤声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那怪人似乎想到什么,渐渐收了厉眼,垂下眼皮,茫然无主道:“我是人还是鬼?我是人还是鬼!”嘶哑的嗓音夹杂着无限的痛楚与凄凉,突然狂烈地抖动铁镣,似皮筋甩着弧圆,眼花缭乱,发出“豁啷啷”的冥铃声,尖叫道:“你告诉我啊,我到底是人还是鬼?!”云飞忖道:“你是人是鬼自己不清楚么?”不由得又抬头朝那怪人偷偷瞥了一眼。
  怪人怒视云飞,好象憎恨着一切事物,凝喝道:“你是谁,怎么知道这里的?”云飞不敢怠慢,忙作揖道:“这位前辈,我乃青城弟子,无意中闯入此地,请恕不拜之罪!”怪人听得“青城”二字,蓦然惨笑道:“青城、少林、崆峒,哈哈哈哈!”云飞一头雾水,什么青城、少林的?
  洞内隐隐中传着嘤嘤声响,怪人似发现了什么,舌头翘伸,将一细蚊送入嘴中。云飞见他活吞生蚊,倒是人生头一次遇到,惊讶地瞪大双目。怪人语气缓和下来,道:“你是不是觉得老夫吃昆虫很奇怪?老夫这一生都在和毒物打交道。嘿嘿,江湖上有谁听到我‘百毒神仙’的大名不闻风而逃的?”哼了一声,道:“要不是那些伪君子一齐对付老夫,老夫我岂能落到今日这般地步!他们想活活饿死老夫,可他们却没想到他爷爷什么都能填肚!”说到自傲的地方,不由得又冽声狂笑起来。笑声既似高兴,又似伤心,让人捉摸不透。
  云飞看此人生不如死的样子便觉心痛,道:“是谁害了你?”百毒神仙的脸皮渐渐绷紧,道:“害我的人太多了,数也数不清!”云飞怅然道:“别人将你锁起来,定是你作恶;不过,我可以救你,但你以后不要再害人了。”
  百毒神仙阴嘿冷笑,道:“就凭你也能救我?你知道吗,他们将铁镣锁了我全身的筋骨,你这毛小子怎能将它取出!”云飞近身瞧来,心胆俱寒。只见他浑身骨突出皮,头颅上套着铁圈,桡骨、尺骨、股骨、髌骨、胫骨、腓骨全被折断,似絮丁零。再看颈椎、锁骨、肩胛骨、胸骨、胸椎、肱骨、腰椎、骶骨、尾骨、髋骨、髂骨、耻骨、坐骨上穿着一十三条铁链于墙,远望如漆,近视如网。就连那腕骨、指骨、掌骨、跗骨、趾骨也不放过,镣环不断。
  云飞大叫道:“天哪,世间竟有这样残酷的刑法!”许久方敢睁眼,映入眼帘的依然是百索锒铛与槁木枯柴,云飞道:“既如此,那我以后给你送些东西来吃,看你瘦得这般田地!”明心可见性,百毒神仙抬起头,道:“你这所谓名门正派的小弟子倒很实诚,不过心肠好的人都死得早。唉,可惜,可惜!”
  云飞道:“娘总是教导我心肠好的人定有好报,你为何如此说?”百毒神仙道:“江湖人心险恶,你不会害人,便只有被人害。”云飞似乎听出些道道来,百毒神仙咳欬了一声,道:“我肚子很饿,你去找些吃的来,比如蜈蚣、蝎子什么的。”云飞答应了一声,与他待得愈久愈觉得他神秘叵测。
  此洞阴暗潮湿,毒虫也繁多,云飞就近取材,东捕西捉,过了一炷香的辰光,回到百毒神仙这儿,手上提着一只小布袋,将布袋放在百毒神仙的嘴旁,打开袋口,将其中的毒物一古脑送进了他的嘴里。百毒神仙“嗄吱嗄吱”的咀嚼声,云飞听起来特别不舒服,好在他很快便咀完了。
  百毒神仙吐了一口毒气,很满足地说道:“好吃,好吃哩!”仔细打量着云飞,百毒神仙忖道:“这孩子眉清目秀,倒似个有造化的,江山才能尽,我也不能挑三捡四了。不然,我毒家的绝世武功岂不埋到棺材里了!”主意已定,道:“奖励你找食,老夫今日传你一套掌法,乃老夫半生之精血诚聚,名为‘百毒神掌’。此掌将自身内的甘火及毒气逼于掌心,再发放至敌人体内,使其中毒,恶猛非常,你仔细将口诀记住!”
  也不管云飞愿不愿学,他就一字一句地将口诀读出,云飞闭目凝神,一字一句矵记于心。授完之后,百毒神仙道:“此掌法每日只需练一个时辰,不可多练,也不可不练。多吃一些咸辣之菜,以增加体内火气,如此不出几月便有小成。以后你要每日替我抓虫,知道吗?”云飞点头道:“救人救到底,这是我的本份事,前辈不必悬心。”忽然“哎呀”叫了一声,说道:“时辰不早了,恐师父询问,就此告辞。”行完礼欲走。百毒神仙叮嘱道:“不许将你我之事告诉任何人!”云飞回头向他一笑,也就算答应了,出了洞,关好石门,掩好了树枝杂草。
  被阳光一照,浑身上下好舒服,云飞吐出一口闷气,不知为什么,突然感到人生就好像处在两个极端中。在路上不断回忆着百毒神仙,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不过,与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又觉得他不象坏人。但又是谁将他锁在那里呢?当他听到“青城”二字之后笑得那么悲壮,似在哭号。无数个迷团围绕着云飞,不觉已回到上清宫。
  成都陷后,不少流民往深山中避难,青城山亦收留了几百人,与云飞母子一般,都在后山居住,自力更生。其中年轻力壮者百十人都投到晁虎门下,由他统一拔划,教习武功。青城派为显势容庞大,择选弟子要求过简,故而良莠不齐,实为一大隐患。
  大操练场上,闹声喧哗,青城弟子皆在沥练武艺,俞松林的大弟子金荣也在其中。只见金荣二十岁上下,福脸蛮腰,身材粗壮威横,穿一棕色麻衣。他是青城派三代弟子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云飞则年龄最小。只见他正将一师弟顾尽忠摔倒在地,神情好不得意。
  金荣瞟见云飞,拍拍手上的灰尘,喊道:“小师弟,我师父总夸你天资聪慧,武功进步神速,咱们今日过两招如何?”他喊起话来,脖子一仰一仰的,身旁的师弟代赢、郏育深也帮腔道:“是啊,小师弟,你总与隗师叔到后山练功,底子多深我们也不清楚,不如现在露两手,让我等开开眼界嘛!”那代赢与郏育深皆是俞松林的徒弟。
  云飞知道金荣气盛,身为大师兄便常以高姿态对待师弟们,如果苟且胜了他,他必恨之,忙陪上一个情道:“大师兄武艺高强,度德量力,小弟岂是对手,小弟甘拜下风!”这一席话更激得金荣傲心直冲,有意卖弄武艺,道:“小师弟太过谦啦,大师兄我亦未必胜得了你,来来来,咱们还是切磋一二吧!”哪管云飞之意,一招“虎爪探路”使将出来,云飞此时只有陪战,见金荣来势凶猛,先避之为上。金荣见云飞不敢还手,还以为云飞怕他,心中更是赳翻天,挥起双爪“飞鹰开月”冲向云飞。云飞不及躲避,胸口衣裳被扯破一处,见他下手越来越重,心中大为不快。
  金荣击中云飞,收手气昂地说道:“小师弟竟能躲过我第一招,大师兄我真是由衷的佩服哩!”说罢大笑不止,他讲这话如此小觑云飞,意思是说云飞只能躲过他一招,第二招就得中招了。云飞念在他是大师兄的份上,也不愿伤和气,只得抱拳道:“大师兄武艺超群,青城弟子无一能敌。”金荣乐得嗬嗬笑,旁边有些不知情的师弟也都恭维,另有几个师弟跑过去抚慰云飞。
  “什么武艺超群,青城弟子无一能敌!”蓦然迎空一人大声喝道,金荣听得是师父俞松林的声音,吓得惶目张望,见了师父的肃面,便有七分鬼见愁。俞松林正沿屋内行至场中,冲金荣叫道:“给我过来!”金荣也只好勉强支起架子骨,走上前去。俞松林气冲冲道:“‘自大一点’念臭,你知道吗!习武之人且最忌自大,而你身为大师兄,不以身作责,教导其他师弟,反而处处为难师弟,真是太不长进了!”啪的一声,反手便是一耳光,打得金荣脸上火烧火燎。金荣最惧怕的便是俞松林,只好捂着脸,低声求宽:“我再也不敢了,师父……”
  俞松林瞧云飞受了伤,道:“看你的小师弟,处处忍让,你就不能多学学他吗?和师弟切磋武学,下手竟然如此狠辣,还象个大师兄的样子吗!”责语熏得金荣垂着头缩着颈子。云飞见金荣脸上五指血印深露无隐,忙劝道:“俞师伯,我想大师兄的本意也不想伤我,只是一时失手罢了。”俞松林叹道:“飞儿,他若是有你一半就好了,唉。”朝金荣瞅了一眼,摇摇头无奈地走开了。
  金荣瞥着俞松林走远,胀眦朝云飞吼道:“今天这笔账你给我记住!”续摸了摸受伤的脸,还隐隐作痛。“两月后的比武大会,要你好看!”金荣挑了话,头也不回地踢灰而去。二师兄梁建兴走到云飞身旁,道:“金荣这家伙脾气不好,比武大会将至,这如何是好?”云飞笑道:“梁师兄,你别在意,我想大师兄是气在火头上,过些时候,我去向他赔个不是便成了。”梁建兴点点头,独自走开了。
  吴秀兰已做好了饭菜,巴望着云飞归家,见儿子好不容易回来,欢喜道:“飞儿,今天是你生辰,咱们吃顿好的!”母亲不提,自己倒真忘记了,原来今天是好日子。云飞看着桌上的饭菜,有鸡、还有肉,忙应道:“娘,咱们一起吃吧!”吴秀兰笑盈盈地走过来给云飞盛饭,见他胸口上的衣服破絮如带,心酸道:“瞧你练功这么辛苦,衣服都裂着怀了。来,今天给你补补身子!”
  云飞呐呐说道:“这是今日我与大师兄比武时弄破的,他被俞师伯罚了,非常恼我。”吴秀兰笑道:“好了,好了,不高兴的事今儿别提。来,吃个鸡腿!”边说边夹住一根鸡腿放在云飞碗里,又将上好的里脊肉往儿子碗里送。母亲劬劳无休,昼日砍柴,种地,养家畜;晚上又要做饭,洗衣,缝针线。十几年了,云飞无时无刻在母亲的关怀下长大,也夹住一根鸡腿放到母亲碗里,诚然一笑。
  母子俩静静地吃着饭,拉着话儿,空气温馨。十几年前的今天,一处正大雪纷飞,仳离而痛心的往事总在牵扯着吴秀兰的内心,她看着盛得满满的另一碗饭出神,用心抚摸着那双从未有人用过的竹筷,道:“要是你爹还在该有多好啊!咱们一家人……”突然轻轻打了自己一嘴巴,道:“哎,瞧我,今儿好日子也被我冲坏了。”云飞问道:“娘,你说爹真的在天上么?”母亲面含浅笑,道:“当然了!你看窗外,是不是有颗最亮的星星向我们眨着眼睛,那就是你爹的宿星。”云飞真朝窗外望去,果有一颗亮星向这里频频闪耀……  
第七回 万恶皆出枒槎嘴 众志雄心驱鞑虏  
  他们吃的是粝米,有些牙碜,母亲嘴里突然发出“卡嚓”一声响,云飞道:“吃到砂子了?吐了罢!”母亲摇摇头,用舌尖挪着砂子,好容易才听她轻吐一声。
  一张木板床上,云飞睡在里头,母亲陪他入睡,把枕头竖起靠在背上,轻轻拍着他,呢呢地唱着摇篮曲:“好孩子,睡觉觉,眼睛闭上枕头抱。月儿升,星星闪,娘的怀里最温暖。绵绵的摇篮悠悠晃,让我走进梦幻之乡,那是个没有痛苦的地方,好人都上天国,坏人也变了心肠。那里的草儿绿油油,那里的花儿真美丽,我送你一束草,你送我一朵花,我们一齐戴着它。背上长出翅膀,乘着风在天空翱翔,小鸟在耳边轻唱,白云抚摸着脸庞,沐浴着金色的阳光,能让我们忘记烦恼和悲伤……”
  夜冥如漆,带着母亲祈祷的温存,云飞已经熟睡良久,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桌上,一盏油灯依然散发着沉昏的火光,随着窗外的晚风,光影长短跳烁,几只灯蛾殷勤地绕着火尖转飞。云飞转身时无意从眼缝中眯见母亲还在操着针线,她实在太劳累了,不时用手揉着猩红的双眼,又挑了一下灯捻儿,继续缭补着衣物。
  如此光景,直教铁汉也心酸,纵是石人亦洒泪。云飞侧起身子,扶着头,清了清喉咙,沙哑地劝道:“娘,都这么晚了,你别忙了,休息罢!”吴秀兰见儿子醒了,搀着木桌,转过僵硬的身子,微笑着道:“傻孩子,你的衣服破了,我怎能不补呢?总不能让你穿着破衣服去见师父师兄们吧!没关系,你安心睡吧。”她的眼皮子本就疲倦得快要合在一起,这一笑更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她直起身子,吁了一口闷气,自己给自己捶了两下背,又拾起银针,一针一线细心地补裰。
  云飞心中酸痛无言,回过忧伤的面孔,紧紧地扯住枕头,全身上下似被无形的烈火煎烧,眼里禁不住一片模糊。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且说金荣闷坐在屋,想起操练场遭此非难,心中越想越恼。金荣身旁的师弟代赢枯瘦皮涸,道:“俞师伯也太偏心了,连自己徒弟的颜面都不顾!特别是那一句‘飞儿,他若是有你一半就好了’,这不就是说,大师兄你连最小的师弟都不如吗?他竟然那样责骂你,你今后哪有脸面再做大师兄啊!”一席话犹如火上添油,金荣气得捶桌跺脚亦不解此恨。
  代赢道:“那个云飞什么本事都没有,仗着自己是个小白脸,就知道给师父们拍马屁,讨得师叔伯们都偏爱他。今日明明大师兄你强胜于他,可他却会装可怜,赢得俞师伯怜爱。这种人,我代赢最看不惯了!”金荣摸着早已不疼的脸庞,切齿道:“卑鄙小人,我饶不了他!”
  代赢乘机说道:“唉,你瞧云飞现在被宠的样子,我想今后掌门之位八成都是他的了!他年纪最小,却要夺你大师兄的位置,可真是盘算得可以呀!”金荣破口叱道:“想叫我拱手相让,就凭他也配?哼,我若不将他赶出师门,就枉生为人!”
  代赢打的算盘便是:青衫客已是将晓的月光,说不着哪一天便会呜呼哀哉;如今兵伐丧乱,俞松林等辈定会到前线抗击蒙古,说不准哪一天也会在蒙古兵手上呜呼哀哉。那么掌门之位只好在三代弟子中挑选,最有希望得此位者乃金荣与云飞,只要将金荣和云飞之间搞出事来,那掌门之位也许就……
  只见代赢向金荣贴耳说道:“你别急!我有一计可除此肘腋之患,咱们只需如此这般。”
  且说云飞作了一次百毒神掌的吐呐,徒步去见隗洛英。他蓄心穿起那身外套,念着母亲的针线,天寒都觉心暖。行至翠屏池时,忽闻得假山后有些唧咕之语,正待近身寻端,只见金荣和几个师兄弟嘻哈走出。云飞见是大师兄,便欲开口解和操练场之事,哪知金荣先道:“咦,这不是小师弟吗!”云飞忙行礼道:“大师兄,昨日之事,实非我心所愿,还望大师兄海涵!”
  金荣眯眼望着身旁的师弟们,笑道:“什么昨日之事,昨日有什么事啊?”那模样儿倒似换了一副肝肠一般,云飞大喜道:“多谢大师兄!”金荣拍着云飞的肩头,将他拉至暗处,轻声道:“小师弟,你也忒将大师兄我小看了!大师兄岂是那种指鹿为马之人,昨日确是我不对,咱们的嫌仇一笔勾销,不要再提了!”云飞高兴说道:“大师兄说得对!咱们师兄弟只要心齐,还有什么事不好处置的!”
  金荣忽望着翠屏池郁闷愁叹,云飞问道:“大师兄,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请告诉我,也许能解之一二。”金荣怅然落泪,道:“小师弟,我从师至此,离家已有十三载,不知爹娘安好?可我们青城派的门规是不许弟子思家的,我空写了一封家书,却又不敢寄出,安能不悲!”
  云飞有娘亲常在身边照料,倒不觉离家之苦,可是金荣之悲,却又将其内心深深感伤,毫不犹豫地说道:“大师兄请放心,但将书札交付于我,我偷偷下山替你捎掉,不就成了!”金荣急转身,一把抱住云飞,喜出望外道:“你真是我的好师弟呀!”温沁片刻,将一封书札从怀内取出,交于云飞,嘱咐道:“小师弟,白天发出恐被师父们看见,还是晚上再寄吧。”云飞点头道:“好,今晚我一定替你办妥!”
  不觉银河浮形,玉宇无主,琼天星光灿烂,青城教内灯昏。云飞借故辞了娘亲,踏着月色悄然下山,想起自己在做一件助人为乐的事儿,心中无比畅快。
  树木阴暗处的两人见云飞下山,便急急向上清宫跑去,从他们的身形上看,便是金荣与代赢!两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俄顷跑至上清宫,正巧碰见俞松林与晁虎。金荣气喘吁吁叫道:“师父,师叔,我发现一件怪事!”俞松林稳了脚步,道:“什么怪事?”金荣道:“今日午时云飞一见到我就跑开,不知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刚才我练完功,从原路返回时,发现云飞出门鬼鬼祟祟地下山去了,也不知干嘛!”代赢接口道:“他出门的时候还环目四望,作贼似的,恐怕有见不得人的事!”
  俞松林听得眉立,喝道:“休揭师弟之短!云飞乃正直之人,有什么鬼祟!”晁虎倒是个两面听腔的,一摸额道:“师兄,咱们去瞧瞧吧!毕竟天黑下山,总还是有些蹊跷。”代赢忙合声道:“对,对!”俞松林不好推辞,也就答应了,又厉指金荣,道:“云飞若无事,没你好果子吃!”金荣唯唯诺诺,心想:“看没谁的好果子吃!”
  云飞兴高彩烈地欢步而行,想着自己和师兄们相处融洽,再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忽然背后远远有人喝道:“他在那儿!”云飞吃了一惊,回过头遥望,只见俞松林与晁虎带着金荣、代赢飞奔而来。云飞忖道:“糟了,大师兄捎信之事莫非被俞师伯知晓了!”
  俞松林定了身形,问道:“飞儿,这么晚了,为何下山?”云飞不知此事该说还是不该说,待在原地半晌答不上话来。晁虎瞋眼喝道:“快回答师伯,你下山干什么?”云飞望了望金荣,只得跪下身子,道:“大师伯,对不起!”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于俞松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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