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宋全集.net》第14/191页


把这话品了许久,王十一和邓五被一股沉重的现实感压住,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声。
没错,在何三耳面前,王冲只能被人出价,要么是钱,要么是身家安全,没得其他选择。王冲所作的一切,不过是争得一个更好的价码而已。谁让一方背后是相公家,一方只算是半个读书人,而且还未成年呢。
争个好价码,这是王冲循着上一世心xìng的选择,他没愚到为护住这处林院赌上一切,人才是最重要的。坦白说,如果何三耳直接找上他,砸下二百贯,他当场就会卖掉,绝无二话,更不会写假契。
可他不斗争一番,何三耳会来找他吗?何三耳已非普通干人,这等买卖,又何须他屈尊亲临。以王冲上一世的历练,这种代表豪门巨户的经理人,一概都是利益最大化的信徒,绝无例外。有王麻子夫妇这个可以省钱省风险的“第三方平台”不用,却要直接面对利害方,明显悖于“职业jīng神”。
何况王麻子夫妇这对贼男女还要清算,他一番谋划,很大程度上也是要整治这两人。
见王十一和邓五两人脸sè变差,王冲再笑道:“何三耳终究不是只手遮天的大人物,虽是他出价,却也未必出得起价。”
想到王冲面对何三耳这样的人,也敢捋捋虎须,王十一豪气再生,拍桌道:“没错!就算何三耳要拿到这处林院,也得让他肉痛!”
邓五转着眼珠,认真地道:“至少得四百贯!我三叔说,这处林院,二百贯是平价,咱们得让何三耳出双倍!”
三人在算计着,虎儿悄悄对瓶儿嘀咕道:“怎么觉得二哥这样子跟婶婶差不多呢?”
瓶儿白了三哥一眼:“婶婶是在算计家里的人,二哥是吗?”
此时邓五正问道:“二郎,你前后作了两张假契,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王冲笑道:“何止两张假契,我还备了跟王麻子立的另一份假契,是要给王何氏看的,另有跟我二舅立的,是备着何三耳强夺时,说这处林院已转给了二舅……”
邓五大致明白了王冲的思路,钦佩地道:“二郎你这是草……什么蛇来着,处处埋线啊!”
他再赞叹道:“老天爷收走了二郎过目不忘的神通,却又还了什么都能算计到的聪明。”
多智者近于妖,王冲可不想把这种名声传扬出去,摆手道:“这不过是古人之智,我还是从书上看来的。”
邓五和王十一同时眼瞳发亮:“什么书!?”
王冲一本正经地道:“孙子兵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还有什么半渡而击、背弧击虚,这不都是孙子兵法里说过的吗?”
两人泄气,还以为是什么一看就能算尽天下人心的秘籍宝典呢。
之前王冲让邓五拿到王麻子夫妇的画押,就是用来造假契,宗旨就一个字:搅,把水搅浑。
王麻子夫妇本就不合,他还没掌控身体那些rì子,听两人吵架就已听得生厌了。而王麻子夫妇跟何三耳,主要是王何氏跟何三耳手下的伙计刘盛之间,也该是相互算计。何三耳虽代表王相公家,但行事手段未必与王家老太爷所想所求的一致。这一条不同人sè组成的利害链里,有太多空子可以钻。
前几天他rì夜练字,就是要备出几份假契,视情况丢出来。要的是对方相互之间猜忌,然后看生出了什么风波,借机行事。
他王冲不过是一个脑伤刚好,不通人情世故的少年,绝难有人想到是他在翻云覆雨。唯一的破绽是于保正,但他也已通过明言暗示,让于保正保持中立,应该无碍大局。
最理想的情况,还是何三耳那边没看破他那份假契,踩中了这个坑,等何三耳的人来收林院,再闹出动静,把事情捅到公堂上。
小赵知县初来乍到,和稀泥的可能xìng很大,毕竟这事的利害方可以分划为他王冲、王相公家、何三耳、刘盛以及王麻子夫妇这几方,这几方里,他王冲看似最弱,实际却不弱,沾着读书人的边,而且名声在外,这是无形的力量。
那么最弱的就是王麻子夫妇了,不仅牵扯最少,道义最弱,实际力量也最弱。除非小赵知县是个没脑子的奴仆,非要没皮没脸地讨好王相公家,依照行事求稳的官场准则,最佳选择是惩治王麻子夫妇,调解王相公家和他之间的矛盾。宋时的官老爷应该不比九百年后的官老爷愚笨,这点智慧该是有的。
计划所涉的环节太多,难以准确把握,契书也有可能就在何三耳那一环就看破了,事情又会是另一番走向。因此王冲没有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上面,又在王麻子身上再下了一贴药。等夫妇俩闹起来,不知会有多少窟窿露在外面,若是他俩自己把事情闹大,可就jīng彩了……
王冲正憧憬着自己的yīn谋得逞,就听一阵铜锣声咣咣响起,是从西面来的。
邓五紧张地道:“出贼人了?”
王十一霍然起身:“是不是何三耳遣来了泼皮?”
都不是,村人正在山坡下喊:“王二郎,你二叔二婶出事了!还不去看看!”
待王冲赶到时,一群村人聚在王麻子的屋前,个个举着钉耙扁担,将一个人四面围住。王冲挤开人群一看,倒抽了口凉气。王麻子一身是血,手里舞着剪刀,正跟村人对峙着,见他面目狰狞,两眼充血,形若疯癫。
王麻子的邻居也染了半身血,正被人扶着,就扯着嗓子不停叫唤道:“疯了!王麻子疯了!”
再看屋前,一个妇人匍伏在门边,一半身子露在门槛外,手臂向外长长伸着,背上血肉模糊,身下也已浸出血泊,还在低低呻吟,不是王何氏还是谁?
王冲惊呼道:“怎么会这样?”
熟悉的声音拉住了正在溃散的意识,王何氏勉力抬头,模糊的视野里,王冲的身影晃悠不定。
是啊,怎么会这样?
王何氏心中凄苦地哀号着,为什么……
一早她就被人叫到村外,却是刘盛找她。刘盛一脸青肿,满身戾气,劈头就是几个耳光,扇得她魂魄差点散了。
刘盛问她,为什么串通王冲写下埋着机关的契书,是不是准备讹诈他三叔甚至王相公家,问得她懵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王冲竟是假意转让!?
她当然矢口否认,一边辩解一边回想整件事情,然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王冲不可能骗她,唯一的可能就是王麻子在骗她!王麻子一心想着占到林院,不愿卖给何三耳,他准是教唆王冲写了假契!
就知道这天底下没什么大善人,王冲再迂腐,也没迂到王麻子一番话再一跪就把祖业让出来,不是跟王麻子合谋,怎会这么俐落!?
王麻子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这个疑问也很快被她自己补了答案,多半是于保正!前次那家伙就跟她顶上了,定是一心坏她的事,说诱了王麻子。
她痛骂王麻子欺他,刘盛倒是勉强相信了,再逼她去解决王冲。
听了刘盛的打算,王何氏害怕了,刘盛要她朝王冲下毒手!?
“又不是杀人,再朝那小子脑袋上来一下,石头、棍子,随便什么都好,把他再弄傻了,不就万事大吉了?”
刘盛是这么说的,她哆嗦着假装应下了。在村外茫然转了一圈,不知该如何是好,回到家中,想着先跟王麻子对质,可见王麻子一脸怒意,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循着往rì的xìng子,死命责骂起王麻子。
骂着骂着,她也心冷了,觉得这就是滩浑水,反正钱也到手了,还是回娘家去,躲开这一灾。这时王麻子不知怎的忽然炸了毛,跟她厮打起来,打着打着,王麻子就夺过了她的剪刀,劈胸捅来……
王何氏的意识又恍惚起来,自己是要死了吗?
视野忽然变得清晰了,王冲脸上的惊骇正转作怜悯,深深地望住她,目光清澈沉静,哪里像个迂腐呆子。那一瞬间,王何氏忽然明白了许多,两眼骤然大睁。
嘴巴微张着,血沫自嘴角溢出,王何氏想说什么,可眼瞳已然扩散,再也说不出口了。

第十四章 意外的转折
【哦也,上了首页签约作者新书榜了,庆祝个,今天又二更,不过明后天要忙工作,就只各有一更了。顺带感谢各位新老朋友,这么早就有BloodyAgel当了舵主,泡椒兔和木有神经病二位“匪徒”也护持在身,很感动啊,至于老朋友咱们就不客套了,待这两天忙过了开单章感谢。新书开头的剧情有些闷,匪头自己也知道,但相信匪头吧……闷自有闷的妙处。】
王冲的目光从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王何氏转开,落到王麻子身上,怜悯已转作悲悯。
这目光如一股冰寒之气罩住王麻子,让他正沸腾的意识顿了一下,终于挤出一丝清灵,怎么会这样?刚才自己是疯了吗?
或许,自他想明白王冲给他看的那张契书时,他就已疯了……
那张契书上留着王何氏的画押,王麻子很熟悉,包裹住王字的那个勉强能看出是鸭子的图案里,嘴巴部分极像王何氏自己的两根眉毛拼在一起。契书没错,那贼婆娘,竟然瞒着自己,先跟王二郎立了质契!
那时王麻子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昨rì王冲那么爽快地把林院让给他了,原来不过是作戏!跟自己立的古怪契书,也是假的!自己怎么就没过过脑子想想,天底下哪可能有那么傻的大善人,平白就把祖业送人了,嘿,自己真是傻……
回家的路上,王麻子心神恍惚,就在琢磨那贼婆娘到底是什么盘算。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那贼婆娘实际到手了二百贯,却哄骗自己,说是被刘盛逼着写了借契,只拿到了七十贯。让王二郎假装无偿转给他,是要遮掩质押得来的钱。
贼婆娘!就见不得让自己捏钱。入王相公家的事,多半她也满心不愿,就怕自己身份高了,要起娶妾的心,她怕是根本没跟何三耳提过!还假惺惺地说被刘盛骗了。
不让我娶妾,你倒是生一个啊,rìrì耕耘,你那肚子却连个屁都没揣住……
短短不过两三里路,王麻子心中已翻来覆去,将他与王何氏这多年来的龌龊一缕缕抓出来数落个遍,怒意也一分分高涨。
回到家,一早就外出的王何氏也回来了,正在哭什么。没等他质问,王何氏却涕泪皆下地先数落他了,还质问他是不是在串通王二郎,一起骗她,害得她遭了罪。
“王二郎那契书是假的!作不得数!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是不是非要整死我你才甘心!?”
王何氏怒声骂着,王麻子就觉得头发都快被点燃了,当然是假的!你早跟王二郎串通好了,现在还倒打一耙!
“这rì子不能过了!王家什么事,你就自己背着吧,我回娘家自己过去!”
王何氏再不理他,转身收拾东西,王麻子就觉醍醐灌顶,原来是这样!?昨夜你就在骂不如和离了分头过。林院也卖了,钱也到了手,王家再没什么产业财货了,你就要一脚踹开我了!?
王麻子气急攻心,再跟王何氏厮打起来,打着打着,王何氏抓来了剪刀,一边舞一边骂贼王八。
“不要叫我贼……王……八!”
寻常两人厮打也差不多是这路数,王麻子可没胆子作得更多,可今天不一样了。这句话大概是王麻子意识清醒时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就只恍惚记得,他夺过了剪刀,狠狠捅上了王何氏的胸口,一下,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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