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宋全集.net》第181/191页


原本各有芥蒂乃至仇怨的诸夷头领们此时表情一致了,大喜是第一反应,西南诸藩夷都是心慕大宋文治武功的,大宋武功虽远不如汉唐,却依旧甲坚矛利,法度周密。王冲能授兵技阵法,对他们各藩的武力是极大提升。
接着是将信将疑,朝廷真愿意这么作?不合惯例啊,除非是像南平军那样,将藩夷之地归入王化,蕃兵能由朝廷切实掌控。
最后是忐忑不安,王冲虽然年少,却是朝廷命官,而他此次聚各藩蕃兵,还是两司所令,他的话就代表大宋朝廷,不太可能是假。这么一来,问题就深沉了,朝廷为何要这么作?是不是要大征蕃兵?大征蕃兵,会不会又是一个试探?试探的背后,会不会是要在西南大举开边,纳藩夷为王土,削除他们这些藩夷之主?
田忠嗣脑子转得快,脱口道:“难道朝廷有意取罗……”
“罗”字出口,众人皆知其意,也就是罗国乌蛮,南宁州龙延昊、蛮州宋锡定,播州遵义两杨都是眼前一亮,这几家之间虽有仇怨,但跟罗国乌蛮的仇怨比起来,就微不足道了。毕竟除开大理,罗国乌蛮是西南最大一股势力,与各家接壤,都结下了世仇。
王冲打断道:“朝廷绝无征伐西南之意……”
众人沮然,王冲再道:“不过朝廷的确有意与罗国来往,自要预作防范,此外,靖平西南之患,也需要各家藩夷携手。”
众人精神又是一振,这话留的余地就大了,之前王冲跟各家模模糊糊提到的朝廷变策,以及调兵时所出示的两司公文,看来很有操作空间。
看着十九家藩夷代表眉来眼去,王冲暗道,在黔地的半年巡游只是结下了一般交情,现在再有实利相诱,不怕他们不上船。来的人没有一个是家主,但多是心腹子弟,能影响到这些人,把这些人凝聚为一股力量,也足以铺平后路了。
“晏州贼失间逃窜在外,飘忽罗国之东,滋州至南宁州,皆为其藏身乃至作乱之地。泸南安抚司和边事司同提点此事,特准蕃兵上番三月,以通旗号军令,着各藩夷军州,拣选精壮蕃兵……”
这就是两司行文,王冲汇聚蕃兵的法文凭据,借口不过是剿灭“影子僰贼”失间,调度蕃兵的钱粮也有,包括他从安抚司讨来的三百石川盐,宗泽从边事司请下的两千匹??绢,这点东西绝满足不了朝廷兵马的胃口,但对西南诸夷来说,却已算大方了。
王冲再道:“三个月!你们的任务,是在三个月里成一支强军,你们人数虽少,却是朝廷安定西南的定海神针。”
田忠嗣等人轰然应喏,心中都道,三个月后,待子弟学成回乡,家中兵事就是全新气象了。
看着这些貌似齐心的临时部下,王冲心说,你们现在各有心思不要紧,就是靠着你们的小心思,我才能把你们捏在一起,预作绸缪,应对十年后的大劫。
三个月怎可能练出一支强军?不过是如酿酒一般,先造曲而已,还有长长的时间,待着这团酒曲发酵。(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讲武预为十年备
“士卒尊伍长,伍长尊队长,队长尊旗长,旗长尊都头,都头尊提点,一阶一级,不管是否出阵临战,都不容背违!抗令不尊或殴辱上官等事,皆斩!”
军营里,包括所有头领在内的七百一十八名蕃兵肃立,聆听吴近的高声训示。只是吴近,这帮人可不会如此乖巧,即便王冲压阵,也不至于静得落针可闻,而是一位绯衣官人的官威镇住了他们。
被王黼重用的宗泽已得了借绯的恩遇,以从八品宣教郎京官之身,得六品以上朝官才能穿的绯服。此时他正叉手挺立,审视着这数百蕃兵。灰发,绯衣,不怒自威之气满溢。
“尔等在这三月里皆是朝廷所点上番蕃兵,只论阶级,不论族属,若有以族属私事犯阶级者,斩!”
吴近以边事司蕃兵同提点公事,上番校阅教头的身份,向这些蕃兵宣诵军法,头一桩就是阶级法,即上令下行之法。
听了一阵,宗泽皱眉,对身边的王冲道:“阶级乃军法之首,为何如此宽松?”
阶级法就是军队的等级制,自古就为军法第一,文治昌盛的大宋更制订了周详近于烦琐的阶级军法,包括禁军乃至厢军,都要遵从阶级法。蕃兵虽不在法令范围内,但受调遣时也要受阶级法管控,只是事涉蕃夷事务,实际处理会更灵活一些。
但宽松不等于放纵,吴近所宣诵的阶级法只有十来项,其中斩罚只有三项。即抗令不尊、殴辱上官、以族属犯阶级,其他都是杖罚。宗泽自是不解。
王冲低声道:“只是蕃兵而已,再用朝廷军法。上面压力更大。”
宗泽点头:“确实,唐副使得知此事,还来信相责,称要劾我们违擅兴律。”
王冲眼瞳一缩:“唐钦叟真会这么干?”
擅兴律是朝廷针对文武官员的军法条例,即包括征发、调遣军兵乃至军事物资的制度。按照相应律法,擅发兵十人以上就要徙一年,百人一年半,每多一百人加一等,千人以上绞。如果唐恪的弹劾成立,宗泽和王冲就得编管广南四五年。
宗泽嗤笑道:“吓唬而已,有两司文牒在手,又只是蕃兵上番,蔡太师那边都没话说,王学士怎能让他闹起来。”
这也是应有之义,擅兴律的核心正是兵权掌控,历朝历代,把控兵权都是国家生死之事。以文驭武的宋朝更是登峰造极,以擅兴律确保朝廷对兵权的控制。不过王冲所办之事却钻了擅兴律的空子,他调度的是蕃兵,而且地点也是在边地藩州。朝廷在这方面素无定制。但即便如此,王冲依旧通过宗泽拿了两司文牒,还由两司报备了枢密院。毕竟是调兵,法文程序必须走足。
听宗泽不以为然。王冲略略放心,西南蕃兵上番这事是特事特办。从无先例,就是他借着王黼的权势和边事司的特权搞的小动作,实质很犯忌讳。朝中非议是他最担心的,却不想是自己人先发了杂音,唐恪不愧是蔡太师丢进来的耗子屎,看来对此人还得多加留意。
此时吴近已讲到逃亡法,按照大宋军法,禁军逃亡一日者即斩,可吴近宣诵的逃兵处置,不过是以盗论,宗泽眉头再皱:“如此何以成军?”
逃兵问题是大宋军队的顽疾,针对逃兵现象所定的逃亡法也非常详尽,处罚也非常严厉,当然,只是在法文上而已。可法文都如此宽松,宗泽担心执行下来,几无约束。
王冲继续打着马虎眼:“朝廷不是更放心了吗?”
宗泽唔了一声,没再说话,听吴近继续宣诵,一直到“罚条”,也即战时条令,也没听到有多少斩,脸色更显阴郁。
大宋军法的“罚条”大略为七十二条,其中六十八条都是斩,大到“背军而走者斩”、“战阵失主将者亲兵斩”,“贪争财务资畜而不赴贼者斩”,小到“夜呼惊众者斩”、“搏戏赌钱物者斩”、“奸犯居人妇女及带妇人入营者斩”、“临阵或在贼境非应得传言而辄高声者斩”,更有“不战而降贼者,或背国归贼者,父子十六以上绞”这样的“卖国连坐”条令。
可吴近宣诵的罚条却只有二十多条,斩罚不到一半,这让宗泽很纠结。
“军法之苛,苛在临战,自古都是法紧行疏,若是法本就疏,又能行到什么地步?既决心用事西南,就得靠严法紧掌这支蕃兵,老夫帮你把时间再拖了四个月,不是看着你在这里闲摆弄的。”
诵读完毕,吴近与王世义开始按照伍、队、旗、都的编制重组蕃兵,宗泽带着王冲步出兵营,沿着营外的小河散步,此时语气就很是不豫了。
宗泽的话王冲明白,别看大宋军法严苛,处处都是砍头的条款,但实际都集中在战时条令里。战时军法由将帅说了算,驻扎时要砍兵丁脑袋就没那么容易了,枢密院、兵部、地方的提点刑狱司、安抚司,都有权过问,和民法一样,军法在常时也遵循慎杀的原则,
即便是战时的“罚条”,也不是要将帅必须按令行事,而是给将帅设立了可杀的界限,实际由将帅按实际情况,乃至个人性情处置。王冲先是参与平定晏州之乱,后又担任军政合一的兴文寨主,对大宋军法理解已深,并非像后世作为军史爱好者那样,就看法文表面,想当然地认为宋朝军法太苛。
不过王冲在蕃兵的军法上依旧削得很疏,这是出于他更深一层的考虑,他搞蕃兵,是要作出单独一个局面,而不是服从大宋过往的旧局。基于这一点,他就没必要去考虑什么“法紧行疏”,他要的是“法行一体”。
这个考虑暂时不好跟宗泽讲透。王冲只能继续强调不惊动朝堂的一面,至于宗泽的问责。他从另一个角度敷衍:“南方兵事羸弱,能让蕃兵尊号令。进退有度,再教以军阵之术,足以胜过周邻乱夷。”
宗泽摇头道:“道理是如此,不过此事看在朝堂眼里,就如笑话一般……”
话音未落,宗泽就愣住了,就在前方不远处,另有一座小营,营中回荡着莺莺笑语。竟是女子。
陪着宗泽的宗颖瞠目道:“守正,你就让娼寮开在军营边!?”
王冲连连摆手:“那是兴文寨的僰人女兵,善使木弩,我是让她们来作教习的。”
他当然不会把罗蚕娘一个女子丢在军营里,而是让她跟十来个兴文寨的女兵在营外另设了小营。除了女兵,随同他来承流的还有半个都四十名土兵,全是兴文寨人。种骞转调后,王冲将原本驻在兴文寨外小军堡的泸州义勇调走,依照边地寨堡常例。以兴文寨土兵充驻。
宗泽看看王冲,恼怒溢于言表:“果然是笑话!”
若是按朝廷禁军厢军军法,王冲此举足以让他丢官了,可这是蕃兵……
接着宗泽缓了脸色。苦笑道:“不过也如你所言,确实少了很多麻烦。真要训出一支比官兵还强的蕃兵,别说你我。王学士都要去崖州钓鱼了。”
已知一些内情的宗颖叹道:“守正,此番是与你赌上阖家之运了。若是这些蕃兵所属的藩夷未来生患,那就是大难当头!”
王冲正要说话。宗泽道:“十九家藩夷,怎可能绝患?”
宗颖正变色,宗泽又道:“所以,才要如守正所言,让他们有功,让他们显于朝廷,那时便有小患,也不足道了。”
虽然没完全掌握到王冲的思路,可老头的理解却已深刻得让王冲足以放心了。
“你就专门练兵,朝廷那边由我担着。不过要牢记,不能给这些蕃兵分发官造军甲,不能举官兵旗号……”
再视察了一圈,宗泽细细交代了王冲,回营慰问田忠嗣等藩夷子弟后便离开了。
“大人,我看王守正之所以疏立军法,是因他不知兵!”
送父亲的路上,宗颖狠狠贬了王冲一番,谁让这小子左拥右抱,却不让王伦给他带福利?
“不知兵?种友直可说过,王冲若愿转武资,投到他族兄种师道之下,不出十年就能入横行!不然我怎会放心由他掌此事?平定晏州僰夷,安定泸州夷人,他是有实绩的!你留在这里,除了帮他注意违忌之事外,更多是要学他作事!”
宗泽这番话让宗颖颇为泄气,本以为自己是替父亲监察王冲,却没想父亲对王冲评价如此之高。
宗颖不服地暗道:“练兵有什么难的?我可是满腹经纶!”
营中大帐里,王冲对田忠嗣等人道:“练兵难,难于上青天!练兵还得练将!你们这些队长旗长,白日跟士卒练号令战阵,晚上再听本官讲习!”
十九人同时一肚子苦水沸腾,竟要把他们日夜操练啊……
清晨,鼓声划破寂静军营,不多时,喝了稀粥,吃了炊饼的蕃兵群聚于校场,开始了第一日的训练。
纷繁眩目的服色已全不见,人人都套上了灰黄色的素麻号衣,头发也统一扎成发髻,伍长、旗头、押队髻扎绿带、队长髻扎红带,旗长以上则扎紫带。原本乱哄哄的七百来人,看上去总算成了一个整体。
五人一伍,两个刀牌手,两个长枪手,一个弓手。
三伍一队,队长伍包括旗头、队长和押队,以及两个弓手,一队十五人。
三队另一伍为一旗,旗长伍同队长伍,一旗五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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