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宋全集.net》第46/191页


王冲欣慰地道:“别说上厅行首,花魁都能争得,我信你!”
笼在衣袖里的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小丫头却甜甜地笑着:“谢过郎君夸赞,求郎君赐墨宝……”
王冲应她的要求,写下“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两句,再留下名字,递给小姑娘,嘴里还道:“小小年纪,怎地伤怀悲秋?多笑笑,来rì方长哩。”
听到这话,眼角正盈盈生泪的小姑娘似乎听懂了什么,发自心底的喜悦灌满全身。王冲抬头再看,就觉得这小姑娘脸上罩上了一层朦朦光彩,不由得微微失神。
“我不是萝莉控……”
举步向竹林外行去时,王冲还在暗自自责,刚才心思所动,让他很不明白,难道对十来岁的小姑娘都起了心?不对,似乎是小姑娘有什么异样心思。
怎么可能呢,才多大啊……
王冲摇头失笑,接着心神又再一晃,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写的时候没注意,此时才记起下面几句,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chūn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rì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王冲愕然转头看去,却见小小身影倚在亭阁边,还在呆呆望着他。
“郎君,既已说好,奴奴就等着你,等着你……来救我。”
小姑娘低低自语着,将王冲所写的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折起,揣进了怀中。
这个时代的小姑娘,都是这么早熟吗?
还不知误会了小姑娘的心思,王冲挠头耸肩,再转身举步。男女之事,他还没怎么多想,毕竟父亲王彦中那道学先生还是个槛,得先把那槛踩倒,才说得上zì yóu。
“冲哥哥!”
没走两步,两声合作一声的脆呼又让他呆住,就见道旁的花车里,两张一模一样的娇颜正巧笑嫣然。
“鬼啊……”
王冲呲牙咧嘴地叫着,靠到了花车前,妹妹笑得前仰后合,姐姐却是笑得更甜了。
“香莲,玉莲,是等不及了,要嫁给冲哥哥我为妾?”
王冲一边唤着姐妹的名字,一边心说,幸好那王冲没给谁取名为金莲。
妹妹玉莲朝王冲扮鬼脸,姐姐香莲收起笑脸,低头修花,花剪咔嚓咔嚓动着,枝叶纷飞。
“为妾!?”
背后又是两声并作一声的惊呼,正是宇文柏和鲜于萌。
姐姐冷脸以对:“登徒子!”
妹妹娇叱:“冲哥哥就是登徒子,跟冲哥哥来往的果然不是好人!”
不再理会后面那负手望天,故作潇洒的宇文柏,以及笑意盈盈,谄意十足的鲜于萌,妹妹玉莲递过来一封信:“这是娘亲给王夫子的信……”
果然有jiān情……
王冲接过书信,心说自己这一家跟潘寡妇家,还真是纠缠不清。
“这是给冲哥哥送信的酬劳。”
接着玉莲再递过来一束花,王冲正要接过,忽然想起之前宇文柏和鲜于萌朝手掌吹气的情形。定睛一看,花枝上满是刺。
毫不客气地伸手捏住了玉莲滑不留手的嫩脸蛋,一扯一拧,小姑娘哎呀惊呼,那束花安全到了王冲手里。
“男女授受不亲!登徒子!坏人!”
玉莲竖着眉头喝骂,却只知这几个词。
“这是兄长怜爱小妹,怎能骂兄长是坏人呢?”
王冲哈哈笑着,摇着花束,施施而去,总算报了被骗之仇。
“兄长!?”
后面的宇文柏和鲜于萌脑子已经不够用了,这也变得太快了吧?
眼见白衣黑脸追着王冲而去,玉莲揉着脸蛋,神sè犹豫不定:“冲哥哥……到底是当冲哥哥好,还是当大哥好?”
香莲手中喀嚓不停,冷冷地道:“这不是冲哥哥他自己能定的……”
玉莲看向香莲:“姐姐是说……”
香莲脸sè丝毫没变:“也不是我们能定的。”
晒书会结束,余韵正向整个成都府扩散,华阳县学之事正朝着预定的方向变化。
许光凝和卢彦达先后传递了会尽快到县学视事的信号,王冲和华阳神童的表现,让他们很现实地调整了自己的应对,将华阳县学当作可以为自己增光添彩的政绩。至于开初那些算计,需要丢开时,必然会丢得格外爽快,这也官居高位者的行事准则。
而在此事中一身当先的王冲,却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大坑,未来该作什么,已不由他自己决定。
“待我回书,由你择时送去潘家。”
王彦中对潘寡妇的信没有什么激烈反应,可王冲却知,这爹定是心头翻腾不止。信他已偷看过,潘寡妇的字娟秀柔和,温婉雅致的妇人形象自这字迹间跃然而出。信的内容貌似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代潘老爷子道歉。说之前入赘之事,是老爷子意气所为,她本人毫不知情。再关切王冲的情况,希望王冲有时间能带着虎儿瓶儿去潘家作客。
可问题是,从头到尾,潘寡妇都以“王兄”称呼王彦中,这称呼就大有玄机了。
“那婆娘……哼!”
王冲小心地试探,王彦中的反应是如往常那般骂着,再将信小心地收了起来。
“知行论,你胆子也真够大的……”
接着王彦中转开了话题,批判起王冲在晒书会上的表现。
“连xìng命道德都没学通,就敢妄言知行,那些人不过是被你摆的架势哄住了,真有人要穷究你的根底,我王彦中这张脸怕要被你丢尽!”
王冲在晒书会上本就有所感觉,忍着没把知行合一丢出去。而王彦中一顿训斥,让他如拨云见雾,总算明白了个通透。
就学问而言,知行论只是“果”这一层,在知行论之上,还有一连串的“因”,简单说,对xìng命道德有什么论定,才在知行上有什么论定。
儒家所称的“xìng命道德”,统括了一系列自哲学层面而下的问题。
“xìng”是追问人之根本属xìng,“xìng善xìng恶论”就出自于此。而“命”则是追问人之最终归属,比如大家都谈“天命”,就是说人最终是归于上天,由上天而决的。与之相对的是“人事”,“知天命,尽人事”,这是“命论”主流。“道德”则是基于xìng命,而对儒家所倡之道,在德这个层面的发扬。
“汉唐儒士,本拘于训诂,唯知循圣人意,行圣人行。韩昌黎著《原道》,创立‘道统’,再著《原xìng》,谈xìng之三品,方有发挥……”
王彦中对王冲讲起了儒学的唐宋之变,尽管对儒学没什么兴趣,可为了对付以后可能究问自己根底的挑战,王冲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听下去,这一听,就沉迷于其中了。
原来儒家,并非是自董仲舒开始,就占据了学术制高点,而是经过了漫长而复杂的演变,而此时的宋朝,是完成如此演变最重要的时期。

第四十一章 我心为天根在易
一直到唐时,儒学都只停留在“治世”的层面,即便有董仲舒搞天人合一,天人感应,也只是空中楼阁,地位还是一种“经世之术”。
相较之下,佛老,尤其是佛学,主谈“治心”,深究人之根本。到唐时,佛学的兴盛,使得儒士纷纷反弹,开始为儒学寻找治心之路。韩愈创立道统论与佛统相抗,再立人xìng论,杨雄谈人xìng善恶,都是从孔孟和荀子等儒家先贤中追寻治心之学的根本。
到了宋时,尤其是仁宗朝期间,天下太平,赵氏又以科举网罗天下英才,儒家经典广及民间,此时儒士终于有了雄厚的人才和学术基础,开始冲击治心之路。欧阳修言“今世之言xìng者多矣”,“世之学者多言xìng”,就是儒学开始转入治心阶段的标志。
此时儒士谈xìng,当然不会满足于追问xìng之表象,也就是xìng善还是xìng恶,而是追问xìng之根本,而xìng之归属,即命的问题也摆上桌面。要追问xìng,又要从xìng的外在,也就是道德入手,于是宋儒论“xìng命道德”的形势就形成了。
王彦中提到了王安石,为什么王安石被誉为“享负天下盛名三十年”?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王安石在《淮南杂说》中,将xìng命道德这个问题的广度和深度大大拓展了。
广度上,王安石将三代之治引为道德的完美体现,可以让儒士借三代之治究问xìng命道德。深度上,王安石又抛开现实古今的表象,将xìng命道德提升到形而上的思辨层次,这又让儒士拥有了可以与佛老抗衡的思辨空间。
接着王彦中就批判说,王安石虽搭起了究问xìng命道德的大舞台,却将佛老之思引了进来,不是正道。
这就又要说说“道”了,“道”这概念无边无际,而在“xìng命道德”这个范畴里,却是有边界的。那就是正世之道,xìng命能与德相合之道,是人道。
王安石的新学与其他人,包括司马光和二程等等的“旧党”,学术上的主要分歧就在于“道”。新学认为,道源于三代,之后便不再合一,而是散于佛老儒等各途之间。因此新学要“一道德”,重新统合道统。
但旧党都认为,道统从未断绝,而是一直在儒家自己身上。由三代而下,孔孟等诸贤一路传了下来,佛老怎能入儒家道统呢?一道德是需要的,但要作的是厘清道统,而不是引佛老进来,搞三教合一。引了佛老之道,那儒家所论xìng命道德的道,就不是儒家所要的道,成了魏晋之间的空谈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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