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部小小说合集》第100/111页



 
 



鞋〔意大利〕马西莫。邦腾佩利
                  
                 
  我曾在塞尔彭蒂街×号三楼的一户人家里做过钢琴教员。有必要说明那时节我没有其他的主顾。每周授课三次,每次走进钢琴室后,一般要等上三四分钟的光景,然后我的学生才露面。我通常喜欢在窗前消磨这三、四分钟。三月初的一个下午,我凭窗向上望去,目光正好和四楼窗前一位金发女郎的两只蔚蓝色眼睛对视。以后上课的日子里,这种四目相互顾盼的情景又出现过几次,大约有四五次之多吧。后来我得知四楼住着一户有钱人。我的守护神――或许就是现今向我启示用虚构的小说来捉弄《阿尔迪塔》刊物①读者的这位神灵,当时向我提示了一个活生生的故事以解决我生活中的物质问题;它使我预见到自己将成为一个生活舒适、幸福的丈夫;经过一段神速的、传奇式的爱情浪漫史后,与那位金发蓝眼女郎结为夫妇。她大概是四楼那位腰缠万贯主人的千金或胞妹吧。除了窗前以外,我在别处不曾见过她。我等待,希望有机会和她相遇,尾随于后,把她唤住,跟她攀谈。于是,我就在这种期待、盼望的心情中过了四月,而后五月来临了。在爱情之月的初旬,我和她终于相遇了。那天,我到主顾家去,刚登上一段台阶,突然,在我身后,下面?撄葑飨欤?或许是一种心声在作怪,我回过头去。是她,她正在上楼梯。我放慢了脚步。我的脚每登上一级台阶,心就怦怦跳上十下。我不再回转头,不过,我的心感觉到她与我的距离在逐渐缩短。猛地,我像触了电似的,闪电穿过我的全身,我从发际到脚跟被撕得粉碎;闪电打在了我的鞋上。我们撇下故事暂且不表;我不晓得我的读者中是否有人注定要变成亿万富翁,如煤灰大王、鬃毛大王、鞋油大王或其他什么大王。我现在就解释我提这个问题的原因。我曾经拜读过美国所有诸如某某大王之类的亿万富翁的发迹史:在他们刚刚起步开始自己的生涯时,都是穿“一双破鞋”到达某座城市的。这是一条必不可少的新闻,所以我的脑子里总觉得这绝非一个偶然的、意外的特征,而是命中注定要成为亿万富翁的基本前提。事情就是这样,即使什么人故意把鞋子弄破也无济于事,成不了亿万富翁,这是有经验的人告诉我的。因此我问我的读者之中是否有人命定为亿万富翁,我的意思是想了解他们是否穿过破鞋。倘若没有这种经历,那么,有些至关紧要的事情他们是无从知晓的,那就是:鞋可以破在前面,也可以破在后面;而破在后面,那就顶顶糟糕了,因为:第一、那就无可救药,整个一双鞋很快就要完蛋了;第二、走起路来特别别扭;第三、令人感到非常丢人和不自在,因为观察到你鞋后面破的人,你自己是看不见他们的,你无法用你的眼光正视或转移人家的注意力,你甚至可以想像你后面跟着一群数不清的人在讥笑你,然而在你前面的人,你尽可以看到他们为数多少,这样就可以制止你的幻想和恶作剧。另外,还有极为重要的一点:当你上楼时,在你背后的人最容易观察到你的破鞋。我不晓得自己有朝一日是否应该成为亿万富翁,更不知道现在或过去自己虽非亿万富翁,可是否是某某大王;我这样说是因为一个人可以身为大王,而自己却浑然不知,就像莫诺莫塔帕国传说中善良的里斯米马吉王②一样。但是有一点是确凿的――聪明绝顶的读者一定早已心中有数――那就是我的一双鞋是破的,并且是破在了后面;正当我和她初次交谈的神圣时刻即将来临,我的心几百倍地跳动时,我蓦地想起这档事儿。这个闪念霎时间把我钉在了台阶上。紧接着,另一个闪念提示我要赶快摆脱这一困境,不然它一下子就会毁了我的现在和将来,误了我的爱情和幸福。但是,我又不能加快步伐,因为,直到目前为止,我的步伐是非常缓慢的:她会怎么看待我的出人意外的逃离呢?于是,我掏出一支香烟,止住脚步,靠墙而立,开始摸索口袋,好像在寻找火柴。我估计这番动作可以给予她时间,让她打我面前经过,使我有机会向她投去决定性的伟大一瞥,而我的鞋后跟又能紧紧贴着墙,避开她那蔚蓝色的眼睛。但是,她见我停下来,似乎有点踌躇不决;没错,她怕我使用暴力去亲近她。怎样才能叫她明白我不至于如此不慎和下流,而是情愿小心翼翼地、毕恭毕敬地跟在她后面,直到她明确暗示我在什么地方可以和她讲话呢?不,她不懂这一切。我站在墙边,在口袋里摸索着,寻找火柴。她呐,在距离我二十级台阶上也停了下来。她在摸索皮包,找寻手帕。然而,一个男人可以有多到十一个口袋,而一个女人却仅有一个皮包:结果是她擤完了鼻涕,而我却还在衬衣左下面的口袋里继续寻找我的火柴。于是,姑娘只好鼓起勇气,应付想像中的危险,重又开始上楼。她愈向我走近,我愈战地望着她,她的脸蛋儿就愈加绯红,在金光闪闪的秀发衬托下,活像一朵鲜艳的红玫瑰。她登上我所站的台阶,身子竟然簌簌发抖,好像又要停下来,又像是要昏厥过去的样子。难道在楼梯上爱我竟爱到如此地步了吗?不过,她很快就神智清醒了,强打起精神,明显地加快了步伐,向上跑去。我手里拿着熄灭了的香烟,几乎是立刻就跟在她后面继续上楼。她明白了我的意图吗?我用爱怜的目光望着她那婀娜多姿的身躯,从一头金发开始,顺势看到她那百合花般洁白的脖颈,往下是细弱的肩膀;我的目光庄重地扫视着她那纤细的腰肢,慢慢落到她那轻柔的衬裙,战地溜到她的踝骨,又卑微地向下看到她那小巧的双脚……天上的云,苍穹上的星啊!那对小巧的脚上穿着一双破鞋,一双破在后面的鞋!她自己明白这点。是的,她明白,所以仓惶逃去。那位穿着破在后面的鞋的金发蓝眼女郎跑了,消失了,从此我再也没见到过她。可以肯定,她并不是四楼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只不过是魔鬼创造出来的美女,安排了一个粗俗的插曲,来考验我的德行,赐予我一生中仅有的一个时刻,仅有的一次机会,让我看到在一个女人的财富上建造我的幸福大厦的可能性。我憎恨自己,厌恶这个世界。于是,我转身向后,下楼,走到街上,狼狈逃去,再也不到我最后的那位主顾家去了。从那时起,我和家庭钢琴老师这个职业绝了缘,也无心再去追逐有钱人家的女子了。注:①为一文学杂志名称,“Ardita”是“勇敢”的意思。②莫诺莫塔帕处于赞比西河流域,现在莫桑比克境内。从十三世纪开始,土著建立了莫诺莫塔帕国。十六世纪葡萄牙人侵入,建立了殖民据点,传说葡萄牙人立当地人里斯米马吉为国王,而里斯米马吉自己却全然不知。

 
 



一对夫妇的故事〔意大利〕意大洛。卡尔维诺
                  
                 
  阿尔图罗。马索拉里是上夜班的工人,早晨六点下工。回家要走很长的路,天气好的时候,他也骑自行车,雨天和冬季改乘电车。六点三刻和七点之间回到家里,正好赶上妻子艾莉黛的闹钟刚刚响过,或差一点就要响的时候。经常是两种声响:闹钟的铃声和他迈入家门的脚步声同时闯入艾利黛的脑海里,把她从睡梦中唤醒。清晨的觉是最香的时候,她总要把脸埋在枕头里,在床上再赖上几秒钟。然后,她倏地坐起身来,匆匆忙忙把胳臂伸进晨衣,头发耷拉到眼睛上。她就这副模样出现在厨房里,阿尔图罗正在那里,从随身携带的提包里取出空空如也的饭盒和暖水瓶,把它们放在水池里。在这之前,他已经点好了炉子,煮上了咖啡。艾莉黛一看见他瞅着自己,就赶忙用手拢拢头发,使劲睁大眼睛,似乎因为丈夫回到家中,第一眼就看到她衣冠不整、睡容满面而感到不好意思。如果两人同床共枕,那是另一码事,清晨从同一睡梦中醒来,双方的尊容彼此彼此。有时,还差一分钟闹钟就该响了,是阿尔图罗端着咖啡走进房间,将她唤醒。那么,一切显得更自然些,刚醒来时的娇媚还具有一种懒散的柔情。她举起赤裸裸的双臂,伸伸懒腰,然后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他们抱在一起了。阿尔图罗还穿着风雨衣;她搂着他,根据他外衣的湿度和凉意就满可以知道外面是什么天气:下雨、有雾、抑或降雪;不过,她仍然要问:“天气怎么样?”而他呐,也总是半带讥讽地嘟囔一番,把一天的不快从后到前倒着数落一遍:骑自行车的归途,出厂时的天气,头天晚上进厂时截然不同的气候,干活时遇到的麻烦,车间的传闻等等,等等。这个时辰,屋里总是不太暖和,但是,艾莉黛还是脱了衣服,有点哆哆嗦嗦地在浴室里洗澡。阿尔图罗随后跟了进来,他慢腾腾地脱了衣服,也慢条斯理地洗起来,从身上冲掉车间的尘土和油污。他们两人就这样站在洗脸池周围,半裸着身子,瑟瑟发抖,有时你碰碰我,我碰碰你,从对方手里拿过牙膏、肥皂,嘴里还继续讲着话,这是推心置腹的时刻。有时他们互相帮着擦背,一下爱抚,两人又拥抱在一起,然而,艾莉黛忽然喊道:“上帝!什么时候啦!”她连忙跑去戴上吊袜带,穿上裙子,一切都是匆匆忙忙。她站着穿好衣服,把脸凑近梳妆台的镜子,嘴上噙着发夹,用刷子梳通头发。阿尔图罗走过来,站在她的背后,他已经点燃了香烟,吸着烟瞅着艾莉黛。他待在那儿也帮不上忙,显得局促不安。艾莉黛收拾妥当,在走廊里穿上大衣,吻了一下阿尔图罗,打开门,匆匆往楼下跑去。家里就剩下阿尔图罗一个人了。他听见艾莉黛的鞋后跟踏着台阶的声音,当这种声音消失后,他的思想又随着她疾步走在庭院里,来到大门口,行进在人行道上,然后,一直随她走到电车站。连电车叮叮的响声他似乎也听得见。车停下来,每个乘客上车时脚登踏板的声音他也听得见。他想:“好了,这会儿她乘上车了。”
                 
  他仿佛瞧见妻子挤在十一路电车上男男女女劳动者中间,十一路电车像以往每天一样,把他的妻子带到工厂里。阿尔图罗灭掉烟蒂,关上窗户,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他上了床。艾莉黛起来后没整理床,阿尔图罗睡觉的那边几乎没动,跟刚铺好的一样。他老老实实地躺在自己那边,但是,过了一会儿,他把一条腿伸到艾莉黛睡的那边,那里还有妻子的余温,接着,他又把另一条腿也伸了过去,就这样他一点一点把身子都移到艾莉黛睡的那边去了。那里有着妻子的体温,并且还保留着她的身体的形状。他把头枕在妻子的枕头上,脸紧紧贴住枕头,嗅着妻子的体香睡着了。艾莉黛晚上回家时,阿尔图罗已经在房间里转了半天了:他点上了炉子,把东西放在炉子上烧,在晚饭前几个小时里,他也做些事情,譬如铺床、扫地、把该洗的衣服浸在水里。然而,艾莉黛总觉得他干得很糟糕。说实在的,他根本没心思去做这些事情,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一种形式,只是为了等她。他待在家里,手上在做这些事,可精神上早就去迎候她了。外面华灯初上,艾莉黛挤在熙来攘往的妇女群中,从这个商店跑到那个商店忙着采购物品。阿尔图罗终于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沉重的脚步声,跟早晨的那种声音全然不同。艾莉黛干了一天的活,又拎着买回来的东西,她累了。阿尔图罗走出房门,来到楼道,从妻子手里接过购物包。两人边说话边走进家门。艾莉黛连大衣也没脱,一屁股就坐在了厨房的椅子上,与此同时,阿尔图罗把东西一件件从包裹里取出来。
                 
  “赶紧干吧!”说着,艾莉黛站起身,脱下大衣,换上家常便服。夫妻俩开始做饭;两人的一顿晚餐,他带到工厂为夜间一点钟准备的宵夜,她明天带到工厂里去的午餐,还有他明天下班醒来吃的东西。她忙着干活,有时在绳椅上坐下来,支使他干活。他呐,已经休息过来了,忙得团团转,总想一个人把活儿都包下来,可又总是有点不知所以,心不在焉。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两人几乎闹起冲突,说出一些不中听的话儿来,因为她想叫他更用点心思干活,更专心致志一些,或者希望他对自己更亲热些,离她更近些,给予她更多的安慰。而他呐,在她刚回来时表现出那股热乎劲以后,脑子已经不在家了,一味地惦着快点干,好走人。桌子摆好了,吃的东西也已经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免得吃半截还要站起来去拿。这时节,两人都有点怅然若失,感到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谁也提不起勺子,把它放在嘴里去,只是想手拉手呆一会儿。咖啡还没喝完,阿尔图罗已经跑去检查自行车是否一切正常。他们拥抱在一起,互相依偎着,只有这时,阿尔图罗才感到妻子的身体是那么娇柔、温暖。然后,他扛起自行车,小心翼翼地走下楼去。艾莉黛洗刷盘子,把家从头到尾巡视了一遍,看着丈夫干的活儿,禁不住直摇头。他眼下正穿行在路灯稀少的黑暗的街道上,或许这时他已经过了加油站。艾莉黛上床,熄了灯。她躺在自己睡的一边,又慢慢把脚挪到阿尔图罗那边,寻找丈夫的温暖,可是每次她都发现自己这边更暖和,于是她明白了,阿尔图罗是在她这边睡的觉,顿时,一股暖流和柔情涌上心头。

 
 



占星师的一天〔印度〕R.K.纳拉扬
                  
                 
  正午准时,他打开布袋,摆出他的谋生器具,包括一打玛瑙贝壳,一块绘着神秘难解图表的方布,一本簿子,外加一捆古叙利亚文字轴。他的额头上显著地点着香灰与朱砂,眸子里射出敏锐、异样的光芒,这虽无非是不停搜求主顾上门的结果,看在头脑简单的顾客眼里,却被认作是可以获得慰藉的先知炯光。他双眼的威力也因长的部位而大有增强――好像正好安置在涂了彩的额头与沿着双颊直流而下的漆黑络腮胡的中间:在这样的架构之下,就算是痴呆人的眼睛也会显得炯炯有神的。他又锦上添花地在头上缠了一条蕃红色的头巾。他施展的这个色彩绝招,可说万无一失。人们像蜜蜂簇趋大波斯菊或大利花茎般地被他吸引。他坐在一棵环绕着通过乡镇公园曲径的巨大答满林树的繁枝下。这个地点占了几项优势:从早到晚人潮不断地在这条窄径上涌过。路两旁排满了各行各业的摊贩:卖药的,卖藏品与旧货的,变戏法的,尤其是一名拍卖廉价布料的,他一整天的喧嚷几乎将整个镇上的人都招徕了过来。在他旁边吆喝不停的,是个卖炒落花生的,每天他都给自己叫卖的货品起个新名堂,今天叫什么“孟买冰淇淋”,第二天又叫“德里杏仁”,过一天又叫“皇家珍果”等等的,花样一再翻新,人们竟也趋之若鹜。其中也有不少人在这位占星师跟前闲逛。占星师就在身旁花生摊上不时冒出浓烟的火把光亮中,作他的生意。这个所在的迷人,大半也应归功于镇公所没有提供电源。这里的电源来自四邻店铺的光亮。一、两个摊贩用嘶嘶作响的煤气灯,有的在光秃秃的杆子上点个火把,有的则挂了老式的旋转灯笼,还有的,就像我们这位占星师,借用别人的光亮。他的,是种十字光道与灯影交错的怪异光亮。这对这位占星师来说,却是求之不得的,因为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以占星维生;他对别人的运气不见得比自己下一分钟的命运更了解多少。他对星相,一如他天真的主顾,是同样的陌生。然而自他口中说出的,却能取悦且令每一个人吃惊:其实这也只是钻研、勤练与猜测的功力。不过,无论如何,与其他行业一样,这也算是一份自食其力的正当职业,他每天收摊后带回家的一日所得,也是辛苦赚取的。他是在事先并无任何思考与计划的情况下,离开家乡的。如果现在仍留在家乡,他将会继承祖先的人生,也就是在祖先的农庄与自己的玉米田里耕作、过活,结婚与生子。然而情况并非如此。他必须离乡背井,且不能让任何人知晓,而且离开二百多里远之后,才感到些心安。这对乡下人而言是非同小可的事,就像自己与家乡之间隔着一道海洋。
                 
  他对人类的烦恼诸如婚姻、财富与人际关系,都作了十分实际的分析。长期的磨炼,养成了他敏锐的透视力。不出五分钟,他就看得清问题出在哪里。每回答一个问题,他索取三个铜板的费用,在对方至少说上十分钟的话以前,他绝不开口,这可以使他获得足够回答十来个问题与解除疑难的资料。每当他注视眼前人伸出的手掌说道:“从各方面说来,你的努力都不曾得到报偿。”
                 
  时,十人中有九个准会同意他的看法。要不他就提出这样的问题:“你家中有个女人,哪怕是个远亲,大概对你没有好感吧?”有时候,他也分析对方的个性:“你的烦恼多半来自你的本性。这就难怪命中与土星犯克,你本性冲动,而外表过于刚烈。”
                 
  这点,最能赢得人心,因为即令我们最温顺的人,也喜欢自己有副慑人的外表。卖落花生的吹熄了火把,立起身来准备回家了。这给了占星师一个信号,他也该收摊了;因为除了不知自何处射到他前头的一小道绿光之外,他四周一片漆黑。他捡起玛瑙贝壳与其他的算命道具装回布袋里时,前头那道绿光被挡住了;抬头一望,见有个男人站在他面前。他觉察可能生意上了门,就说:“看你一副积劳成疾的神情,最好坐下来跟我谈谈。”
                 
  那人不甚听得清地咕噜了几声。占星师适时殷勤地招呼他,对方这才伸手摸了摸鼻子对他说:“你称自己为占星师吗?”占星师感到受了些挑战,将对方的手凑到绿光中说:“你的本性……”
                 
  “唉,少来这套,”那人说:“告诉我点有用的……”我们这位仁兄心里是老大的不高兴:“一个问题我才算你三个铜板,谈了之后,你一定觉得花得值得的……”那人一听,抽回了手臂,取出一枚安那,扔在占星师面前说:“我倒是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你要是唬人的话,可得连本带利把那枚安那还给我。”
                 
  “如果对我的答案满意的话,愿意给我五个卢比吗?”
                 
  “不行。”
                 
  “那么给八个安那(注)吧?”
                 
  “好吧。可是要是算错了的话,你可得加倍退钱。”
                 
  那陌生人说。两人又争论片刻之后,生意总算成交。占星师对天祷告时,对方点上了一根方头雪茄。借着火柴的光亮,占星师瞄了那人的脸一眼。这时路上有汽车开动的声响,赶马车的咒骂着马匹,人们的喋喋不休在半黑的公园内挑起一阵骚动。那人坐了下来,猛吸一口雪茄,喷出浓烟,一脸凶狠地坐在那里。占星师感到非常地不自在。
                 
  “喏,把你的安那拿回去。我不习惯你这种挑衅的态度。再说,今天天也已经晚了……”他准备打点回家了。对方抓住他的手腕子,说:“你现在可不能打退堂鼓呵。是我打这儿路过,你把我拦下来的。”
                 
  占星师被他揪得打了个冷颤,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发抖了:“今天免了吧。我明天跟你谈。”
                 
  对方将手心推到他脸上说:“挑战就是挑战。来,给我算算。”
                 
  占星师喉头发干地开始说:“有个女人……”
                 
  “免了,”那人说:“我不要听这套。算算看我目前的搜寻到底会不会成功?答复了我你才能走。不然的话,不把你的铜板都吐出来,不准你走。”
                 
  占星师念了几句符咒之后回答说:“好吧。我说。不过要是我说的你信得过,你可得给我一个卢比?不然我就不开口,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两人又讨价还价地好一阵子,那人才答应了。占星师说:“你被人扔下,差点死掉。我说对了吧?”
                 
  “呵,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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