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部小小说合集》第75/111页


                 
  母亲边请杂货铺的老板娘拿出绳儿来看,边嘱咐藤二说。
                 
  “不不,摸摸也不妨事的。”
                 
  老板娘和气地说。绳儿一共有几十条,都剪得一般长,其中只有一条比起别的来短那么一尺左右。那是按尺码量着剪下来,最后剩了那么一条不足尺码的。
                 
  “多少钱一条哇?”
                 
  “一条一角钱呀,那条短的就算您八分钱吧。”
                 
  “算八分钱……”
                 
  “是啊。”
                 
  “那么,这条短的就好了。”
                 
  说着,母亲拿出一角钱,找回来两分钱硬币,就仿佛是赚了两分钱一般感到高兴。直到催藤二回家,他还在玩弄那盒子里的新陀螺;看起来,是十分爱惜的样子。然而,却也并没有硬逼着给他买,就跟着母亲回来了。
                 
  邻村庙前的广场上,来了串乡的摔跤班子。孩子们都结伴去看热闹。藤二也想去,但是正赶上收割稻子大忙的节骨眼儿上,而且牛棚里上了轭的牛,也正拉磨磨粉,团团地围着中间的柱子打转,得让藤二看着。
                 
  “连看牛都讨厌,那该怎么办呀!”不知怎的,藤二讨厌看牛。他把绳儿拴在牛棚房檐下的柱子上,两只手摇住绳头儿用力捆着。
                 
  “那么,你就去赶麻雀吧?”
                 
  “不。”
                 
  “你这么任着性子怎么行啊,粉得磨,麻雀又会来吃稻子!”妈妈带着生气的口吻说。藤二似乎在跟柱子拔河一样,转过身子去拉绳儿,过了一会儿,低声说:“大伙儿可都去看摔跤的了!”
                 
  “像咱家这样子的穷棒子,哪儿能够去干那样的事啊!”
                 
  “嘿!”藤二失望地喊着,还是一个劲儿地抻着绳儿。
                 
  “那么抻,绳儿可要折了。”
                 
  “哼,比人家的都短呀!”
                 
  “抻也长不了――那么捆要摔到后面去的呀!”
                 
  “嘿,一抻就长了。”
                 
  这时候,爸爸回来了,盯着藤二说:“阿藤,你嘟囔什么呀!”
                 
  “瞧,这不是挨说了吗?――喏,看着牛啊。”
                 
  妈妈乘机安顿好就下田去了。爸爸把小麦倒在漏斗里,看清了温顺的牛正在望着人脸,慢腾腾地拉着磨,就出去了。藤二自从买了陀螺绳,到孩子们中间去转陀螺,就慢慢发现自个儿的绳比别人的短很多。这使他感到不开心。把绳儿的一头并齐,一比,他的绳儿比谁的都短。他才六岁,跟上了学的大孩子搞“撞嘎嘎”,就总是输。他觉得绳儿短,再比还是要输的。于是,他以为揪住绳儿的两头一抻就会变得跟别人的一样长了,所以他总是不断地抻绳。他一面看着牛,把绳套在中间的柱子上,揪住两头用力抻,嘴里仿佛在念叨着:“绳儿啊,长长了吧。”
                 
  牛就在他身后团团地转着。
                 
  健吉正在割稻,去看摔跤的许多孩子成群结队地回来了。他们归途中,到处停下来玩着陀螺。后来,一家三口人又割了一会儿稻子,眼看太阳就要落山,才担着稻稿回家来了。
                 
  “牛棚里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哇?”
                 
  “嗯。”
                 
  “藤二上哪儿去玩了吧?”妈妈放下稻稿走上前去往牛棚里一瞧,吓了一大跳,颤抖着叫了起来:“阿健啊,快来!”健吉扔下稻捆,赶忙跑过去,发现看牛的藤二,一手握着陀螺绳儿,躺在阴暗的牛棚里,脖颈断了,满头是血。黄牛呆呆地背着轭站在那里,仿佛是在守护着孩子。夕阳穿过竹窗棂,照着黄牛的眼珠。一两只苍蝇在黄牛身旁嗡嗡地煽动着翅膀……“蓄生!瞧你干得好事!”黄牛吓得口吐白沫,在牛棚里跑来跑去。牛轭打烂了,六尺扁担也打断了。从那以后,三年过去了。
                 
  “那时候,叫他去看摔跤的就好了!”
                 
  “不给他买那么短的陀螺绳儿就好了,可是――他是把陀螺套在柱子上用力抻,一只手抻脱,栽倒在地上,给牛踩死的。不给他买那根短绳儿就好了,可是――省下两分钱又顶什么用啊!”妈妈一想起藤二,就这么叨咕起来;直到如今,还要流泪哩。

 
 



父亲的年龄〔日本〕吉行淳之介
                  
                 
  他诞生那年,父亲十八岁,母亲是十七岁。后来,据可靠的人告诉他,父母亲是凭媒妁之言而结婚的。这叫他多少感到意外。他刚进入小学初级班那时期,同学母亲的年龄倒不说,倒是真没有哪一个人的父亲是比他父亲年轻的。这很叫他引以为傲,不拘是谁,拉了来,总是问人:“你父亲几岁?”一听回答的数字多于父亲的年龄,他便有如苦练武功之后获胜的武士一般得意非凡。和父亲一起旅行去,旅舍的女服务生只要向他说:“你哥哥……”他就一定加以纠正:“错了,是我父亲啊!”然而,这样的心情随着年龄增大,渐渐起了变化。到了小学高年级的时候,他早已不喜欢这样的话题。进入中学那年夏天,他和父亲相偕渡海到伊豆的大岛上去。出来迎接他们的旅舍女主人是出众的美人。微微晒黑的美貌,穿着一身深蓝色碎花模样的衣服倒觉相配。不过才在心里感到:啊,真美――,只听父亲已在说了:“太太,你实在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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