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1神圣冲击全集.com》第50/317页


之所以在大厅后面设个简单的小香堂,乃是因为龙川堂按天地会的规矩,经常动不动就要搬出关公像来举行各种仪式,比如收徒啊、结拜啊、判罪啊、开新生意啊。

天地会素来崇拜关羽,流传的“读圣诗”中有一段记载说:初赞圣人第一忠,列代流传有遗风,异姓结拜同信义,万民供养住九重。二赞圣人本超群,徐州失散困曹营,上马金来下马宝,美女红袍汉寿亭,闻如兄住河北地,封金挂印奔古城,秉烛达旦保皇嫂,赤胆忠心第一人。

三赞圣人武艺高,赤兔马来偃月刀,过五关曾把六将斩,立斩蔡阳城壕,忠肝义胆难尽表,弟兄相会古城壕。一般天地会首领结盟拜会的盟誓单,开端就会说:“自古称忠义兼全,未有过于关圣帝君者也。溯其桃园结义以来,兄弟不啻同胞,患难相顾,疾病相扶,芳名耿耿,至今不弃”等句。

洪门兄弟入会的会场,分为外部、中央、内层三区,入会仪式,会中叫做“作戏”,会员出席叫做“看戏”。会中举行仪式的秘室,是在内层,称为红花亭,室中设关圣帝神位,额名为“忠义堂”。洪门掌所用的木斗,叫做木杨城。在后世流传的木杨城诗内就有“木场城内有关公,金花宝剑在斗中”等句,此外还有“木场城内有关公,歃血为盟尽姓洪”;“万姓弟兄来结拜,木杨城内有关公”;“木杨城内观音佛,外有关公显威灵”等句。

原来龙川堂也是有“忠义堂”的,专门供奉关二爷和用做刑场啥的,但是这不是新建了西洋小楼嘛?翁拳光舍不得在自己这么漂亮的小楼后门那里加盖一座土儿吧唧的平房当“忠义堂”,简直好像大便不通堵住菊花那样,不得已只好变通。因此翁拳光就在座位后面摆设了小香堂,不仅搬进搬出关公像比较方便,而且关起大门来,这大厅就是现成的“忠义堂”,随便翁拳光怎么给看不顺眼的人三刀六洞了。

只不过今日翁拳光走到小香堂里,没有像往日那样恭恭敬敬的给关二爷上两柱香。他也没说话,就静静的站在关二爷对面,一人一泥塑静静对视了好久。然后翁拳光双手抱臂,一脸激愤的表情开口了:“我说关老爷,您吃我香火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我哪天没有给您三上香?哪次瓜果三牲少给您上过?我自己连带我教的徒弟,谁对您不恭敬过吗?

为了您,我还和神甫争辩过拜关公是引人向善的,不是迷信。你知道我冒了多大的风险才给你争面子的?要知道,你在洋教眼里和通缉犯一样的!”说到这里,翁拳光歪了嘴,用力拍着自己胸脯叫道:“你说!我都收留你这通缉犯了!您凭良心说,我够不够江湖义气?”

说罢他咬牙切齿的手指着关公鼻子叫道:“但是你怎么对待我的?虎牙老四那个欺师灭祖的玩意,从生下来就不是好东西,在龙川就天天拍老师的马屁,被我仗义砍出龙川后,他搞输血!灭风水!甚至拿炸药炸掉整整三村人的祖坟!你劈死他了吗?他荣华富贵了!他发达了之后,别说一毛钱,连封信也不给这些老弟兄,就算不给我,也应该给老师遗孀的音信啊,他难道不知道老师儿子都抽鸦片倾家荡产了吗?送本诗集来什么意思?吹嘘他识文断字了?我呸!这种绝情寡义的败类、帮会里的叛徒、满清的毒草、人间的渣子,你管过吗?”

说到这里翁拳光跳了起来,又狠狠踩地,好像此刻翁建光正趴在他的脚下,他叫道:“这该死的欺师灭祖的王八蛋现在荣华富贵!关二哥您是不是近视啊?需要我给您配副洋人眼镜吗?”一通发泄之后,翁拳光指着关二爷一脸嘲讽的说道:“我明白了,您也不懂西学,所以还是用青龙偃月刀,老大!大刀早过时了,您老土鳖了,您老0ut了!现在流行左轮枪啊!”说罢翁拳光一手抚着自己下巴自言自语道:“想想,现在给我来钱的东西,一个是火轮船,一个是皇帝车,这哪个也不是古董啊。”

越想越气,翁拳光指着关公塑像一脸狰狞的叫道:“好,我再最后给你一个月机会,要是你不能让我发财或者让翁建光暴死,那拜拜吧,我也不拜偶像了,我把你搬出去扔了!让你尝尝被人抛弃被人羞辱的滋味!你以为给你烧香的那香烛白捡的啊,每个都是我流血流汗赚的啊!想通了的话,晚上托梦给我,过时不候!”

说罢,翁拳光走过去,把关二爷旁边的周仓摆了个方向,让它面朝西,叫道:“去!赶紧给你主子买把洋枪回来再说。”然后嘴里一边念叨着:“你知道这鲸鱼油蜡烛是进口的吗?有多贵你知道吗?我现在降低你的待遇!省得您老给我浪费钱,我这里可不是天主堂的孤老院!不干活没饭吃!”

一边把关公前的两个烛台一手一个握住,转了个身摆在和关公侧对的另一个神龛前。这神龛里赫然摆着一个小点的圣母玛利亚塑像,前面一样瓜果满台,唯一不同是下面有个垫子。翁拳光此刻收了在关二爷面前飞扬跋扈的表情,闭目长长的吐出了刚才那股火气,做了一个虔诚的苦逼脸,小心翼翼的把蜡烛点燃,然后双手合十跪在下面的垫子上。

跪地先凝望了圣母一会,翁拳光从台子上拿下一串念珠套在手上,这是为了计数念玫瑰经的遍数的,然后打开一本简体版的天主教专门拜圣母的《玫瑰经》。心里却又想起翁建光赠他诗集羞辱他的事情来了,咬牙切齿道:“老子也不是文盲了!”说罢瞪出两个眼珠子、磕磕巴巴的念了起来。

“欢喜三端吾主耶稣基利斯督降诞,献天主圣母童贞玛利亚,我献此经,敬祝尔神圣共庆之喜,尔至圣灵魂,所受尔子耶稣,诞生于尔,至净至贞之胎,以救世人。尔至喜至敬,裹以裳衣,置于马槽,伏身拜为真天主。此时群天神奏乐于空中,赞美天主,庆贺世人曰:天主受享荣福于天,良人受享太平于地。求今我虔祈圣母,转祈圣子耶稣,赐我甘贫之德,使我轻脱世缘,乃得纯心奉事吾主。阿们。”

念完之后,翁拳光闭目低头喃喃道:“圣母,你看到了吧,我已经把关老二的香火给撤了,摆到您面前来了!我算想明白了,那个家伙是土鳖神,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提着那土鳖刀,连把枪都没有,肯定打不过您这种洋神!以后我坚定的跟您混了,谁懂西学谁发财!圣母啊,让我发财吧!另外请您替我把翁建光收了,想到他一日不入地狱就要为害人间、做这么多恶,我就很痛苦啊!若是他暂时还不到下地狱的日子,求圣母保佑我能和方秘书以及山鸡称兄道弟,义结金兰更好,就让我发点小财吧,阿门。”

046、你太小看国人了

在翁拳光语重心长的批评关二爷的时候,方秉生已经和陆站长走出了火车站,前面停了一辆精致的西洋大马车,车门口张其结已经等在那里了,这个留着辫子的西洋通换了一身放光的黑色燕尾服,打着领结,手上提着高高的大礼帽,一见方秉生他们出来,立刻笑容满脸的拱拳道:“方先生,陆站长,请这边走。”

“哎呀呀,怎么好意思让您等我们啊?我其实已经叫了站里的车去接您的。”方秉生一个箭步冲前,满脸惊喜的拱拳说道。“这怎么行?您怎么说也是远道而来,这里我是主人!龙川发展一日千里都是你们铁路的功劳!作为本地工商界的人,我也深受你们恩惠!其实一直想请陆站长吃饭聊表近年来的谢意,但是他太忙。这不,今天幸好遇到您这个贵客,一起请了,我面子真是太大了,我运气真是太好了!感谢神!”张其结侃侃而谈,口才果然不赖。

既然对方这么客气,一心想摸底的方秉生也不再推辞,笑着上了马车,满肚子狐疑的陆站长紧随其后。他知道自己昨日才抵达龙川,虽然洋药行会举办了又是鞭炮、又是条幅的欢迎,但他估计张其结应该不会知道自己来的真实身份是鸦片党的助选者,因为平常人谁关心这玩意?

但是时间拖太久了,也难免张其结会听到风言风语,毕竟这家伙是真正在洋人城里生活过的,其西学见识怕是把自己甩n条大街去了,若不趁着对方没有防备之时摸到对方的底,等他知道自己所来不为铁路而为选举的时候,难保他不对自己藏私。

所以一从衙门里拿到名单,判定此人可能较为危险之后,方秉生立刻打定了主意,来个“不期而遇”的相逢,在对方毫无防备之心的情况下,套出对方的动机和底牌以及底线。他运气不错,在火车站查到前两天果然张其结经过铁路托运过货物,方秉生就让站长下个套子诈诈张其结,果然这个商人慌不迭的跳进了套子里,自己乖乖的来请他吃饭了。

晚饭选在龙川城最好的酒楼、最好的包间,其实离火车站就两步路,但是张其结还是出动了自己的马车,方秉生一直在微笑,肚里却想:这小子这么殷勤,看来也是挺懂事的。餐饮是中式的,虽然就来了张其结和一个手下、方秉生和陆站长,但是依然秉承了中华传统待客之道,琳琅满目的食物摆满了巨大的圆桌,北方的米酒、云贵的白酒、法国的红酒排了一排,每个人面前既有传统的碟子、碗筷、酒盅、还有时髦的玻璃高脚酒杯,张其结还自己带了两瓶进口红酒。

大家客气的互相敬了几圈酒,吃了一会,看着圆形大餐桌上铺着带格子的桌布,方秉生拉起来看了看,指着脚下笑道:“我记得十五年前,我跟着老大来龙川经营电报,我们当时就是这个位置的小饭馆里吃饭的,那是歪歪扭扭的桌子和条凳,我累得躺在一条桌子上先睡了一会,没想到现在都变成这么大的西洋楼了,看这玻璃器皿和餐布,和京城没有区别,龙川发展真是难以置信啊。”

“火车站那时候是个大泥塘,”张其结放下手里的高脚杯,用面前的小块餐巾优雅的擦着嘴角,笑道:“我从美利坚回国的时候,就路过那个泥塘,里面还有几个光屁股小孩在游泳呢,我还纳闷,为什么城里还有个池塘呢?哈哈。”“您了不起啊,我听别人说了,您是真正在美国呆过生活过,一般去外边几年的海游士怕阅历也比不了您的。”方秉生赶紧巴结。

“哪里哪里,我就是个乡下人,比不了您,其实三年前火车修到龙川的时候,我就听说过您了,您是大宋新科举人,多了不起!但是没有做官,却经营电报和铁路,您这眼光比我强不知道哪里去了!”说罢,还手指着方秉生对自己下属讲:“当年,我看到方先生,顿时觉得我国强盛不日可待,因为我国竟然能出海皇和方先生这种胸中有全球的西学精英,实在是神佑大宋啊!”

“哪里哪里,你真是过奖了,我就是铺桥修路的苦力包工头而已。听耶稣的话,跟朝廷走而已。”方秉生也把传统礼仪发展到了极致,说罢,对着张其结举起酒杯,说道:“来,为张兄这种海游士干一杯,实在是能忍人所不能忍,成人所不能成,长了我大宋的威名,提高了我大宋的西学水平”。

“哎呀哦,我正要敬方先生一杯呢,您和满清传统为敌、力保铁路完成才真是让我满心佩服,我都担心要激起民变了呢!还是您厉害!”张其结也赶紧举杯。陆站长和张其结手下也顺势一起举杯,敬酒两位西学精英。

喝完这杯酒,方秉生笑着问张其结道:“张兄,久闻您是龙川商界西学领袖,怎么还留着辫子呢?”张其结把自己的大辫子从身后拿到身前来,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这辫子可舍不得剪,每次和新朋友吃饭聊天,总是从辫子说起,说完了,大家就变成好朋友了,多好的一个谈话因头啊。”大家都笑了起来。

张其结又把自己的手伸到方秉生面前,笑道:“这就是我不想剪辫子的原因。”方秉生定睛看去,吃了一惊,只见张其结两只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疤瘌,全是烫伤,就好像此人曾经把手来回的拍在燃烧的煤渣之上。“这……这……张兄,您这是怎么弄的?”方秉生扶了扶眼镜架,惊愕的张大了嘴巴。

张其结嘿嘿一笑,收回手去,问道:“方先生既然知道我去过美利坚,那他们也应该说过我怎么赚第一笔大钱的。”方秉生疑惑的看了看张其结,小心翼翼的说道:“听说您是靠给洋人洗衣服?”

“没错!”张其结笑着捏了捏自己笔挺的衬衣袖子,说道:“洋人很爱干净,也很爱体面,这衣服啊,不仅要洗干净,而且还要熨烫出纹路来,就像我现在这衬衣,一道笔挺的折痕要从肩膀一路伸到袖口。”说到这里,张其结在自己眼前伸开两手看着,彷佛一个老兵看着自己的军功章那般自豪,说道:“这些烫伤就是被熨斗烫的,铜熨斗都是里面放沸水或者木炭的,稍不留神,就是一个水泡,好了之后,就是一个疤瘌。”

“失敬!失敬!您真是太不容易了!”方秉生再次拱拳说道。“没什么值得敬的,咱又不是衔着金汤勺出世的,不止在美利坚,在咱们国,谁的钱来得都是辛苦钱!”张其结用满是烫伤的手也抱拳回应道,接着笑了起来:“这也是我拥戴海皇的原因!大家都是赚辛苦钱,很公平!”

陆站长也是留过学的,很好奇,说话也很直接,他没有像方秉生做出一副心悦诚服的表情,而是抬起手指指着张其结问道:“张先生,那这手和您这辫子有什么关系?”

“哦呵呵,看我,老忘了原来说什么,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张其结笑了笑,拉过辫子,说道:“你们都知道咱们以前孔子讲男尊女卑,这个西洋更是一样,圣经也说了男人是女人的头,但是西洋男人比中国人懒一点,男人是不做家务的。淘金的那些地区全是单身男人,所以衣服没人洗。当年,就我第一个开洗衣店,生意好的不得了。”说着他高高的抬起手,高过自己的头顶,解释道:“那时候我一天,店里的脏衣服堆得就有这么高!”大家都屏息凝气的听这位海外英雄亲口讲述当年的故事,无人插嘴。

张其结说道:“我当时年轻,就一门心思想多赚点钱,回家买地娶媳妇,舍不得请帮手,一个人拼了命的洗衣服、熨衣服……从早上五点就起来,一直干到晚上十一点十二点才休息,连吃饭都是一边熨着衣服一边吃,”张其结激昂的讲,语气里没有痛苦,而是一种奋斗的自豪和喜悦,“但是我不是铁打的,我也困啊,到了晚上,一点蜡烛,我就跟着点头,这些烫伤大部分都是在疲惫的时候被熨斗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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