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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确信那两个家伙已在他们的房里共进晚餐的时候,伯斯卡德才在餐桌旁坐了下来。半个小时,他就吃饱喝足了。
  然后他走出餐厅,嘴里叼着一支上等雪茄烟,在旅馆门前观察动静。
  “显然,”他自言自语,“我生来就是当哨兵的料,可偏偏没有当成。”
  他不断地问自己,“这两个家伙今晚还会去游乐场吗?”
  将近八点,西拉斯・多龙塔和萨卡尼出现在旅馆门口,伯斯卡德好像听到了,也明白了他们争议的话题。
  从表面上看,银行家似乎试图作最后一次反抗,抵制同谋的纠缠和命令。萨卡尼以命令的口吻说:
  “多龙塔,非得这么办不可!……我命令你这样做!”说着,两人又沿着山坡往上行,向蒙特卡洛花园赶去。伯斯卡德远远跟随着,但却无法听到他们的谈话。
  萨卡尼以一种不容置辩的口吻交谈着,银行家的反抗态度渐渐软了下来。
  “西拉斯,好运到来的时候,我们却停手不干了,岂不成了傻瓜!……你是不是昏头了……怎么,在交恶运的时候,我们不要命似地赌,如今,交好运了,我们反倒乖乖的,不赌了?……怎么,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主宰我们命运的机会,这带给我们财富的机会,我们却要因一时的糊涂,让它从我们身边溜走!……西拉斯,你难道没有觉得好运已经来到了我们身边?”
  “如果还有好运,或许……”西拉斯・多龙塔喃喃地说。
  “不可能,一百个不可能!”萨卡尼回答说,“好运气不会自我表白,但你可以感觉到,它已不知不觉,深深地渗透到你的骨子里面去了!今天晚上,有一百万在游乐场的赌桌上架着我们呢!……对,一百万,我决不让这一百万从手中溜走。”
  “那你就赌吧,萨卡尼!”
  “我!……我一个人赌?……不可能!我们一块儿去赌,多龙塔!……对!……如果在我们两人之间作出选择的话,那应该我让位才对!……好运是属于个人的。很明显,它已经属于你了!去吧,多龙塔,你会赢的!……我要你这么办!”
  总之,萨卡尼决不愿意西拉斯仅仅满足于这几十万法郎,否则就可能摆脱他的控制。萨卡尼希望的是,他的同伴要么重新成为百万富翁,像以前那样,要么沦为穷光蛋。有了钱,他俩还可以继续过以前的生活。破产了,多龙塔就必须跟随萨卡尼,萨卡尼到哪儿,他就到哪儿。这两种情况萨卡尼都不怕。
  再说,尽管西拉斯・多龙塔试图抗拒,但是一提起赌博他就心里发痒,赌欲蠢蠢而动。这又使他陷入了屈从萨卡尼的可悲境地。他一方面想去赌,另一方面又对游乐场赌厅有种恐惧感。萨卡尼的话又激发了他赌博的欲望。他的心在燃烧着,既然他走了红运,连连赢钱。如果停而不赌,坐失良机,是不可原谅的!
  疯子!像所有的赌徒一样,银行家把过去的经历当作了现实!他没有说:我曾经有过好运,这是真的,――他说:我有好运气――这不是真的!然而,所有靠运气发财的人都是不具有推理的头脑的。他们早已把法国一位最伟大的数学家最近说过的一句话忘得干干净净:“运气变幻莫测,并非指日可待。”
  萨卡尼和西拉斯终于又来到了赌场,伯斯卡德仍然紧跟着。两人在那儿停留了片刻。
  “多龙塔,”萨卡尼说,“别犹豫!……你已决定去赌了,是吗?”
  “是的!……决定要孤注一掷了!”银行家回答说。他一登上柱廊的台阶,便打定了主意。
  “这可不是我拉你来赌的。”萨卡尼又说,“现在,全靠你自己的运气了!用不着我在一旁给你鼓劲儿了!没错,你会走运的!你是否该去玩轮盘赌……”
  “不!去玩三十――四十点!”西拉斯・多龙塔回答着,走进了门厅。
  “你说得对。多龙塔!照你的想法去干!刚才的轮盘赌差点儿让你大发一笔!……二十四点会让你发一笔更大的财!”
  两人走进了赌厅,先在里面四处荡悠了一会儿。十分钟后,伯斯卡德看见他俩在一张二十四点赌桌旁坐下来。
  在这里,可以更加大胆地下注,输赢会更大,一次最多能赢一万二千法郎。如果赌运好,每盘都赢,要不了几盘,就可赢得可观的一笔。这是那些大赌棍们经常光顾的地方,因为在这里发财或破产。其速度之快令人难以想象,就连巴黎、纽约、伦敦的交易所也为之眼红三分!
  西拉斯・多龙塔坐在二十四点赌桌前,将所有顾虑都置之脑后。现在,他不再“提心吊胆”地赌,而是更加果敢,更确切地说,就像一个即将被捕的罪犯一样孤注一掷。能不能说他精于此术,“下注有方”?显然不能,因为不管赌棍们如何吹嘘,他们总是要受运气的左右。银行家就这样在萨卡尼的眼皮底下赌着。在这最后一盘赌博中,不论是银行家赢得巨额金钱,亦或是输个精光,萨卡尼始终怀着极大的兴趣。
  头一个小时,西拉斯・多龙塔输了又赢。赢了又输,输赢相当。但后来,银行家赢尽了优势。
  萨卡尼和他都以为胜利在望。他们越赌越上劲儿,恨不得下最大的赌注。但优势很快转向庄家一方。庄家沉着冷静,不受发狂的赌徒们的干扰,用最大的赌本,竭力维护着自己的最大利益。
  西拉斯・多龙塔连输几盘,遭到可怕的打击。下午才赢回的钱又渐渐“飞”了出去。这时庄家一反常态,露出一副狞狰面目:脸色发紫,怒目圆睁。他的手时而抓住桌缘和椅子,时而抓住成捆的钞票和成把的金币不放。他挣扎着,心惊胆颤,浑身痉挛,像一个溺水的人!他已走到了深渊的边缘,却没有谁去阻止他!没有谁伸手去拉他一把!甚至在他输光之前,在他被破产的波涛吞噬之时,连萨卡尼都没有想法拉他一把,使他脱离绝境。
  晚上十点,西拉斯・多龙塔冒了最后一次风险,下了最后一笔大赌注。他赢了这笔钱,后来又输了出去。从赌桌旁边站起来,他觉得天旋地转,恨不得游乐场的所有赌厅顷刻坍倒,将自己连同各赌厅内的赌徒统统压死。他已不名一文了,――他的银行,靠桑道夫伯爵的数百万法郎得以复兴重振,给他留下了数以百万财富的银行,现在都一无所有了。
  萨卡尼像监狱看守似地陪西拉斯・多龙塔离开了赌博大厅,穿过门厅,急匆匆地奔出了游乐场。随后他们穿过小公园,向着沿山而上的通往杜比小城的羊肠小道跑去。
  伯斯卡德紧紧地跟着他们。途中,他顺便跑到马提夫身边,把睡意朦胧的大力士从长凳上拉起来,冲他嚷道:
  “当心啊!……盯住,快追上去!”
  马提夫和他奔向了那条山间小道,紧紧地尾随在后面。
  萨卡尼和西拉斯・多龙塔继续并肩而行,沿着左拐右拐的山路,在长满油橄榄、桔子树的“花园”之间慢慢前行。这些“之”字形的山道,使伯斯卡德和马提夫能看到他们,却无法听到他们谈话的声音。
  “回旅馆去,多龙塔!”萨卡尼用命令的口气重复叫着。“回去……你得冷静下来!……”
  “不!……我们破产了!……我们分手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再也不想……”萨卡尼答道。
  “分手?……为什么呢?……跟我一起走吧,多龙塔!……明天我们就离开摩洛哥!……我们还有一笔钱,足够去得安土用的了。到了那里,一定能完成我们的事业!”
  “不!……不!……留下我,萨卡尼,你走你的吧!”西拉斯・多龙塔应道。
  当萨卡尼想抓住他的时候,他竟然一下子推开了萨卡尼,飞快地奔过来。他跑得飞快,连萨卡尼也难以追上他。他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了,下意识地顺着羊肠小道奔跑。几乎每跑一步都有跌入道旁陡峭山岩的危险。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支配着他,萦绕在他的脑际:逃离这个使他破产的鬼地方――蒙特卡洛,躲开怂恿他赌博,使他落到如此地步的萨卡尼,总之得逃走!他毫无目的,不知自己将何去何从,不知道自己日后的命运如何,也要逃!也要逃!
  萨卡尼感到实在不能再支配自己的同谋了,眼看着他马上就要从自己的手中溜走了!假如银行家不知道萨卡尼在利用他最后一次赌博中遭受不可挽回的破产的动机。萨卡尼根本不必担心已被自己逼到了深渊边缘的西拉斯!但如今,西拉斯・多龙塔在坠入深渊之前会发出最后的呼喊,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发出来!
  当时萨卡尼下了决心,要对西拉斯・多龙塔下毒手。只有一步之遥了,他毫不迟疑地要跨出这一步。原先计划在去得土安的途中,在摩纳哥的荒漠旷野中干的事,难道不能在这渺无人迹的地带趁夜就干了吗?
  但这个时候,还有些晚归的路人沿着蒙特卡洛和杜比之间的山坡上上下下。西拉斯・多龙塔的一声呼喊,准会把他们招引过来救援。而凶手希望在寂无行人的时候下手,使自己以后不受怀疑和牵连,所以有必要等待一下。在更高的地方,在杜比和摩纳哥边界的那一边,高达二千英尺,这条陡坡道挂在阿尔卑斯滨海省靠边界的几道山梁的山坡上,到了那里,萨卡尼一定动手,把银行家推下去。那时候,还有谁会去援救受害者?人们又如何能在路旁的深沟里找到西拉斯・多龙塔的尸体?
  然而,萨卡尼仍作最后一次努力试图阻止他的同谋,并试图把他带回蒙特卡洛。
  “回来,多龙塔,回来!”萨卡尼抓住西拉斯的一只胳膊,喊道,“咱们明天再去赌!……我这儿还有点儿钱……”
  “不!……你走吧!……你走你的吧!”西拉斯・多龙塔愤怒地叫道。
  如果他有足够的力量同萨卡尼搏斗,如果他带有武器。大概他会毫不犹豫地干掉的黎波里塔尼亚的中介入,以报他加害给自己的仇恨。
  西拉斯・多龙塔越想越气,他用一只手愤怒而有力地推开了萨卡尼;然后向小道的最后一个弯道处跑去。他跨过了几个位于梯台式小花园之间,凿在山岩上的粗糙石阶,很快到了隘口上杜比城的一条主要街道,隘口就在狗头山和过去的法意边界线阿热尔山之间。
  “你走吧,多龙塔!”萨卡尼最后一次吼道,“你走吧,但你走不了多远!”
  萨卡尼接着向右边跑去,跳过一小堆子石块障碍物,敏捷地爬过一个梯田式花园,向前跑去,想跑到西拉斯・多龙塔的前面,在路上推住他。
  伯斯卡德和马提夫虽然没有能听到他们说些什么,却看到了银行家猛推萨卡尼,看到了萨卡尼消失在阴影中。
  “唉!这里面有鬼!”伯斯卡德说,“也许逃掉的是最有用的一个!……要是另一个也逃掉,那可就麻烦了!……无论如何,得抓住多龙塔这家伙!……再说,我们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追上去,马提夫,追上去!”
  两人迈开大步,飞快地追上去,接近了西拉斯・多龙塔。
  西拉斯・多龙塔快步沿着杜比城的街道上行,把俯瞰奥古斯都塔的小山岗抛在左后方,从关着门的屋前跑过,到达了陡坡道。
  伯斯卡德和马提夫紧跟着他,相隔不到五十步。
  但萨卡尼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可能沿着右边的山坡爬到了山顶,也可能最后抛弃了同谋,独自下山回蒙特卡洛去了。
  陡坡道是罗马古栈道的旧址,从杜比城开始下行,通往尼斯。尼斯城位于半山腰,四周多雄奇的岩石,锥形小山丘,及一直延伸到铁路的悬崖峭壁。夜空中星光闪烁,月牙儿从东方升起,月光下,六个海湾依稀可见:圣奥皮斯岛、旺尔河口、加鲁普半岛,安的贝斯角,汝昂湾,莱兰群岛、拉纳普勒湾,还有更远处的埃劳动保护德莱山。到处有港口的灯火闪耀:帕蒂――阿弗利悬岩下的得立约港灯塔,勒比山俯瞰下的维尔法郎士灯塔,还有映在平静海面上的一些渔船灯火。
  当时子夜已过,西拉斯・多龙塔几乎跑出了杜比城。他放弃了陡坡道,奔出了一条羊肠小道,小道直通埃扎镇,那里的居民还处于半开化,人们把它比作“鹰窝”,傲然高居于自己的悬岩之上。悬岩下边的高地上长着松树。
  小道上渺无人迹,一片荒凉。失去理智的银行家并没有放慢脚步、连头也不回,沿着小路跑了一阵。然后突然转向左边靠海悬崖边的一条小道。那里悬崖高峻,铁路和马路都从它底下的隧道中穿过。
  伯斯卡德和马提夫紧紧尾随在西拉斯身后。
  西拉斯终于在百步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刚刚跑到位于绝壁之上,向前外突的一块悬岩上。数百英尺之下,汹涌的浪涛撞击着绝壁的底部。
  西拉斯想干什么?自杀?跳下悬崖去了结自己卑鄙的一生吗?
  “见鬼去吧!”伯斯卡德说,“我们必须抓个活的!……抓住他,马提夫,别让他跑了!”
  可是他俩还未跑出二十步,就看见小道的右边闪出一个人,悄悄地摸到乳香黄莲树丛间的斜坡上,朝西拉斯・多龙塔的岩石上爬了过去。
  此人正是萨卡尼。
  “哎哟,老天爷!”伯斯卡德说,“他准是想去揍他的同伙一拳,把他往天国里送!……马提夫,你抓一个……我抓一个!”
  突然萨卡尼停住了……他认了出来……
  最后他骂了一声“该死的!”然后,没等伯斯卡德赶上他,他就奔向了右边,消失在荆棘丛中了。
  一会儿,当西拉斯・多龙塔就要纵身往下跳的时候,马提夫抓住了他,并把他拉回了路上。
  “放开我!”……他叫道,“放开我!……”
  “让你走上歧途,多龙塔先生?没门!”伯斯卡德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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