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欢》作者:三酉泉》第16/185页


  他还是得亲眼瞧着一行人安安全全地出皇宫才能放心,如果有可能的话,还能再见一见……
  可当云听火急火燎的出了忠议殿,从左到右环顾一圈,哪还有含月的影子?
  那么沉的箱子,几人必定走不快,他站在阶前伸长脖子垫着脚,试图找寻几个人的踪迹。
  座座宫殿楼宇有数不尽的死角,正前方的红墙绵延不尽,与辽阔的天色并成一条模糊的直线。
  要想在这偌大的宫殿中找到几个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他一阵自责,垂下头,骤然和一抹阴鸷的视线对上。
  那人穿着崭新的圆领马褂,帽檐压得很低,从云听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那双空洞的眼。
  很奇怪的是,他眼睛大部分都是泛着灰气的眼白,黑眼珠极小,瞳线周围浸着血一样的红,周身像掉毛的秃鹫般,阴恻恻的。
  “师父。”云听颤着声音喊了声,浑身上下似被一桶冷水从头浇了个透,连嘴唇都跟着抖。
  老太监在阶前稍停片刻,立即转身离开,显然是不想惊动殿里的人。
  云听咬咬牙,提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宫道上,云听不敢越矩,始终保持落后三四步的距离。
  他双手交拢着搁到腹前,背脊却没有像普通小太监那样佝偻着。
  廊道上难免遇到皇帝跟前伺候的宫女们,他神色如常地和她们交代几句,然后紧赶慢赶地追几步,随老太监来了一座荒凉的殿宇前。
  “听说你最近很得陛下喜欢呐。”老太监忽然转头,阴沉的脸色倏而放大,嗓子里犹如吞痰般沙哑,带着股渗人的腔调。
  他原以为这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才往陛下跟前送的,谁知也这么爱出头冒尖,短短几日,都能进到皇帝卧房里伺候了。
  云听一听到这话,笔直的朝地上跪,“咚”的一声,无数碎石子瞬时扎进膝盖里,疼的几乎跪不稳。
  “咱家这,可留不住你这样的人。”老太监往旁边堆满木料地啐了一口,俯视着面前这个心口不一的徒弟。
  他心里也在盘算着,这是第几次,被这小畜生伪装的纯善模样给骗了?
  远处有细碎的脚步声逐渐接近,老太监没有因此放低音量,还叫骂的更难听了些。
  路过做活的奴才们不敢走来这地方,但不妨碍他们竖着耳朵听这边的笑话。
  宫里传递消息的速度往往很快,过不了一会,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就会成为各宫消遣的茶余谈资。
  云听小腿和大腿间跪成直角,上半身却挺的跟颗傲寒雪松一样,眉眼间没因所受的屈辱而松动半分。


第10章 第十章
  含月路过尚衣局,几个脆莺似的宫女捧着绫罗匹缎追在后面,说是手艺活最好的姑姑给公主做了的几件成衣。
  宫女们年龄小,好不容易要到这份好差事,知道含月是容昭公主身边得脸的大丫鬟,都顶着个星星眼,巴巴望着她。
  含月领悟了意思,拿出些碎银子分给她们,眼瞧着前面先走的公主都没影了,连忙推诿几句告辞。
  她本是不爱和外人多寒暄的,但自小跟随公主生活在这禁宫中,她深知这些咋咋呼呼的宫女们,能在很多不起眼的地方发挥关键作用,为了公主,她不能和这些人交恶。
  两个常侍白白净净的,一看平日里就不是做重活的,才走了没多久,双腿被箱子压的颤颤巍巍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赶上公主。
  正当两人想卸下挑子略作休整时,含月自作主张,把人领着往凤鸣宫那个方向去。
  且不说寻常人压根不敢往那条路上走,就算遇到哪个不长眼的,也不会在皇后寝宫的旧址上为难公主府的人。
  人人皆知,那是皇宫中的一块禁地……
  含月虽长了张显小的圆脸,可她随时都虎着个脸,眼神在盯向谁的时候,还有股外露的杀气,那两个常侍都不太敢跟她搭话。
  她步子迈得快,两个人扛着挑子跟上她就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嗓子眼都在冒白烟,也没多余的力气谈笑风生。
  三人一路无话,不一会就瞧见泛黄的牌匾上刻着“凤鸣宫”三个大字。
  通向宫外的小路横穿凤鸣宫废弃的后花园,块状的砖石板路经久未修,但有一些被人踩踏过的杂乱脚印。
  可能刚刚有谁比他们先一步走过这里。
  不远处似乎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似乎有一道不堪入耳的呵斥,随之是夹杂在风声中的脆响。
  不像是对话交谈,反而有种哪房的主子在教训不懂事奴才的错觉。
  为什么说是错觉呢?
  皇宫中十年没进过新主子了,就算是老一批留在宫里的人,都只是借路穿行,可不敢在这地方逗留太久,更别说是大肆张扬的教训谁。
  不知道这又是哪宫里不懂事的奴才。
  两个小太监从未踏足过这片区域,此刻皆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瞧见什么剜眼珠子的事情惹祸上身。
  他们止不住地去打量含月脸上的神色,见她并没有开口的打算,只得硬着头皮蹒跚前行。
  二人发呆一样瞧着远处一棵干枯的藤树逐渐靠近,只恨耳朵不能像眼睛那样闭起来,免得听到不该听事情,平白送掉脑袋。
  可安静的院坝里连麻雀拍翅都清晰可闻,更遑论是这般大的动静,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他们心中擂鼓似的七上八下,双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住肩上的扁担,手心里的冷汗不停往外冒。
  久在宫中,又是最底层一点点爬到皇帝身边伺候的人,这声音两个人自然熟悉。
  那是巴掌扇到脸上时,打出的脆响。
  一下接着一下,没有丝毫间歇,也没有一点留情。
  他们二人已然不是怕受牵连,而是被嵌入脑海中的恐惧给吓出汗的。
  含月避开石板起藓的边缘,看见平铺的石砖上有步履均匀的两排脚印,她把脚底印在已有的脚印上,贴着墙根走,五指随意的搭在墙面上滑着。
  靠下的墙体有些开裂,边缘有些锋利的缝隙不断擦过她的指腹。
  越往深处去,那一声声清响便越为清晰。
  终于有一块透光的缝隙能瞧清里面的情形,含月对宫里磨搓人的事情不感兴趣,只是不经意间歇乜过去,脚底就跟生了根似的扎在原地。
  怎么会是他呢?
  两刻钟前他还温顺的站在皇帝身边,看起来前途无限的样子啊。
  常侍被箱子压的直不起腰,眼见着含月站着不动了,他们心想着也卸下箱子稍微休息一下。
  他们揽下这活时,压根没料到这看起来轻飘飘的箱子,竟装着如此有分量的东西,可将他们俩累的半死。
  “你们顺着这条路出宫去,若是遇见公主,就说我有其他事耽搁了,喝个茶的工夫便出来。”含月不等他们取下条担,微微侧身挡住那条缝隙,把整个钱袋都丢给二人,面色无常地开口。
  她不愿其他人看见受罚之人的狼狈。
  其中一个常侍接过袋子不着痕迹的掂了掂,也不打开,直接揣到兜里。
  都说容昭公主出手大方,这趟他们俩没白来。
  二人拿到银两之后也没再多想,把担子往肩上一架,乐呵呵的谢过赏,越过侧身的含月,并称一定把姑娘的话带到公主那。
  ——
  凤鸣宫原有几个洒扫的奴婢,因着整座宫里长久的没住进个活人,她们也是偷懒的时间多,时不时就凑在一起嚼舌打发时间。
  “那不是原来陛下身边的汪公公嘛?”有个稍长的宫女认出了老太监,惊喜的叹了一声,“好不容易遇见,去说两句好话,说不定能把你我姐妹带出这破败的地方呢。”
  凤鸣宫清闲是清闲,可也捞不到好处呢,她时常羡慕御前几个丫鬟,辈分虽不如她,但做了活都能领到赏,哪像她在这个冷宫一样的地方盼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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