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作者:降噪丸子头》第110/160页


  可是天光一亮,斗转星移,月光轻轻巧巧地就能抽身离开。
  只留下青石地砖沉默地停在原地,它不会说话,所以月光自然不知道它心里也会憋着愁闷与苦楚。
  陆峮自顾自地开了口:“你不想生孩子,没有关系。我们可以去抱养一个,老陆家祖祖辈辈都是在地里刨食儿的,断在我这里,不过也就是到地底下了被耶娘祖宗们骂几句而已。”
  “我可以没有自己的孩子。”哪怕他是如此期待与她结合诞育的血脉结晶。
  “可我受不了你骗我。”她听着他絮絮叨叨之后只要一个孩子的时候,心里在想的是什么?是嘲笑他的不自量力,自作多情,还是会感觉到一点点愧疚?
  陆峮看着她,她仍是美的,秾艳无垢的芙蓉面微微发白,像是对现在发生的一切有些无措。
  “我们是夫妻。”他的眸光沉郁而悲伤,里面饱含着的痛苦情绪几乎快要将他淹没,崔檀令看着他,心头一窒,似乎也跟着他感知到了那阵无言却绵长的疼痛。
  “可我们这样,还算是夫妻吗?”
  说完,他似是疲乏极了,又像是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转身欲走。
  崔檀令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忽地腾起一阵恐慌。
  她顾不得其他,上前抱住他,双臂紧紧拢在他的腰间,摇着头:“郎君,不是那样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又能是什么呢?
  陆峮现在只觉得脑子一阵嗡嗡乱鸣,便是她有心编出好听的话儿来哄他,他现在也听不进去了。
  崔檀令埋在他带着熟悉清苦气息的背上,随着主人心绪黯淡了几分的柔润红唇微微开合。
  她要怎么说呢?
  是担心那个孩子会叫世家行事更加无所顾忌,流淌着世家与新生皇权血脉的孩子会成为他整改朝政,颁发新令的阻碍,会成为他这个阿耶的催命符吗?
  她设想时将最坏的结果都想好了,看得自然透彻,可是话到嘴边时,崔檀令头一次恼恨起自己的嘴笨来。
  她知道陆峮为了拯救这个王朝所付出了多少努力,她的那些想法,是不是太小瞧了他,他知道了,心里又会怎么想?
  会觉得她竟然是一直都瞧不起他的吗?
  崔檀令拢着他劲瘦腰肢的力气越发大了些,似乎两个人靠得越紧,越密不可分,她的心绪便能透过温热的躯体,让他也感受到。
  陆峮拂落她紧紧锢在他腰间的手,男女之间的力气分明,便是她抱得再紧,在他坚定的力度之下,那双玉藕一般的手只能怔怔地落了下去。
  陆峮大步往外走去,手抚上门,又微微顿了下来。
  “兕奴,你真的知道爱的滋味吗?”
  他想要她的依赖,她的习以为常,也想要她的钟爱。
  说完,他不再停留,像一阵疾风般迅速出了昭阳殿,宫道两旁都点着柔和晕黄的绢灯,可他的背影却像是染着墨,很快便堕入无边夜色之中,没了踪影。
  “娘娘!”
  绿枝本就揪着心,先是见陛下面容沉肃,一双眼睛却泛着戾气的红,眨眼间便不见了。
  这是气狠了吧?娘子怎得没好好哄一哄呢?
  她正想进门去安抚一番柔弱受惊的娘子,却看见衣着单薄的女郎极快地从屋内追了出来,天寒夜冷,她在屋里时嫌弃地龙燃得太暖,只穿着一件薄罗长裙,轻薄飘逸的纱裙被萧瑟夜风一吹,像是蝴蝶透明的蝶翼,在瑟瑟凉意中不住颤抖。
  绿枝见崔檀令穿得那么少就追了出来,忙进去拿了件厚实暖和的氅衣跟了上去,却看见她自小服侍的娘子像失了魂一样,守在昭阳殿富丽堂皇的宫门口,看着她时,轻轻翕动了下鼻子:“绿枝,他走了。”
  他连自己的话都不想听,就走了。
  他一定很生气,很失望。
  绿枝一边儿给她披上氅衣,一边儿安抚她道:“走了,那咱们追上去就是。夫妻俩哪有隔夜仇呢?陛下从前那么喜欢娘娘,只要您好好儿地跟他解释,陛下会听的。”
  氅衣拢住了她纤瘦单薄的身子,自身上传来的暖意叫她因为慌乱难过而宕机的大脑又慢慢转动起来。
  “对,我要去找他。”她握紧了手里边儿的双螭纹海棠式玉环,她追出来前不知为何,转身去梳妆台上拿了这枚玉环。
  她不是个狠心薄情的人,这要如何展现给他看呢。
  崔檀令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绿枝在一旁陪着她,步伐快却凌乱,她的脑子也一片乱糟糟的。
  她在想陆峮最后说的那句话。
  爱……
  崔檀令一直觉得这个字代表的含义过于深远沉重,她若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今后却又做不到,他应该会更失望吧。
  所以从前陆峮说起‘爱’这个字时,崔檀令都会轻轻别开脸,不去看他璀璨含笑的眼睛。
  那时陆峮以为她是害羞,可是埋在他坚实温暖的怀抱里,崔檀令只觉得茫然。
  如果这样就是爱的话,那她好像要比陆峮逊色许多。
  她是一个懒惰又自私的人,既然选择了陆峮,那她就想让陆峮变成包容她、呵护她的样子,而她心安理得享受他的好,却不愿意回馈他需要的东西。
  思绪纷杂混乱间,两人已经到了紫宸殿。
  才点头哈腰将一众朝廷重臣送走的胡吉祥见着皇后娘娘深夜前来,有些惊讶地上前:“娘娘,您怎么过来了?”
  说话间,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一件宽大氅衣将人给笼罩其中,只露出一张玉白赛霜的面庞,神情冷然,瞧着不大高兴。
  联想到方才陛下沉郁的样子,胡吉祥明了了,夫妻俩这是吵架了!
  果不其然,皇后娘娘淡声问他:“我是来找陛下的。陛下……在里边儿吗?”
  若是在以前,她直接进去便是。
  可现在她们吵架了。
  陆峮见着她贸贸然进去,说不定会气得更厉害。
  就更听不进去她说什么了。
  胡吉祥老实地摇了摇头:“方才陛下过来交待奴才叫大人们先回去,自个儿又出去了。奴才现在也不知道陛下往哪儿去了。”
  见崔檀令面色不好,他还补充道:“奴才依稀听着有马蹄声,不知是不是陛下骑着马出去了。”
  骑着马出去了。
  崔檀令面色陡然间变得苍白,手里紧紧握着的双螭纹海棠式玉环忽地一松,‘啪嗒’一声脆响,价值连城的玉环摔在地上,跌成了两瓣儿。
  “绿枝,我的玉环碎了。”
  她的郎君也被她气跑了。
  她似乎是终于找到了难过的借口,一直骄傲着不肯露出难过模样的女郎红了眼睛,珍珠似的泪珠儿大颗大颗地落下,砸在青石地砖上,心地再冷硬如青石的人,被她的眼泪这么一砸,恐怕都要化作绕指柔吧。
  胡吉祥有些吃惊地咂咂嘴,可是皇后始终是皇后,此时失态也不是他能看的,只能低下头闭嘴不说话。
  绿枝看着向来懒散不将世事放在心头的娘子哭得这样凄惨,心里边儿一抽一抽地疼得没完,只得上前扶住她,轻声安慰道:“没事,没事,玉环碎了还有更好的。陛下这样爱您,怎么会舍得见您因为一只玉环就这样难过呢?”
  可是她不爱他。
  他发现了这事,他好生气,所以他今后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对她了。
  想到这里,崔檀令眼底泛酸,哭得更厉害了。
  绿枝见人越哭越凶,有些手足无措:“娘娘,既然陛下不在这儿,奴婢先陪您回去吧?陛下向来都是回昭阳殿歇息的,昭阳殿就是您与陛下的家,陛下就算出去了,也不会忘记家在哪里的。”
  眼看着皇后娘娘被女使给哄回去了,胡吉祥望着她们的背影叹了口气,从前陛下与皇后关系好,他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这夫妻俩一闹矛盾,牵连得来他们这些身边儿服侍的人也不好过。
  还是早些和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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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本来还要讨论在旭东郡新发现的几处铁矿如何开发、锻造农具的事,可陆峮知道自己现在脑子乱轰轰一片,坐在那儿也只是叫他们看臭脸,索性叫人都先回去,明个儿再进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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