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幽台》作者:随宇而安》第132/135页
——还是想起了什么……
她有不能宣之于口的思念,只能任爱意在泪水中汹涌,贪婪地汲取他怀中的温度,聆听熟悉的声音对她的低唤。
很多年午夜梦回,她都会被这两个字惊醒,然后摸着床上空荡荡的另一半,醒了一夜,直到天亮。
然而此刻的温暖与低喃如此真实,不是梦……
她以泪吻他,而他没有抗拒,只是呼吸一点点地粗沉了起来,用粗粝的指腹抹去她脸上的湿意,克制着回应她的吻。
她将他带回了高襄王府,对着盛怒又忧心的父亲,第一句话便是:“阿父,我要和他成亲!”
震惊的绝对不只是高襄王一人。
“你你你……第一次见的男人,你连他是谁你都不知道!你就说要和他成亲!”高襄王恨恨地打量女儿身后的男人,一表人才,但是衣冠禽兽,他女儿的嘴唇和眼睛都肿了,一看就知道是谁干的,“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姜洄用哭哑的嗓子说:“是我欺负他了。还有,我知道他,他的名字是桓,伊祁人,以后就姓祁。”
她回过头,认真地对他说:“以后你就叫祁桓,你是我的丈夫,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我以后也不会欺负你的!”
他不知道那一刻触动了自己的,是少女的热烈,还是她的认真。又或者,见色起意的人,其实是他……
他是生于深渊的人,从未见过太阳,而那一日,骄阳却偏爱地将所有的光和热都给了他。
就像是一种补偿。
多到让他害怕,以为那只是一场虚幻迷离的梦。
可是那场梦却延续了很久,所有的细节都太过真实。他看到了张灯结彩的王府,挂满了红绸的喜堂,还有明艳动人的新娘。
她将温软的小手嵌入他宽大的掌心,严丝合缝,密不可分,好像他们生来就该在一起。
而世俗的流言蜚语,鄙夷冷嘲,都与他们无关。
红烛垂泪,映着她娇艳无双的面容,薄酒不会醉人,却在她眼底沁出了一层缱绻的水雾。
他害怕这是一场梦,却不知道更怕的是她。
在她的三次人生里,都错过了与他成亲的这一日,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拥有了与他完整的记忆。
她用湿软的唇舌勾起他灼烫的呼吸,娇嫩的肌肤被他抚过,颤栗着泛起了淡淡的粉色,又被他喘息着摁进怀里,一点点地捻开揉碎,吞入腹中。
“祁桓……”她一遍遍用哭哑的破碎的声音唤着他的名字。
“小洄……我在……”他低下头爱怜地轻啄她眼角的泪,温柔又坚定地融入她的生命。
在她盈着水光的眼眸里,他看到自己沉溺其中的面容。
——小洄,你看到的人,是我吗?
那不知从何而起的情深,让他患得患失。
他总觉得,在小洄心里,活着另一个影子……
是在南荒时喜欢的人吗?
他和那人……很像吗……
但他不敢去问,甚至不敢打听,只眷恋和贪婪此刻的温存,生怕问了,这一切都会消失。
也许那只是他多虑多疑了……因为小洄爱他,懂他,亦全然地相信他。
他们有一样的道心,愿为天下谋。
高襄王的女儿,杀伐决断,英勇果敢。不到半年时间,她集结了当世最强的几股力量,以摧枯拉朽之势推翻了武朝的统治,消灭了帝烨的心魔,建立了周朝。
迁都中州之后,她握着祁桓的手,一同称帝。
在玉京的最后一日,她让他背着他上了丰沮玉门,两个人并肩坐着,安静地等待日出。
“祁桓……我们会有很好很好的以后……”
晨光中的她如此温暖,她侧过头来,在日出时亲吻他。
“天亮了……那是属于我们的日出……”
有骄阳在她眼中散发着光芒,而那光芒却始终照耀着他。
祁桓心想,他一定是遇到了真正的神明,她救了他,将他带出了那片黑夜。
但神明却在天亮后离去。
她的身体莫名地虚弱下去,延请天下名医,也查不出头绪。
他们只是说,她有油尽灯枯之相。
她才二十岁,怎会油尽灯枯!
天下人皆为他们英明的帝王祈福,愿上天保佑帝洄千秋万岁,平安无恙。
姜洄却对此早有所料,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她本以为,即便跨越了两个世界,加速耗竭神魂,她总也还有足够的时间与他相守。
人生一世,大多六十之寿,折半也该有三十载的光阴。
三十年足矣……
二十年,也行……
但还不到十年……
她不免会想起洞玄巫圣的话——提灯夜行者,必迷失于黑暗。
但她不后悔,她只怕留他一人独自在黑暗中入魔。
“祁桓,你若爱我,便答应我,好好活着……不要让心魔在你心中种下种子。”
“你帮我……看着这人间……是不是你希望的模样……”
那一日的商梨花开得正好,却被风吹落了一瓣,轻轻落在她微凉的颊边,像一颗珍珠,又像一滴泪。
她懒懒地靠在他怀中,捻起那瓣皎洁如月的梨蕊,想要细细端详,眼前的一切却越来越模糊,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晴空万里,却有雨滴落在了她的额面,温热而潮湿。
她想开口唤他,却已无力发出声音。
时辰到了,灯油燃尽,灯芯便会去找下一个宿主了吧,就和洞玄巫圣一样……
她希望烛幽的秘密随着她的离去而永远深埋地底,就像过去的千年,也从未有人听说过烛幽的故事。
没有人能抵御那种力量的诱惑,执迷于挽回逝去的一切。但有时候,没有选择,只能向前,才是一种幸运。
这一世,帝洄在她的二十三岁那年离开,帝桓失去了此生至爱。
那些看不见的神髓,在商梨花落的时候,随着她的爱意,点点没入他的身体之中。
徐恕回到天都参加那场盛大的葬礼,在帝桓的鬓角看到了一缕白发。
他是人间最巅峰的战士,拥有数百年的元寿,天下无人能伤他分毫。
但人心却又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没有人知道她为何会油尽灯枯。”帝桓的声音沉重沙哑,“我日日以灵力为她续命,却始终无济于事。”
徐恕沉默良久,才说出自己的猜测:“也许是因为当年为灭心魔,伤了根基。”
当初在观星台,她为了对付心魔,损失了大量的精血,昏睡三日方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