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幽台》作者:随宇而安》第17/135页


  祁桓轻轻咳了一声,拂袖挥散粉尘,扫了一眼彻底被毁的木桌,眼底滑过一丝不满,语气却是淡淡:“烈风营是烈马,烈马难驯,当年高襄王被冤而死,他们不会认旁人为主,太宰也无可奈何。”
  “所以我才等了这么久!”苏淮瑛怒道,“烈风营是想投在高襄王姬麾下,然而高襄王姬不堪其用,不得军心,如今她既与你成婚,军中将士也该彻底死心了。一匹马不能没有主人,否则便是废马,除了我苏淮瑛,天下谁人配当他们的主人!”
  苏淮瑛语气狂妄至极,眉眼俊美而凌厉,慑人心魄。
  但祁桓却稳如泰山,静若平湖,丝毫没有被他的气势压倒。
  “苏将军,鉴妖司不干涉军机要务。”
  苏淮瑛冷笑了一下:“鉴妖司是不管,但你如今可是入主了高襄王府,今时不同往日啊……怎么,难道一个鉴妖司已经满足不了你的权力欲望,连烈风营的兵符都想握在手中吗?”
  苏淮瑛说着徐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俯视祁桓,冷漠而傲慢地说道:“祁桓,不要在我面前一口一个‘本官’,哪怕你位六卿之首,得太宰宠信,在我眼里,你终究只是我们苏家出来的一个奴隶。你自出生,身上便烙印我苏府的印迹,你以为自己如今是个高官了,其实也不过是成了太宰府的奴!饿久了的狗,看到块肉便想往碗里叼,你配吗!”
  苏淮瑛说罢拂袖离去。
  祁桓静静地看着兀自在空中飘荡的细屑,轻声叹息:“多好的一张桌子,就这样毁了。”
  “苏家的罪证,又添了一桩。”
  苏淮瑛离开不久,祁桓便回去见姜洄,却没在屋里看到她,下人战战兢兢地回答,他才知道姜洄去了祠堂。
  他心头一沉,匆匆向祠堂方向奔去,少见地失了从容。
  然而走到祠堂门口,却又慢下了脚步。
  祠堂的门开着,阳光只蔓到门内数尺,偌大的房间都被阴暗笼罩。少女被阴影吞没了,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泣不成声。
  和那时候一样。
  他将高襄王的骨灰送回王府,姜洄抱着冰冷的罐子,眼泪无声地涌出,肩膀不住地颤抖。
  她抬起头,通红的双眸死死瞪着他,迸射出强烈的憎恨与痛悔。
  她那时候就想杀了他,甚至想杀了她自己。
  祁桓慢慢地走上前去,记忆中的身影与眼前的背影重叠,只是眼前之人更加无助。
  他在她身后半蹲下来,犹豫着将手覆在她颤抖而单薄的肩上。
  “姜洄……你伤势刚有好转……不要过分悲伤。”
  姜洄抽泣的声音渐渐缓了下来,她抬起头看向祁桓,一双清亮的眼眸哭得红肿了起来。
  “我不记得了……这三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阿父为何会死?祁桓……你能告诉我吗?”
  梦中听来的事,都是苍白而遥远,直到她亲自走进了这间祠堂,看到父亲的灵位,悲伤才变得真实而沉重,仿佛天真的塌了下来,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的阿父是大英雄,是天下无敌的一品异士,她从未想过他会离开自己。
  祁桓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良久,才告诉她一个故事。
  “一年半前,鉴妖司收到有人密报,高襄王姜晟通妖叛国。这样的密报本不会被采信,但那人提供了详实的证据。事涉一等并肩王,关乎社稷,因此太宰亲自过问。为查清此事,鉴妖司将高襄王暂时收监。”
  “然而鉴妖司还在追查之时,有人劫狱,救走了高襄王。苏大将军率神火营捉拿逃犯。神火营追至城郊,发现了高襄王的踪迹,而其时高襄王正与妖族在一起,坐实了他通妖的罪名。”
  “神火营受苏大将军之令,就地格杀逆贼姜晟。神火营与妖族还有高襄王大战一场……高襄王力竭身亡。”
  姜洄用力摇头,嘶哑着声音说道:“不可能,我阿父绝对不可能通妖!”
  “是,不久之后,鉴妖司便查清一切,还高襄王清白。”祁桓垂下眼眸,不敢看姜洄通红的眼睛,“是烈风营副将通妖,陷害高襄王。候在城外的妖族不是来救高襄王的,这是一个圈套……妖族,也是来杀高襄王的。”
  那一日的高襄王,腹背受敌,前面是自己战斗了一世的妖族,背后是自己守护了一世的人族,所有的刀尖都指向了他,纵然是一品异士,举世无双,也无法在那样的包围下活下来。
  有很多事,鉴妖司也不敢宣之于众。
  比如那一日高襄王力竭而死,死后却直立不跪。
  比如那一日高襄王杀了数十个大妖,却没有将刀尖对准过人族士兵。
  比如参加了那一日围剿的神火营士兵,后来全都自尽而亡。
  若这些事让那些几乎信仰高襄王的烈风营将士们知道,恐怕这匹烈马会彻底崩溃、疯狂。
  祁桓对这些事一清二楚,但他也不敢告诉姜洄,或许等时间磨灭了伤口,他会让她知道一切。
  姜洄抬起手攥住祁桓的衣襟,仰着脸直视他的眼睛:“是谁害死他的?”
  祁桓眼神一黯,低声道:“是妖族。”
  “只有妖族吗?”姜洄不信,逼问道,“夙游说,你是鉴妖司卿……”
  “当时,我是鉴妖司少卿。”祁桓解释道,“我带走他,是为了保护他,鉴妖司有最强大的防护法阵,只有在鉴妖司,才能保证他的安全。”
  鉴妖司的刑狱,是用来关押妖王与异士的,那些牢房固若金汤,既无法从里面打破,也无法从外面攻入。
  “那他安全了吗?”姜洄苦笑了一下,眼泪如珠滚落,“他死了啊……”
  祁桓黯然垂眸:“是我失察……有人将他带出了鉴妖司。”
  姜洄直勾勾地盯着祁桓,眼中溢满了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用哭哑的声音问道:“我能信你吗?”
  祁桓的掌心抚上她的面颊,轻拭她泪湿的脸庞。
  “姜洄,信我,我永远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姜洄几乎要信了。
  他的眼眸像无尽海域一样幽深,看似平静却又潜藏着风暴。
  如果她是真的失忆,此刻便信了这唯一的依靠了。
  但三年后的自己说的却和祁桓说的不大一样,有时候全部的实话也能拼凑出一个谎言。
  ——留在他身边,自己去挖掘真相。
  姜洄轻轻靠在他怀里:“我信你……虽然我不记得了许多事,可是既然选择与你成婚,那过去的我,应该是相信你,爱着你……”
  祁桓心口一抽,环住她的肩膀,垂下的眼眸藏起了心底的苦涩。
  “是,我们一直相爱着,是你向陛下请旨,为我们赐婚。你不知道,那一日我有多欢喜。”
  ——纵然知道你并不是真心想与我成婚。
  “这三年的记忆,多是痛苦悲伤,既然忘了,我们便重新开始。”


第9章 贵族 下
  祁桓练功的时候,夙游又给他送来了几套新衣。
  “郡主对你可真好,又让裁缝给你做了好多新衣。这么好的料子,落魄贵族都穿不起的。”夙游羡慕两字都说倦了,“王爷还传授你修行之法……祁公子,以后你若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提携我。”
  祁桓有些哭笑不得,等夙游放好了新衣,他才问道:“这两日……郡主风寒好些了吗?”
  “已经痊愈了,明日便是寿宴,天未亮便要出发去丰沮玉门举行祭祀大典,你可记得千万别误了时辰。”夙游郑重提醒道。
  祁桓点了点头。
  其实他是想问,为何这两日姜洄不传他。
  虽然是高襄王让他专注修行,还亲自传授了正统修行之法,但以他对姜洄粗浅的了解,她应该会盯着他的修行进度——毕竟她说她要观察他的表现是否让她满意。
  可是祁桓不好开口直接问,不过夙游正好是个碎嘴的。
  “郡主可能是为明日的寿宴紧张了,这两日有些古怪,昨日气了一个早上,我也不知道是谁惹到她了……”夙游吐了吐舌头,心有余悸,郡主现在的脾气颇为古怪,虽然不打骂她,但她看着便觉得有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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