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幽台》作者:随宇而安》第32/135页


  “苏将军言之有理。”祁桓轻轻点头,“太宰不会信任任何人。”
  苏淮瑛见祁桓听进去了,不由暗自松了口气,缓和了语气道:“所以,你不如与我联手,共抗太宰。”
  祁桓静静凝视他:“你当真以为,你我联手,便能与他抗衡?”
  苏淮瑛心中咯噔一声。
  “你对太宰的势力,一无所知。”祁桓淡淡一笑,收回目光,“高襄王或许是雄鹰,但你不是良弓,他要除掉高襄王,可选择的手段有很多,不是他非你不可,而是你非他不可。同样,要对付苏家,我也不是他唯一的武器,你用来说服我的理由,并不成立。你说高襄王愚蠢,或许你也没有你自己想象的那么聪明。”
  “你!”苏淮瑛脸色巨变,勃然大怒,没想到祁桓竟敢如此对他说话,无异于打他脸面。“你堂堂一品异士,就甘愿当他的棋子!”
  “八荒为局,置身其中,谁又不是棋子呢?”祁桓眼神流露出一丝极淡的戏谑,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苏将军为何会有自己是棋手的错觉?虎狼搏兔,眼中只有猎物,却不知道真正的猎人早已拉开了弓箭。你眼中若只有一家一姓,那永远不会是太宰的对手。”
  苏淮瑛怒火中烧,背后却又升起一丝寒意。祁桓的话虽刺耳,却让他有拨云见月之感。
  “苏将军,这条路快走到尽头了,你也该下车了。”祁桓微笑着抬了抬手,做出送客的姿态。
  苏淮瑛眼神晦暗,静坐不动。
  他听出了祁桓言外之意,祁桓不会选择与他同行到底,而留给他走的路,已经不多了。太宰必然会在自己老去之前,为蔡氏扫除一切障碍,铺好未来数百年的坦途。
  在他眼中,有苏淮瑛的苏氏,就是必须清除的荆棘。
  马车停了下来,苏淮瑛抬眸看向祁桓:“玉京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求,我能看穿每个人所求之物,唯独你,我看不明白。我本以为你所求的,是权势地位,与高襄王姬成亲,图谋的也只是兵权。直到昨天,我才突然明白了……你所求的,只是她这个人。”
  祁桓眼神一凛。
  苏淮瑛笑了,带着得意与不屑:“原来你和高襄王一样,你们都软肋,都在他人身上。若不是因为她,昨日你也不会在我面前露出破绽。”
  苏淮瑛原先还十分忌惮祁桓,但如今却松了一口气。一个有破绽的一品异士,那便构不成多大威胁了。
  “可惜她空有美貌,却实在愚蠢。她若足够聪明,当年便该选择成为苏家正妻,你我联手或许不足以对抗太宰,但烈风营与神火营联手,太宰也无可奈何。”苏淮瑛哂笑一声,“而你足够聪明,却败在多情。她选择你是因为她愚蠢看不清局势,而你选择她却是为了在这乱局之中护住她。”
  苏淮瑛撩起衣袍,笑着起身,推开了车门,阳光洒了进来。他侧过身看着阴影中的祁桓,嗤笑道:“温柔乡亦是英雄冢,一个空有美貌皮囊的愚蠢女子,值得你这样用心谋夺,舍身相护?怎么,她救过你的命吗?”
  看着祁桓的脸色,苏淮瑛也怔了一下。
  ——难道还真让他说中了?
  姜洄听说祁桓下朝回府了,却不见身影,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去了书房。
  高襄王府占地极大,原先只有姜洄与父亲居住,府中的侍从也并不多,许多宅院屋子都是空着的。祁桓便选了一个僻静的院落洒扫出来,作为自己的书房。
  这个院落不大,却十分清雅幽静,院中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几条锦鲤悠哉曳尾,偶有几瓣梨蕊落于水面,点缀了小池春色。
  四月正是春末,也是梨花开至荼蘼的季节。种在院中的几株梨树名为“商梨”,是源自于南荒商国的一种梨树。这种梨树生于商国会结出汁水甜美的梨子,移栽到北方的玉京后,便只开花不结果。不过这种梨花实在美丽,纯白无瑕,香远益清,即是没有结果,也让人沉醉于花开时的美丽与芬芳。
  某段时间里玉京贵族兴起了赏梨的雅号,或许这几株梨树便是在那时候种下的。但是高襄王并不喜欢这种没有结果的花开,更觉得名字不祥,“商梨”即“伤离”,因此这个梨音小院便逐渐荒废了。
  姜洄跨进小院时,祁桓正立于树下,高大的背影莫名显得寂寥,他伸出了右手,修长的五指微张着,接住了一瓣飘落的梨蕊,像是怕它被风吹走,又怕用力握住会揉皱。
  谁也不知道此刻他想着什么竟如此出神,以一品异士的感知力竟未察觉到身后有人到来。
  姜洄好奇地走上前,微皱着眉凝视祁桓掌心,实在看不出那梨花有什么特殊之处。
  “祁桓。”姜洄轻轻唤了一声,“你在看什么?”
  祁桓一惊,回过神来,无意荡起的灵气拂动了掌心的梨花,终究那花瓣还是落入了池水之中。
  “你怎么来了?”祁桓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眉眼温软地看着姜洄。
  “你刚才在想什么,竟想出了神?”姜洄的目光扫过水上的花瓣,狐疑地看向祁桓,“是不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
  她没忘了,自己是来打探消息的。
  “倒也没有,不过是些日常琐事。”祁桓微笑道。
  “我们是夫妻,你有事可别瞒着我呀。”姜洄放软了语气去拉他的手,上前一步向他靠近,忽地怔了一下,皱着鼻尖在他胸前拱了拱,像只小兽似的嗅他身上的气味。“你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姜洄眉头一皱,“是……是苏淮瑛的气味。”
  祁桓哑然无语,哭笑不得。
  姜洄打了个喷嚏:“他们这些贵族,总喜欢在衣服上熏各种名贵香料,昨日他靠得近,熏得我眼睛疼,你身上为何会有他的气息,他不是被停职在家了吗?”
  祁桓无奈笑道:“停职,倒也不是软禁,我出宫时遇到了他,他要我捎他一程,我便让他上了车。”
  “他无缘无故为何要上你的车?”姜洄满腹疑虑,“是不是对昨天之事心怀不忿,想伺机报复?他对你下手了吗?你受伤了吗?”
  祁桓温声安抚道:“他伤不了我。”
  这句话语气虽淡,却有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姜洄松了口气,又恼怒道:“苏淮瑛那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当初便是因为她……我拒绝了他的求亲,他才如此害我阿父。我怕他对你不利。”
  “苏淮瑛是条不会被驯服的狼,你对他好,他只会认为理所当然,并且得寸进尺。那时你若答应了他,他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吞噬高襄王府的势力。你拒绝他,并没有错。”祁桓声音温柔,眼中却浮起寒意,“你无须怕他,如今该畏惧不安的,是他。”
  姜洄心念一动,下意识便抓住他的手,急切问道:“你有办法对付他吗?可是有抓住他的罪证?”
  祁桓垂眸看她,小心翼翼拢住她细嫩的指尖,就像握着那瓣梨蕊一样。
  “猎人须得耐心,陷阱已经布下,弓箭已在弦上,接下来便等他自投罗网。”祁桓柔声道,“姜洄,他欠下的血债,我会帮你一一讨回。”
  春末的风温柔地拂过枝头,吹得梨花如雪落,立在树下的男子高大俊美,三分春色便落入那幽深的眼眸。
  姜洄一时看得发怔,心跳缓了一下,又加倍急促了起来。
  ——若他这深情是真的,那演技可比我强多了。
  姜洄心慌意乱地垂下眼,嘟囔着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祁桓低笑一声,温软了眉眼。
  “自然是因为,我们是夫妻,我心悦于你。”
  姜洄摇了摇头:“可是昨日寿宴上……我听到了许多关于我们的流言蜚语。他们说,是我飞扬跋扈,仗势欺人,强迫你娶我……”
  “传言多是虚妄,你不必放在心上。”祁桓打断了她的话。
  “你说我们相爱,我却没有半点记忆。”姜洄迷惑地蹙起眉,“祁桓,你为什么喜欢我,又是从何时开始?”
  祁桓沉默了很久。
  漫长得姜洄以为自己等不到回答,才听到他极轻的叹息:“很久以前……你救过我……只是你忘了,但我记得,就足够了。”
  姜洄微仰着脸看祁桓,他眼中映着她的面容,可她却觉得,她像方才落于他掌心的梨花,一样在他掌中、眼中,却不在他心中。那深邃的目光落在了遥远的地方,他此刻想起的是谁?
  看着他怅然落寞,姜洄只觉得心尖像被人掐了一把,酸胀的感觉缓缓散开,她本该恨他,此时却觉得他好像挺可怜。
  ——这该死的奸臣,怎么演技这么好。若不是有大姜洄告诉她真相,她几乎相信他每一个字了。
  可能醒来后第一眼,她就已经接受眼前这个男人了,毕竟她喜欢他身上的气息。
  姜洄强迫自己恢复理智,清了清嗓子才说道:“我、我不是挟恩图报的人,也不愿意强迫别人。不过既然你与我成亲,我也不会亏待你的。”她说着顿了一下,虚着眼瞄了一眼书房敞开的窗户,窗边摆着一张卧榻,这几日她借口伤势未愈,祁桓为他疗伤完便都来此休息,只有一晚力竭晕倒,才共枕而眠,“你回主屋睡吧……我伤口已经愈合了……”
  姜洄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甚至没好意思抬头去看祁桓的表情。
  不过握着她的手似乎僵了一下。
  ——难道他还不愿意?
  ——也有可能,那天晚上好像是她先动了口。
  ——这几天晚上也是他主动离开房间……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在侍寝,自尊心受挫了?
  姜洄满脑子胡思乱想,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祁桓低低说了一声——“好”。
  姜洄这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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