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幽台》作者:随宇而安》第36/135页


  祁桓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脚下一动,身形便已出了水榭,拦住了管事等人的去路。
  “你们行色匆匆,可是出了什么事?”祁桓问道。
  管事皱眉驻足,刚想骂人,抬头看到是祁桓,便又把话咽了回去,焦急说道:“郡主不见了!”
  祁桓一惊:“说清楚,何时不见的!”
  管事道:“王爷午间派人传话,说妖王下落不明,怕对郡主不利,让我们一定要派人保护好郡主,日落之后不能让郡主独自在外。方才王府侍卫本是去接鉴妖司接郡主,但是鉴妖司值守的人却说,郡主刚刚离开。侍卫们一路搜寻,却在一处暗巷找到王府的马车,车上没有人,车夫也晕倒了。车上还有一个……恐怖的纸人!”
  祁桓心中一沉。
  “我现在已经派出去所有人手搜寻了,也让人快马加鞭向王爷报信,但是只怕一来一回耽搁了!”管事急得满头大汗。
  “马车是在何处发现的?”祁桓问道,“那纸人呢?”
  “马车是在西岐巷发现的,纸人已经被异士们打碎了,兴许是死了。”
  祁桓道:“不要挪动马车,我去找郡主。”
  说着人便朝外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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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景昭 上
  不知说了多久的话,只知道徐恕已经喝空了十五坛酒了,雅阁中充斥着浓郁的酒香。
  徐恕醉醺醺地站了起来,踉跄了两下方才站稳脚步。
  “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今日这些好酒,就当那些问题的报酬了。”徐恕提着酒壶笑吟吟说道,“我会在玉京逗留几日,你若要找我,便来不速楼。哦,对了……”徐恕又想起一事,伸手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巴掌大的纸人,递给了姜洄,“小纸就留给你了,它总是比较喜欢跟你在一起。这是我给它新做的衣服,水火不侵,正好旧衣服被你打坏了,就给它换上吧,你知道怎么给它换的。它跟在你身边不适宜太张扬,小一点也好办事。”
  姜洄接过纸人,感觉触手柔嫩,却不知道徐恕又是用了什么东西炼制而成。她知道徐恕的想法不会轻易动摇,多说无济于事,便也放弃多言了,收下纸人,微笑道谢。
  “天之道,在失与得,欲有所得,必有所失,我的付出不是无偿的。”徐恕摆了摆手,“别忘了,找修彧的同时,帮我留意妖胎的下落。”
  姜洄点头称是,起身开门,领着摇摇晃晃的徐恕往外走去。
  畅风楼分为外三楼与内三楼,外三楼被称为风雅之地,而内三楼则是风月之地。姜洄领着徐恕行走于无人长廊,两侧悬灯映亮了前路,重重回廊隔绝了声乐,只隐隐约约能听到极轻的丝竹声与欢笑声,隔了无数纱幔,仿佛是从梦中传来。
  眼看便要走出畅风楼,两人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喧哗声,伴随着尖叫与怒骂,朝着楼外方向迅速逼近。
  姜洄顿住了脚步,错愕地转头去看,便看到一道身影冲过了层层纱幔向着自己奔来。那些价值不菲的绢丝被从门上扯落,无助地飘落于尘土之中,无垢的雪白染了刺眼的血色。
  “站住!不许跑!”
  “抓住那个逃奴!”
  一阵阵的叫喊声撕碎了畅风楼的靡靡之音。
  姜洄看向那个逃奴,那人鬓发凌乱,看不太清楚面容,却让姜洄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逃亡之人脚步踉跄,速度却是不慢,然而却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冷光破风而至,伴随着尖啸声猛地扎进那逃奴的小腿之中,去势如雷霆,入骨而力未竭,竟将那人生生钉在了地上!
  如此力道,唯有上三品的异士方能做到。
  姜洄一惊,抬起头看向箭矢来处。
  被撕毁了纱幔的三重门后,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手握长弓,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根羽箭,轻轻搭在弦上。箭簇闪着冷光,而比之更冷的,是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即便隔着百步距离,仍然让人不寒而栗。
  苏淮瑛!
  姜洄没有看清那人的面孔,心头却莫名跳出了这个名字。
  他箭法奇准无比,若要射死那个逃奴,第一箭便能做到,可他偏偏不这么做,而是故意射穿对方的小腿,将他钉在原地,欣赏对方的绝望和痛苦,再慢慢发出第二箭。
  这是猎人对待瓮中之鳖的态度,也是上位者的傲慢与冷酷。
  骨节分明的五指一拉一松,啸声再起,苏淮瑛眯着眼聆听死神的尖啸,却没有等到预想之中的惨叫。
  一道红色的鞭影从天而至,落在了箭矢之上。这是苏淮瑛的箭,上三品异士的夺命之箭,并没有那么容易打断,但还是让它失去了准头,夺的一声擦着逃奴的鬓角而过,钉在了一旁的木质地板上。
  苏淮瑛的脸色顿时一变,抬起眼眸看向忽然出现的身影。今天本来就恶劣的心情,此时更是跌到了谷地。
  “高襄王郡主……”苏淮瑛几乎是咬着牙叫出对方的尊号。
  姜洄握着琅玉鞭负手于身后,此刻右手几乎麻痹。与夜宴台上不同,那时苏淮瑛要杀祁桓,人在眼前,他倒未使全力,姜洄要拦下对方轻而易举。但此刻苏淮瑛几乎是发泄一般地射出这一箭,箭矢灌注了灵力,与雷霆无异。姜洄虽然仗着琅玉鞭的法器之利打偏了此箭,却还是受到了箭矢之力的反噬,以凡人血肉之躯生扛异士的灵力,别说右手已经麻了,就连右臂都快失去了知觉。
  “苏将军,真是巧啊。”姜洄微微一笑,“你不是被停职了吗,怎么还有心情在畅风楼消遣?”
  苏淮瑛为人极其骄傲自负,夜宴台上姜洄两次三番让他下不来台,他已经恼怒非常了。如今高襄王得势,而他被停职,更是叫他怒火中烧。此时要杀一个逃奴,又被姜洄当众打偏了箭矢,他杀人的心已经快按捺不住了。
  围观众人此时才明白了两人的身份,见礼的见礼,躲避的躲避,敏锐之人第一眼便察觉到两人之间势如水火,剑拔弩张。
  苏淮瑛缓缓地向姜洄走去,唇角挂着冷笑:“郡主不是奉旨查案吗,不也有心情,来畅风楼饮酒作乐?”
  苏淮瑛嗅觉何等敏锐,还未走到跟前,便闻到了姜洄身上浓郁的酒香,他几乎可以说出其中七八种酒的品名了。但他也看得出来,姜洄眼中脸上都无醉酒之意,显然喝酒的另有其人。
  他心中生出一丝疑窦——是谁身份更加高贵,竟能让姜洄陪酒?
  然而苏淮瑛扫视一周,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身影。
  姜洄也发现了,徐恕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她也暗自送了口气。
  “苏将军此言差矣,我来畅风楼不为饮酒作乐,而是为了查案。”姜洄理直气壮说道。
  “呵。”苏淮瑛嗤笑一声,一脸的不信,“郡主也是此言差矣了,我来畅风楼也不是为消遣,亦是有公务在身。”苏淮瑛说着看向那个跪倒在地的逃奴,冷然说道,“我负责押送景国的战俘,这一批是筛选后送到畅风楼为奴的,刚才有个奴隶妄想逃跑,我职责在身,当然要出手制止。不知道郡主又是出于什么目的,阻挠本将军捉人,难道有意包庇纵容叛国之奴吗?”
  苏淮瑛说着一顶大帽子便往姜洄头上扣,用心险恶,昭然若揭。
  姜洄不紧不慢道:“苏将军是不是酒喝多了,记性也差了,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我是来查案的。你要射杀的这人,便是我来此的目的,我怀疑他与夜宴台妖袭一案有关,要带他回鉴妖司严加审问,怎能让你将他灭口。”
  作为回报,姜洄还给苏淮瑛一顶更大的帽子。
  苏淮瑛笑了,姜洄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他也不觉得姜洄与这个刚到玉京的景国奴隶有什么瓜葛,在他看来,姜洄纯粹就是对他抱有莫名的敌意,故意事事与他作对。
  他实在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姜洄为何如此针对他,抑或是她就这嚣张脾气,平等地挑衅每一个人?
  “郡主说,是为这人而来?”苏淮瑛冷笑三声,指着伏在地上的逃奴说道,“那郡主一定知道,这人是什么身份吧。”
  姜洄眉头一皱,还未开口,苏淮瑛又冷嘲道:“总不至于连名字都不知道,见着个人就抓吧。”
  姜洄不慌不忙,轻笑了一声:“我既然是为他而来,自然知道他的名字。”
  她说着向那奴隶走去,屈膝半蹲,看着这有几分熟悉的面容,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的名字叫景昭,是景国国君的幼子。”姜洄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苏淮瑛愣了一下,他转头去看站在一旁冷汗涔涔的畅风楼楼主,楼主陪着笑点了点头,确认姜洄所言属实。
  苏淮瑛狐疑地拧起眉头——这个逃奴是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姜洄为什么会知道?
  难道她还真的是为这个奴隶来的?
  伏在地上的景昭也是心中惊骇,少年俊秀的脸庞面无血色。他刚刚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以为眼前这个美若神明的女子是为救他而来,但听她所说,似乎是将自己与夜宴台妖袭之事联系到了一起,要将他关进鉴妖司。
  鉴妖司的恶名,就算是他也曾有所耳闻,若地狱有十八层,畅风楼只在第九层,鉴妖司便在十八层。
  数月之前,他还是景国的小王子,然而此刻却成了世间最卑贱的奴隶。亡国之奴,比世代为奴者更为不堪,世代为奴者或许早已对厄难感到麻木,甚至习以为常。而他却是从云端坠落,碾入尘埃。
  畅风楼是供达官贵人享乐的地方,贵人们喜欢奴隶,却更喜欢被贬为奴隶的贵族,因为他们身上有被撕毁过的美好,被碾碎过的矜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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